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拋下我一個人。

崔雅嫻嘆了口氣，說：媽媽現在不能走，警察一直再找媽媽，不管這次這件事媽媽做還是不做，他們都不會放過我，所以媽媽更應該做。媽媽讓你離開我，是不想如果被抓住之後，你和媽媽得到一樣的結果。畢竟所有事情，是我們一起完成的。

小雅執拗地搖頭說：那我也不走，生生死死，都要和你一起。

崔雅嫻嘆口氣，感動之餘也心生愧疚，她從未想過在有生之年會感受到來自孩子的愛，這愛讓她誤以為自己真的成了一個充滿慈愛之心的母親。她感到滿足的同時也異常悲傷，這一切，竟全是自己騙來的。

崔雅嫻說：孩子，這是我們的命，運氣好，我們兩個人都沒事，運氣不好，我們兩個都被抓住，媽媽是罪有應得的，就算死，也會死得心安理得。可是你該好好活著，你不該為我的錯誤承擔那麽大的後果。

小雅思緒混亂，只是嗚嗚地哭著。

崔雅嫻說：如果媽媽被抓到，自然不會告訴警察你在哪裏，你還小，再長幾年，女大十八變，就更沒有人會認出你來了。你跟著我，反而很容易被抓到，那樣豈不是更糟。再說了，這只是我的假設，也許我們根本沒有暴露的。

小雅茫然地點著頭，仍堅持不懈地哭著。

崔雅嫻等著小雅的哭聲漸漸變小，又輕聲安慰幾句，她愈發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她把小雅的東西收在一個大背包裏，又在小雅的背包裏塞了十萬元錢，提了提，背包十分沈重，這讓她的心稍稍好過了些，她轉身看著小雅，想起自己對她的愛和傷害，忽然察覺自己的所作所為竟然都是錯的。

崔雅嫻知道自己已經騎虎難下，趁著夜色，她把背著背包的小雅推出門外，小雅惶恐地站在夜色裏，試圖再次勸說媽媽和自己一起走，崔雅嫻擺擺手，說：快走吧，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小雅站在門外知道自己可能會成為一個父母健在的孤兒了，她壓抑著恐懼和悲傷，挺了挺身子，使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大人。

崔雅嫻咬緊牙關決絕地關上門，透過窗子看著小雅一步步消失在夜色中，覺得格外孤獨。

被抓後，求生的本能使崔雅嫻刻意隱瞞了殺人的情節，那孩子絕不會超過四歲，崔雅嫻原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了，可是那個落後的山村竟然還有一樣落後卻有效的工具，一個高音喇叭突兀地響起來，發動全村尋找孩子，這使崔雅嫻大驚失色，她知道自己和小雅無論如何不會把這孩子帶離那個村子了，她沒有多想，直接把孩子拋進了池塘，拉著小雅充當路人匆匆而去。

在審訊室裏，崔雅嫻供出了罪不致死的所有事，卻隱瞞了這件命案，她牢牢抓住了這一線生機。在得知車禍中的死者竟然是小雅的媽媽之後，殘存的良知讓她幾次想把小雅等候她的事情告訴警察，可隨即想到，小雅會受牢獄之苦，而自己將會失去生命，最終沒有開口。

那座拱橋是崔小雅見過的第一座橋，她曾經擔心那座橋會因為沒有橋墩而垮掉，所以記憶深刻。她每天在橋頭上等著崔雅嫻的出現。在她的心裏，不只一次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她看到崔雅嫻能輕而易舉地控制著孩子的睡去和醒來，她就懷疑自己是否也是一個被拐走的孩子，被崔雅嫻下了藥睡了很長的時間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可現在，她堅信，自己的媽媽一定就是她，因為這等待堅定不移，這牽掛深入骨髓。她也相信，自己的媽媽一定也想念著自己。如自己想念她一樣。

一個月後，崔小雅逐漸下沈的心降到了谷底，她在橋上嚎啕大哭，她知道，媽媽的預感變成了現實。而她將獨自面對一切了。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小雅流連於一個個落後封閉的小山村，她告訴山民們，她是中學畢業出來旅游而迷路的孩子，她相信山民的善良可以讓她這個殺人犯有口吃的，有塊地方睡，雖然她想去到城市裏過稍好些的日子，可是她相信沒人會認為她給自己編造的身份是真的。

她帶著失去媽媽的悲傷和對未來的恐懼在鄉間的小路上奔走，乞食和借宿。直至某天深夜，她敲開了那扇門。

☆、她趁著月色看著手中的身份證，這個剛拿到身份證不到一個月就

開門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臉頰上的皺紋裏布滿淚水，而她的眼睛是那樣幹枯。她看見小雅，頓時抱住小雅，嗚嗚地哭起來，含混不清地說：孫女，我的孫女，你回來啦？

小雅猜測定是老人眼花，認錯了人，便說：我迷路了，想在您這住一晚上，可以嗎？這個村子裏只有您家還開著燈了，想來還沒有睡，才敢來冒昧打擾。我給錢的。

老人的手死死攥住小雅的手腕，擡頭仔細端詳小雅，又不確定似得拉她進屋，在燈光下用力揉了揉眼睛，看了一會，失望地哭了起來：怎麽會是我的孫女呢？她還在裏屋躺著，我剛才還和她說話呢！

小雅一怔，雖然這段時間以來，她經歷了很多，可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深夜籠罩下的山村，一個莫名其妙的老太太還是讓她心生恐懼，她甚至後悔敲開這家的門了。一時無言應對。

老奶奶繼續說著：惡鬼當然不會把拘走的人再放回來。小姑娘，你和我那可憐的孫女長得太像了，你看這是她這輩子照過的唯一的一張相片。老奶奶說著，把手中的卡片塞給小雅。

小雅接過卡片，那是一張身份證，證件上的女孩甜甜地笑著，竟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小雅看了看照片，又小心地望了望裏屋，從老太太的話中，她猜測裏屋躺著她孫女的屍體。

老奶奶把小雅讓到一張條凳上坐下，揩著眼淚說：小姑娘別怕，我和我孫女都是好人，就算我孫女變成了鬼，也比壞人好很多。

小雅勉強笑笑，把那張身份證還給老奶奶，問：您的孫女是怎麽死的？

老奶奶剛剛平覆的心情又激動起來，她說：具體我也不知道，昨天她去給村長家幹活，直到晚上八點了才叫人擡回來，村長說，是在地裏幹活的時候得了急癥，忽然就死了。村長說，畢竟是死在他家的地裏，算是工傷，塞了兩萬塊錢給我，又說幫我料理後事，明天早晨三點，他就叫人擡了棺材來，把我孫女埋了。

小雅驚駭，屋裏躺著個死人，而死人的死又蹊蹺得很。

老奶奶繼續說：小雅回來的時候穿著的是村長老婆的衣服，我猜一定是村長的兒子沒安好心，害了我孫女。否則，又怎麽會給我那麽多錢。

小雅說：奶奶，你應該報警啊？

奶奶搖頭說：我問了和孫女一起去幹活的人，人家都什麽也不知道。沒憑沒據的，怎麽敢誣陷人家，我一個孤老太太，哪懂得告狀啊，都怪我那孫女命苦，要是我那兒子沒給槍斃，借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的。

小雅看了眼裏屋，只看到門口一條洗得發白的門簾微微擺動，門簾上是模模糊糊的一對鴛鴦。她暗自想著那女孩可能經歷的淒慘身世，為那女孩也為自己流下了眼淚。

老奶奶說：小姑娘，你就在這外間屋的凳子上睡一會吧，明早兩點我就得叫你離開了，明早三點，村長就帶人來了，按照大仙的說法，太陽出來之前，就得入土了。

小雅應了一聲，忽然想起什麽問：老奶奶，姐姐直接下葬，不火化嗎？

老奶奶說：火化場離我們這裏太遠了，我們這死了人就直接埋在山上，上邊有人查問，就說出去打工了，實在瞞不過去，就說失蹤了。我活了七十多了，想想火化就害怕。人的魂找不到自己的身體，不就成了野鬼。

小雅想著如果人真的有魂魄，看到自己的身體逐漸腐爛成泥似乎更可怕。她想了想，忽然哭了起來，這讓老奶奶一時不知所措。

小雅說：想起姐姐我就想起了我自己，我倆都是苦命人啊，我從小被人販子拐走，直到前幾天才偷跑出來，我不知道父母是誰，自己是誰，和一個孤魂野鬼又有什麽區別呢？本來編出來的話語，小雅越說越傷心，最後就以為這是真的了。索性真正大哭起來。

老奶奶一時無語，站在那裏。

小雅繼續說：您沒了親人，我也沒有親人，以後您就把我當成您自己的親孫女吧。

老奶奶一拍大腿，“哎呦”一聲，抱住小雅大哭起來：老天爺喲，我又有孫女了。

小雅說：我沒有身份證，在大城市裏寸步難行，更別說找工作養活自己了。您把姐姐的身份證給我，保留她的戶籍，我去大城市打工養活您，您看好嗎？

老奶奶說：我的小孫女，你放心，我本來也不想把我孫女銷戶的，我還要保留著她的囫圇屍首，這身份證給你，你就是她了。我不用你養活，只要沒事想想我還有個親人，就行了。

第二天淩晨兩點，小雅含淚離開了老奶奶，她躲在奶奶家不遠的大樹後邊等待，直看到一列只有十餘個人的下葬隊伍走過，老奶奶在一個農村婦女的攙扶下聲嘶力竭地哭著，她趁著月色看著手中的身份證，這個剛拿到身份證不到一個月就莫名死掉的女孩仍舊笑得燦爛，小雅辨認著女孩的出生日期，喃喃自語：這就是我，十八歲了。

一個月後，小雅雇了一輛三輪車來到老奶奶家，老奶奶看著孫女和司機從車上卸下生活用品，感激涕零。晚上，小雅拿出一部手機對奶奶說：這是我給您買的電話，以後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

袁子義抱著李秀蓮的骨灰即將登上回家的長途客車，袁茵和高明遠商量了很久，決定把袁菲再次失蹤的事情告訴袁子義。

袁子義閉上眼睛，眼瞼微微抖動，良久，他淡淡地說：那很好，她離開了壞人的控制，自由了。

袁子義長嘆一聲，對袁茵說：袁菲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自己的生活了。如果她能想起以前的事，自己會回來。你們也不要再繼續找了。你們已經老大不小了，希望我下次來這裏是來喝你們的喜酒。

高明遠說：現在公司不忙，讓袁茵和你一起回去吧。

袁子義搖搖頭：放心吧，我這身體還行，對付幾年不成問題。

當客車載著袁子義和李秀蓮消失在袁茵視線中的時候，袁茵一陣眩暈，如果不是高明遠在緊緊攥著自己的手，她一定會跌倒，她問高明遠：袁菲會自己回來嗎？

高明遠說：如果崔雅嫻講的都是真的，我想，她一定正在像你找她一樣在試圖揭開自己的身世之謎。你們應該會很快見到的。

袁茵用她蘊含憂傷的平淡語氣說：如果她真能找回自己，一定會很難過的。

高明遠低頭看了看袁茵說：結婚的日子定在幾號？

袁茵一頭霧水：誰結婚？

我們啊，為了讓你盡快和爸爸相見，我們應該早點定下結婚的日子。

袁茵抽回自己被高明遠握著的手，轉身而去：那你可真得等到海枯石爛了。

高明遠喜滋滋地追上去：你已經答應了我的求婚，只是結婚的時間還不太確定是嗎？

袁茵板著臉疾走。

高明遠邊小跑邊側臉對袁茵說：雖然還沒有談一天戀愛你就接受了我求婚的暗示，這多少讓我有點害羞，不過我還是很樂意接受的。

袁茵止住腳步說：我什麽時候答應了，我說你要等到海枯石爛。

高明遠似乎一切都懂了般點點頭：我可以等，時間你定，我對女朋友一向很縱容的。

袁茵忽然笑了一下，燦若花開：我正在離愁中不能自拔，你活活把我□□看你可笑的嘴臉，有意思嗎？

高明遠嘻嘻賠笑：女朋友笑了，萬事大吉。

袁茵楞了一下：從什麽時候起你又認為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高明遠說：從你沒有直接拒絕我的結婚申請的時候，就剛才。

袁茵打了高明遠一下，說：真拿臉皮厚的人沒辦法，這次真的要毀在你的手裏。

☆、4月1號，是龍方出獄的日子，李霞想起當法官宣讀完李霞刑期

2014年3月，李霞走出監獄的大門，她回頭望望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從這個一直想要逃離的地方走出來，她忽然有些留戀。一輛出租車停在她的身邊，她坐進去，背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址。

沒有人在監獄外邊等她，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可她仍然有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悲傷。

她把鑰匙□□鎖孔，輕輕扭動拉開房門。她探頭進去看了看，屋裏顯然很久沒人住過，蒙了一層厚厚的塵，一股黴味直撲進她的口鼻，她嗆得眼淚流下來，一顆心卻找到了歸宿般激動了一下。

李霞進屋打開所有的窗，在一間臥室裏找到了幹媽說的那個保險箱，輸入密碼，從裏邊拿出錢來數了數，越數越激動，她沒有想到幹媽說的一些錢竟有三萬之多。

接下來的兩天，她開始收拾這套三室兩廳的大房子，補交水電煤氣費，兩天後，她買了手機，新衣服，做了一桌子自己愛吃的菜，她坐在餐桌前又忽然沒有了胃口。她想她的人生應該重新來過，可是從哪裏開始呢，她有十多年的光陰被偷走了，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是更加不敢回憶的過去。她像是剛剛來到了這個世界上，而她已經三十歲了。

她打開電視，本地新聞中市長正在參觀韓氏地產的一個商業項目，畫面中市長身邊的韓陽正滔滔不絕地介紹著什麽。李霞的眼睛漸漸濕潤，她尖叫一聲，掀翻了餐桌，她蹲在杯盤狼藉中，泣不成聲。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李霞開始找工作，人們一聽到她說她剛剛刑滿釋放時都使勁搖頭。李霞辯解說政府都已經原諒我們了，你為什麽不給我一次機會。對方都會說：小廟供不起大菩薩。

如果真是大菩薩，小廟一定是最能不擇手段去爭取的。李霞想。

4月1號，是龍方出獄的日子，李霞想起當法官宣讀完李霞刑期的時候，龍方大聲抗議：她是被我們脅迫的，為什麽也要判這麽久。她是無辜的。

李霞一直漠然地低著頭，她的心，在當時，確確實實，被那個惡魔的一句話打動了。

李霞擡起頭看向龍方，龍方正在用蠻力和試圖押他走出審判庭的民警糾纏，掙紮中，一眼望見李霞。龍方大喊：小霞，是我害了你了，這輩子我欠你的，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民警押解著龍方離去，龍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李霞，李霞迎著他的目光，那一刻，李霞感覺到這個曾□□她，威脅她的惡魔目光竟也如此溫柔。

在最後一刻龍方大吼：叫你爸爸上訴，你不該被判這麽重。

李霞竟然笑了一下，她想起她的爸爸，如果知道了自己入獄的消息，一定會如釋重負地大笑。

李霞想，龍方固然不是好人，他的兩個兄弟也不是，自己呢？自然和他們是同一類人。

龍方帶著老二老三走出監獄，三人相視而笑，老三非常興奮，問道：我們去哪？

龍方嘆口氣，舉目四望，不遠處一個窈窕的身影站著，他貪婪地仔細打量，忽然楞住了。

老二和老三也順著龍方的眼神望去，都呆了一下，老三拽了下龍方的衣襟，結結巴巴地說：好---好像是嫂子！

龍方狠狠瞪了一眼老三，罵一句：你他娘的閉嘴。

李霞看著三個木訥地中年人呆呆望向自己，她的目光停留在龍方的臉上，十多年來，一臉橫肉的臉上平添了細密的皺紋，被歲月磨礪得滄桑而收斂。她笑了一下走過來：你們仨好命，還有個人在外邊等。

龍方看著眼前依舊俏麗的李霞，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和欲念，猶疑地問：你這是？

李霞皺著眉，像是看著不爭氣的丈夫一樣目露鄙夷，自顧自地指著馬路邊的一個小飯店說：先去吃頓好的。

老二老三一聲歡呼，拎起裝衣服的麻袋招呼楞著的龍方。

李霞一皺眉說：沒有什麽要緊的東西就扔了吧，監獄裏帶出來的東西，晦氣。

老二說:都是過時的衣服，你覺得重要嗎？

李霞無奈一笑：扔了吧，我給你買新的。

老二老三又一聲歡呼，齊齊用力，把兩個麻袋飛進了路邊的垃圾箱，頓感輕松和不過癮，又擡起龍方的包，試圖飛出去。

龍方大喝：住手，自己背起麻袋走進飯店。

李霞坐在桌旁，看著三人每人懷裏抱著一瓶白酒，在狼吞虎咽的間歇往嘴裏猛灌一口，心裏發酸，沒來由的感到悲傷。

不一會，龍方大口灌完一瓶白酒，用袖子擦擦嘴，站起身對李霞說：謝謝你了，一飯之恩我記下了，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說一聲就成。老二老三走。

老二老三怔住了，望著滿桌的菜十分不舍。

李霞苦笑一下：你欠我的，就一頓飯嗎？

龍方的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我會賺錢補償給你。

李霞一甩手，把一直把玩的煙灰缸飛了出來，不偏不倚，正打在龍方的額頭上，龍方一動不動說：對，如果你覺得打也能出氣，你隨便。

李霞全身顫抖，破口罵道：你他媽以前拾掇我的本事哪兒去了，把我拉進火炕了，毀了我一輩子，你知道嗎？

龍方打了一個酒嗝，滿臉通紅說：你還年輕，找個好人嫁了，好好過日子。我欠你的，以後能彌補多少就彌補多少。

李霞說：誰敢娶一個三十多歲有嚴重犯罪經歷的女人啊，你把話說得多輕松。

李霞指著坐著發呆的老二老三說：你們以為我是來找你們算賬的嗎？你們哥兒仨，值不值這一桌飯錢？

一陣沈默，有淚在龍方的眼底積聚，他閉上眼仰頭長嘆一聲。

老二不失時機地說：嫂子，別怪他，他改造得比我們好，一時有些迷失自我。

李霞領著三兄弟回到家，三人看到李霞竟住在這樣的大房子裏，都顯得疑惑和拘謹，堵在門口不知道該賣哪條腿。

李霞說：這是我在監獄裏認得幹媽的家，幹媽姓崔，後繼無人，就把這房子借給我了。從現在開始算，她十年後出獄，所以這十年，房子是我的。

三人一陣歡呼，簇擁進屋子，老二說：你看人家這牢蹲的，蹲出效益來了，差距啊。

李霞淡淡一笑，隨即命令三人去淋浴間沖沖晦氣，三個男人擠在狹小的衛生間裏互相搓背，老三在龍方的耳邊低聲說：大哥，關鍵時刻看出了你的手段，這小娘們還記著你的好呢！

龍方瞇著眼，想了一會說：我對她好過嗎？

老三嘻嘻笑著：背著我和老二沒少好過。

龍方想起坐在外邊沙發上的李霞依舊如少女般亭亭玉立的身姿，一陣激動，他極力平覆了心緒說：有出路她還能來找我？

三人洗過澡在李霞身邊坐下，好長時間沒人說話，場面尷尬。李霞從錢包裏數出兩千塊錢放在茶幾上，對老二說：你和老三一人一千，出去鬼混，明天早上回來。

老三一把抓過錢，嘴裏念叨著：謝謝大嫂，要是再這樣下去，挨到明天，這屋裏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老三的話差點為他引來了殺身之禍，在那一瞬間，龍方的巴掌拍在他的頭上，李霞殺人的目光穿過他的身體，而最重的一下，是老二一腳把他從椅子上踹翻到地上。

三人看著坐在地上懵懵懂懂的老三哈哈大笑。老二對李霞說：謝謝大嫂，善解人意。

李霞笑著點頭，對已經沖到門口的兩兄弟說：物價貴了，幹什麽都得先問價，我可不想半夜去為你們倆贖身。

兩人答應一聲，逃命般出屋。

李霞轉眼看到盯著門口的龍方，收斂了笑容，冷冷地對龍方說：你也想去？

龍方望向李霞，他想起很多年前強占李霞的那個下午，呼吸瞬間急促，他悶哼一聲，像一支離弦的箭射向李霞。

激情過後，李霞伏在龍方的懷裏，問：我們以後怎麽辦？

龍方摟著身邊如一只溫柔的貓般的李霞說：我會努力幹活，養你。

李霞微微嘆了口氣。

龍方的心沒來由的慌了，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摟緊李霞，問：我說錯了嗎？

李霞輕輕地在龍方的嘴上親了一下，淡淡地說：沒有。我很喜歡。

袁菲裝修公司的招聘工作一直由袁茵負責，高明遠認為自己的老婆有識人之能，能從千萬人中找出一個隱藏得極深的億萬富豪就是一個鮮活的佐證，而能夠找到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做老公更將是她一生引以為傲的經典，沒有之一。

一起走進辦公室的是四個人，三男一女，在經歷了數次面試失利之後，老三極不耐煩，所以一進屋就搶著問：招工嗎？美女，事先聲明，我們四個是有前科的，剛放出來。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樣，談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浪費時間。

袁茵擡頭，有些吃驚地望著他們，領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美麗女人，絕難看出一點險惡。後邊的三個男人，強壯有力，應該很適合在工地幹力氣活，而且說話直接，粗豪爽快。

李霞瞪了一眼老三，轉而溫柔地對袁茵說：他這樣說主要是怕耽誤老板您的時間。我們坦誠一點，基於真誠，表示我們還是很想在您這工作的。

袁茵點頭，對面前這個女人生出幾分好感，但仍不想留下他們，一個有前科的小團體，就算全是棄惡從善的，若用他們，心理上也是很難舒服的。

袁茵出於禮貌決定敷衍一下，她拿起筆說：先登記一下你們的個人信息，如果合乎我們的用人標準，會盡快與你們聯系。頓了一下，又說：以前犯過錯誤不要緊，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四個人感激地看著袁茵，出獄後經歷的冷遇在這句話的作用下激發出莫大的感動。老二說：就為您這句話，如果能用我們，一定忠心耿耿。

☆、袁茵看著李霞漠然的臉，也許李霞也不清楚，在那漠然之下，是

袁茵嫣然一笑，在登記本上記錄四人的信息。李霞，三十一歲，龍方，四十三歲-----，袁茵筆尖頓了頓，忽然想起往事。登記完畢後。她擡頭問四個人：可不可以透漏一下當年的事-----當然這不影響你們的面試，這種自然情況，也在我的了解範圍之內。

龍方說：02年，我們三個不懂事，綁架了一個人，他指著李霞說：她雖然被法官判定為同謀，但她是無辜的。比受害者更無辜。

袁茵點頭說：我相信。

袁茵和韓陽在一起的時候，韓陽向她講起過綁架案的全部經過，那時她還深深愛著韓陽，視韓陽為老公，所以在韓陽的講述中，她的心也隨之被牽動著，如同親歷了那場生死劫難。當時的震驚使得他摟住韓陽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而現在，她的震驚，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震驚來自於李霞，這個女人，十多年後，和造成她一生悲劇的罪魁禍首在一起。

袁茵看著李霞漠然的臉，也許李霞也不清楚，在那漠然之下，是多少辛酸和無奈的糅合。

李霞有些忐忑地問：我們有機會嗎？

袁茵毫不遲疑地點頭：我同意。不過，事情特殊，我得和我們老板商量商量。問題不大，放心好了。

四人如釋重負，老二哈哈笑著說：我聽門外的工人說了，您是老板娘，老板自然要聽老板娘的。

袁茵看著四人高興的樣子，試圖把這四個人還原在自己記憶的故事中，卻不成功，也隨性大笑起來。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給袁茵鞠了一躬，袁茵從椅子上跳起來，慌忙擺手：別別，整的跟遺體告別似的。太過了。

目送四人離開後，袁茵坐回椅子上，今天自己突破常規的做法讓她有了絲絲隱憂，而她堅信自己並不後悔，那勇氣來自何方呢？是對李霞的憐憫，還是其他，袁茵搖搖頭不再思量，拿起手機撥通高明遠的電話。

袁茵和高明遠結婚三年，事業有成，婚後生活也美滿和諧，唯一的遺憾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袁茵去醫院檢查過，結果一切正常。今天兩人約了一個著名的男科大夫。在去往醫院的途中，高明遠有些緊張，默不作聲地開車。

袁茵說:我今天招了四個有前科的。

高明遠：那樣的人不好管理，算了吧。

袁茵說：我真是很喜歡他們四個，三男一女，那女的，和我尤其投緣。

那就只留下那女的。

袁茵說：人家四個是一起的，同來同往。

高明遠餘光瞥了一眼袁茵：決定了？

袁茵討好地笑著：等你定！

高明遠無奈一笑：同意了，四個人分開，叫小工頭重點關註，愛護和警惕都要跟上。

袁茵嘻嘻笑說：聽老板的。

高明遠嘆口氣說：老板也得聽垂簾聽政的老板娘的啊。

袁茵低首回應：臣妾不敢。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後，老中醫看著不安等待的高明遠和袁茵說：有點小問題，這病在醫學上----

高明遠沈下臉說：大夫，說重點，能不能生。

大夫無奈地說：能，但不樂觀，我給你開藥，按時吃我的藥，兩年之後幾率有百分之四十，保守估計。現在如果能懷上，只能說是奇跡。

高明遠和袁茵對望一眼，持樂觀態度的袁茵看到高明遠眼中的失望。

從醫院出來，袁茵拉著高明遠的手安慰：這是全國有名的老中醫了，她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高明遠語氣生冷：你太樂觀了，我們怎麽能拿自己的下一代和他那個百分之四十做賭註，不打保票，算什麽他媽的大夫。

袁茵摟著高明遠的腰說：人家大夫是嚴謹的，那麽說已經算是保證了，你沒聽他說，那還是保守估計嗎？

高明遠搖頭說：那是他掩飾無能的借口，一種辭令而已，沒聽他說是估計的嘛！

袁茵拖長了聲音撒了個讓人意外的小嬌：哎---呀—，他要是拍著胸脯向你保證，你也會覺得他是個騙錢的，做你的大夫，真真兒的為難。

高明遠深深地吸口氣然後吐出，對袁茵說：聽你的，反正我們還算年輕，就賜他兩年時間。

一個月後，高明遠和袁茵對那四個人的擔憂變成了信任，龍方和他的兩個兄弟為了回饋老板的信任，幹活非常賣力。李霞作為袁茵的助手，能力雖欠缺，勝在努力而聰明，工作也得到了袁茵的認可。

那天，袁茵和李霞在建材市場談完生意後，袁茵看看表說：快下班了，我先開車送你回家，再去工地接明遠。

李霞搶著幫袁茵打開車門，說：我和你一起去工地，和那哥仨一起回家。

車子發動後，袁茵邊開車邊問：你們四個租房子住嗎？

李霞說：我們住在一個獄友的房子裏，我們幫她照看房子。

袁茵問：他們說你是無辜的，我也相信你是個好女人，相信老龍能改過自新，可是不明白為什麽你會選擇和他在一起呀？

李霞淡淡一笑：你和我們毫無關系都能接受我們，我為什麽不能接受他呢！隨即輕輕攏了攏頭發說：他是這世上，最關心我的人了。雖然入獄的事和他有直接的關系，可我相信，那時他絲毫沒有害我之心，只是當時愛我的表達過於粗暴和盲目。其實當時入獄和在那樣的家庭生活，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好和壞的。

袁茵駕車在車海之中顛沛，李霞的話讓她想起袁菲，那個失蹤前涉世未深的妹妹，此時是否也在隨波逐流。

車子在逐漸減速，李霞和袁茵看見那三兄弟正從工地大門走出來，每個人嘴裏都叼著根煙，有十幾個男人從龍方三兄弟身邊經過，突然圍住三兄弟拳腳相加，場面瞬間混亂。

李霞尖叫一聲，試圖打開車門出去，袁茵一邊死死拉住她，一邊打電話給正在工地的高明遠：有人在門口打咱們工人，快帶人出來。掛斷後又撥打了110報警。

李霞看到那些人把龍方打到，呼喝著揮舞手中的鐵棍打在龍方的身上，發出驚人的悶響，龍方的身子蜷成一只熟透的蝦的模樣，老二往工地的門口跑，有兩個人扯住他的衣服，被他不顧一切的蠻力拉扯得向門口滑去，短短十幾米的距離顯得漫長而坎坷。老三搶過一根鐵棍，瘋狂地揮舞著，在倒下的一刻，用身體蓋住了龍方。李霞掙開袁茵的手，打開車門驚叫著向事發奔去。袁茵抱住李霞的腰，李霞的身體彎成了90度，李霞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揉成了不可思議的痙攣的形狀。

高明遠從工地裏跑出來，身後陸陸續續跟著數十個工人，高明遠從地上拾起一塊磚頭，拍在一個打人者頭上，磚頭碎裂，那人晃了一下，轉身就跑。

粗豪的工人們看到老板為工友出頭，都沖過去幫忙，局面很快控制下來，幾個打人者從懷裏掏出刀來，在人們驚駭的瞬間，結夥逃走。

李霞跑到龍方的身旁，她輕輕搬開壓在龍方身上的老三，老三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