晚上九點的炎城，電視機裏的新聞正播放著某個國家領導人演講，底部浮動的實時天氣顯示，今晚乃至未來兩天將有暴雨。

從一旁走過去，拿著一聽冰可樂的葉峰正準備推開陽臺門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起來，一道閃電從頭頂劃過。

“嗯？還真要下雨了啊。”趕緊放下手中的可樂收起衣服，畢竟炎城這地方，一下雨必然會刮大風，想起上一次在樓下綠化帶撿自己內褲，被同單元幾個女人看見的場景，葉峰搖搖頭加快了收衣服的速度。

很快，暴雨如約而至。

除了偶爾亮堂在黑暗夜晚的閃電外，一聲聲響徹天地的悶雷也緊隨其後，轟隆…轟隆…

聲音大到甚至都聽不清隔壁小兩口在床上吵架的聲音，也不聽樓上某個學雅思的姑娘大聲背誦英文的聲音，更聽不清小區路邊某只野貓從巷角竄過，跳上了一輛紅色本田後發出的警報聲。

而在地鐵方園站旁，一個叫“忘憂園”的90年代老小區，5號樓4單元101的這個小兩居裏，一位中年婦女此時正捂著脖子，眼睛瞪得奇大，鮮血從她脖子噴薄而出之前，她用盡全力發出了一聲尖叫，也同樣在雷聲的遮蓋下，無人知曉。

猩紅色的血液如同決堤的洪水，方翠華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脖子，她站在廁所門口，看著洗漱臺鏡子裏的自己，從脖子噴灑出的血好像被按了打開鍵的噴泉，比淋浴噴頭還灑的好看，接著，因為身體裏血液的過快流失，方翠華雙腿一軟順著廁所門框倒了下去，她始終不願放開捂著脖子的手，她的頭和右腳朝一個方向歪曲，太陽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大概就幾十秒時間，方翠華整個眼眶三分之二都被眼白占據，她不願閉上雙眼，死死地盯著正對著廁所，客廳中的這面墻，在瞳孔接收的畫面逐漸暗淡消失前，一只沾滿了鮮血的手抓著菜刀垂了下來，手臂微微擺動著轉過身，刀尖依舊在緩慢地淌著血。

接著，畫面就陷入了黑暗，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恢覆了一片死寂。

如同窗外面幾只烏鴉飛過的這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陰沈世界，越是電閃雷鳴，越讓熟睡中的人們驚心動魄。

第二天早上十點半，忘憂園小區一時間變成了這條街上最熱鬧非凡的焦點，因為是周六，街上大多數都是早早出門買菜，拎著菜籃子準備回家的大媽大爺，還有幾個皺著眉頭沒有睡醒，在父母陪伴下去上補習班的中學生。

閑來無聊的人們紛紛交頭接耳，好奇、驚訝、獵奇，各種情緒讓他們不約而同聚在了這個90年代小區的5號樓4單元大門口，此時已經被警戒線圍住，大家也都只能站在外面，努力地朝裏面探著頭，好像這樣就可以獲取更多別人沒註意到的第一消息。

的確，發生命案的住宅房就在這棟單元樓的一層，101號房間，警車救護車早已經停在了旁邊，而從第二輛警車裏走出來的葉峰，面無表情的穿過人群，在比自己先來的同事帶領下，走進了命案現場。

法醫已經在屍體旁進行初步的數據收集，同事們也都在拍照取證。

葉峰就站在客廳中間，轉過身，死死地盯著廁所門框前的屍體，除了她脖子上的傷口，以及一地的暗紅色血液外，他註意到死者那一雙遲遲不肯閉上的眼睛有一些奇怪。

一個目測五十歲左右，短發的中年婦女，她黯淡無光的瞳孔背後，似乎有一種特別覆雜的情緒，好像很熟悉，但始終說不出來。

整個現場辦公的警察或者法醫，所有的執法人員都很安靜地進行著工作，除了臥室，兩居室中比較大的那一間，一個同樣短發的清秀女人坐在床上，哭的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在她一旁的兩位女同事一邊安慰她，一邊盡可能地記錄著她的每一句話。

實在是受不了臥室裏這滿是眼淚的氣氛，葉峰安靜地退了出來，小何拍了下他的後背。

“唉，這女的也是可憐，父親兩年前肝癌去世，現在母親又……”小何搖搖頭。

“有什麽特別發現嗎？”葉峰沒有繼續小何的話，畢竟這種事情雖然可憐，但也很正常，這個世界上，父母因為各種原因雙亡的孤兒不要太多……葉峰更關心案件本身，畢竟小何是最早過來的，手中已經掌握了許多信息。

“死者叫方翠華，五十三歲本地人，老公兩年前因病去世，兩人育有一女，就是臥室裏那個了，死亡原因是被菜刀割破了勁動脈導致失血過多而死，我們來的時候菜刀就握在死者左手，她的右手在死前用力地捂著脖子，房間裏的指紋取樣已經完成，應該一會就出結果。”小何如實地抱著現場勘查到的信息。

“只怕死者不是左撇子吧？”葉峰的目光淩厲，在聽著小何說話的同時，突然發現了客廳中央電視機旁的兩個相框中的照片，他拿起了其中一個，照片看起來有些年月了，不過影像卻依舊清晰。

照片中，被所有人圍在中間的死者，看起來比現在要小好幾歲，她的頭頂帶著一個紙質的類似皇冠的裝飾，左手扶著一旁桌上的蛋糕，右手正握著塑料刀在分切蛋糕，她看起來很開心，喜悅的心情能輕易地從臉中的笑容讀出。

正如葉峰心中所想，戴著塑膠手套的他拿著照片，簇緊了眉頭。

接下來又該有的忙了。

回到警署後刑偵科的同事全都到齊了 ，不管是否輪休，大家都穿著警服坐在會議室裏傳遞著資料本認真查閱，葉峰和小何包括另外幾個同事，急匆匆地走進了會議室。

“根據法醫所提供的信息，死者是被一把約20cm的菜刀砍破了勁動脈失血過多而死，初步判斷死亡時間為12小時前，我們是早上十點到達的現場，故死者死亡的時間應是昨晚10點左右。”其中一名同事站在長桌前匯報。

“現場勘查到那把菜刀當時就握在死者左手，而她的右手則緊緊地捂住脖子。”小何向所有人陳述起來。

“是的，”另外一名女警察接著補充起來，“不過，如果是自殺，就算死者是左撇子，真的用力割破了自己的頸動脈，也不可能一刀就割破，這一點相信大家都明白，”她看向坐在桌子旁的每個警察，大家沒說話，“其次，死者從站立姿勢到失血過多倒地的過程中，神經的突然興奮致使肌肉痙攣，她的右手自始至終都在捂著脖子，所以直到身體僵硬後我們比較難挪開，而她的左手，如果開始就一直握著菜刀，她的雙手應該是這個姿勢，”女警察站起來伸出手比劃出一個握著的姿勢，“但死者左手的手指是處於放松狀態，可以肯定，這把菜刀是死者斷氣後才放到手中的。”

“而且死者在昨晚十點左右死亡，卻在九點十五分的時候用微信給她的雇主，孫某某發出一條微信，內容是：孫先生您好，我明天早上要跟女兒去一趟醫院，能不能下午再去您那邊打掃衛生，實在很抱歉……”小何翻了一頁手中的筆記本，“死者方翠華，有兩名雇主，孫某某和方某某，每周一、五、日會去方某某家中打掃衛生，每周四、六則會去孫某某的公寓打掃衛生。從她給孫某某發出的微信內容可以得知，死者第二天還要去醫院，並且下午還有工作，一個想自殺的人恐怕不可能臨死前還在想著第二天的安排吧。”

“我想補充一點，”葉峰突然站起來，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翻出了一張照片，“照片是方翠華50歲生日那年，她切蛋糕時被拍下來的畫面，大家可以看看，她根本不是左撇子。”

“沒錯，看起來好像是方翠華自殺，但實則兇發現場明顯是被人有意設計過的，”小何合上了筆記本，還有一句話雖沒說出口，但在座的每個人都已了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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