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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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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琮的病平日裏都有專人負責,太子派人去找太醫後不久,趙琮府上的人就帶著大夫聞訊趕來,只是現在已經進去了小半個時辰,都還沒有出來。

太子和裴晟就坐在院子外頭,裴晟目光沈沈,緊緊皺著眉頭,如松柏一般肅然立著。太子抱著頭坐在石凳上,緊緊的抱著頭,指間的骨骼凸起。

邊上的內侍一直顫抖的跪在那裏,不敢說話。

太子的聲音沈悶的從喉嚨裏穿出來,十分蕭條,模樣看著甚是頹廢:“完了完了,君上非得打死我不可。”

裴晟看著緊閉的房門,沒說話。

太子踹了跪在一盤的內侍,他的衣服上已經有不少腳印,眼下太子氣的又一腳踹了上去,內侍不敢動,膝蓋幾乎都陷到地上,太子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低吼出來:“你只認衣服嗎?我叫你裴晟來了再推,你居然看見我哥就推了,你是想害我哥還是想害我?”

無論是哪個罪名都承擔不起,內侍臉色早就沒了血色,嘴唇都已經被咬破。

“太子。”站在一旁的裴晟終於出聲,聲音沈默,“此事您不可再提起。”

太子明白過來,嘆了口氣,還想再踢內侍一腳,之後卻不知想到什麽,硬生生的折回來,重新抱頭,大嘆一口氣:“你不答應這個事情,我那時候見到喬悅過來,就想到了這個辦法。只是不曾想,我哥也在。”他再擡起頭,看著房門,臉色一垮,又低了回去,使勁的撓了撓頭發,“大哥身體本來就不好,這落了水,被君上知道是我的原因,我非得被剝了一層皮不可。”

這副模樣,哪有半分儲君的樣子?

裴晟停了一會,看了看太子,之後又提醒:“此事殿下切莫再提。”



喬悅此刻就裹著錦被縮在榻上,一頭秀發還是濕漉漉的,臉色有些泛白,揉著鼻子,壓著聲音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抱琴就在一旁給她擦著頭發,臉色看著倒比落了水的喬悅還白:“怎麽會不小心落水呢?縣主可看清了什麽?”

喬悅搖了搖頭,那時候分明感覺有人推了她一把,回頭的時候卻沒瞧見人,現在想起來怕不是自己的錯覺,若非趙琮跳下來救她,她的性命非得交代在這裏不可。

可是喬悅不記得自己到底和誰有深仇大恨,以至於讓對方非害了她的性命不可。

趙琮被太子找到以後,就被裴晟帶回了裴家,因為喬悅這副樣子也不能回去,也被一同帶了回去。眼下,就在裴暇的院子裏,換了衣服,整理頭發。

喬悅實在想不出一個可疑的人物,揉了揉鼻子,再打了個噴嚏。

抱琴模樣看著快哭了,眼淚刷刷的往下掉:“都怪婢子,若婢子晚些再去,縣主也不會落水,婢子萬死難辭其咎。”

喬悅反應過來,倒是寬慰她:“我又沒事,你別哭了。”

怎麽可能沒事?本朝雖然民風開放,但是喬悅落了水,又被趙琮救了,若是尋常人家,非得嫁了這人不可,只是趙琮身份特殊,喬家又與皇室有聯姻。這麽一想,抱琴頓時再吸一口冷氣,看著眼前托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麽的喬悅,頓時心跳不止,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不敢說,然而,另一頭,卻直接有人把她想的話給說了出來。

“他救了你,完了完了,你得負責了。”裴暇就坐在前頭,托著下巴看著眼前把自己裹成蟬蛹的喬悅,嘆了口氣,目光憐憫,“看起來,太子也不用去花燈會,你也不必思考這事了。”

喬悅在打了一個噴嚏,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她還沒來得說話,裴暇已經走進了幾步,目光嚴肅的看著她:“有人推了你下去,你真的沒看清是誰?”

喬悅無奈搖頭,緊緊皺著眉頭:“我那時候整個人都背對著,什麽都看不清,一直到長公子跳下來,我才緩了過來。”

裴暇那時候走到她邊上坐下,摸了摸她的額頭,松口氣:“還好沒發熱。”又斜睨了她一眼,“命撿回來了,只是這輩子我看你得交代出去了。”

喬悅一頓,沒明白過來:“啊?”

裴暇的目光更加憐憫:“這擺明是有人想害你清譽,沒想到是長公子救了,加上之前聖人曾經和喬侯的聯姻,你覺得,會怎麽樣?”

喬悅明白過來,笑了笑:“本朝民風開放,不過是救了一個人,知道的人也不多,長公子也未必想娶我。聖人總不能強迫自己兒子吧。”

裴暇沒有喬悅想的那般簡單,搖了搖頭,揉碎掰開給她分析:“長公子身子一向不大好,他救了你,且不說有沒有肌膚之親,單單是這條豁出性命救你,你覺得聖人會說什麽?”

喬悅一楞。

見她明白過來了,裴暇再嘆了口氣:“不是你的清譽問題,因為這事倒也簡單,反正知道就我們幾個,不會亂說。只是,他豁出性命救你,現在還在前面躺著,一直沒醒來,是長公子做到這地步,聖人那邊會怎麽想?”

喬悅明白過來,看著裴暇一臉凝重,她憋了一會,明白了裴暇的意思,臉色很是古怪:“你想多了吧,他……他怎麽可能?”

喬悅雖然說過嫁太子不如嫁長公子的玩笑話,但是那時候壓根不覺得趙琮會看上她。今日被裴暇這麽一提還是不大相信,連忙搖頭否認:“不可能的。”

笑話,見識過她小時候那個小霸王滿皇宮撒歡的模樣,很難想象會有公子會喜歡她。趙琮看著霽風朗月,口味自然也不會如此清奇。

裴暇就道:“長公子有沒有心思,我也猜不出來,但是我勸你先好好想想說辭,想想回家怎麽說。”

喬悅覺得,出了這事,自己要被打死了,眼下只能裝的可憐一下,讓自己病看得重一些,這樣說不定打的可以輕一點。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去看看趙琮怎麽樣了。

喬悅過來的時候首先便見太子蕭條的坐在那裏,她上去見禮,太子也沒什麽反應,只是點了點頭,半句話都沒有。

之後,喬悅就聽見一個聲音:“你自己沒事了?”

說話的是裴晟,喬悅看了他一陣,搖了搖頭:“我沒事。”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再倒吸一口冷氣,壓低了聲音:“……長公子呢?”

說來也湊巧,喬悅話音一落,眼前原先閉著的房門“吱嘎”一聲就從裏頭被打開。

接著就裏面出來了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對著他們作了一揖:“殿下,裴世子請放心,長公子已經無礙。”

太子聽到這裏,看著像是松了一口氣,然後猛然就從位置上跳起來,想躥進去看看,卻被大夫攔了攔。太子皺眉,有些不悅:“怎麽,你想攔住孤?”

大夫再作了一揖,卻依然攔在太子面前:“老夫不敢,只是此時長公子需要靜養,又染了一些風寒,殿下還請暫且避讓。”

裴晟對著太子作了一揖:“臣下去裏頭,殿下請稍待片刻。”

喬悅那時候就站在裴晟邊上,看著他進去了,她猶豫了一會,也準備跟著進去,但見大夫目光一滯,似乎想出手攔她。然而下一刻,拐角處的簾子一動,接著,趙琮就從中出來。

趙琮比起裴晟還要略高一點,只是這衣服沒有系腰,外袍只是搭在肩上,看著也還算合身,他的頭發半披,被扶出來的時候,還低低的咳嗽,肩膀微微顫動,更顯得身量單薄。

太子看著趙琮這模樣,又倒吸一口氣,他的聲音都抖了抖:“大哥,大哥你沒事吧?”

趙琮只是笑了笑,聲音聽著有些低,過了好一會才把話給說齊了:“無礙,有勞二弟關心。”

這副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太子聲音明顯再抖了抖,就看向身邊的大夫,擰眉道:“你是怎麽給我大哥看的?這樣就是沒事了?”

大夫再作了一個長揖:“殿下息怒,長公子本身就易受寒,眼下春夏交際,猛得落了水才會這樣,期間不要再受風,調息幾月便會好。”

太子自然知道自己這位兄長一向體弱多病,見大夫一再保證,也終於松了一口氣:“回去的時候,去我宮裏把那些藥材統統搬過去,若是長公子出了差錯,孤唯你是問!”

太子說了幾句之後便先行離開。之後便由裴晟一路送趙琮到了門口,喬悅沒吭聲,也一路跟了過去。

趙琮路上一直抵著唇再咳嗽幾聲,肩膀顫動,若非邊上有人扶著,喬悅真的擔心他會直接倒下去。

她心口跳動,在裴晟身後不敢說話,直到走到大門口,外頭已經停了自己家和趙琮府上的馬車。趙琮回身停住腳步:“裴世子不必再送了。”

裴晟看了看垂著頭的喬悅,再看了看趙琮,終究沒說什麽,後退一步,作了揖,恭送趙琮離開。

喬悅也看了裴晟一眼,什麽都沒說,等到趙琮離開了一段距離之後,也連忙上了車。

她剛剛邁上去,後頭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好好。”

是裴晟的聲音,喬悅這時候心裏頭有些打算,但是裴晟叫住她,她不好馬上離開,只能回了一句:“裴世子?”

裴晟似乎想說什麽,他動了動嘴唇,神情看著有些覆雜,過了好一會,他才吐出一口氣:“你受了涼,這幾日好好休息。”

喬悅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之後就立刻讓人駕車回去。

裴暇站在門口,眼眸極深,他一直看著喬悅離開的方向,直到馬車離開,目不能及,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轉身回去。



長公子府和喬家還是同一個方向的,喬悅後來讓馬車加快了速度,不多時就追上了趙琮那一輛,打算親自去謝過趙琮。

不曾想,追了一會,就看見趙琮的馬車停在那裏。仿佛是在特意等她一樣,喬悅微微一楞,連忙跳下馬車。對著趙琮這廂作了一個長揖:“喬悅謝過長公子,一時不慎,害公子落水,喬悅萬死難辭其咎。”

之前雖是趙琮救了她,但是如此肌膚相親,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當眾提起此事。喬悅憋了好一會,總算等到這個時機,能上去表達謝意。

頓了好一會,車廂的簾子被一雙修長的手掀開了一部分,接著便露出半張臉來,趙琮聲音裏似乎壓著笑意:“萬死難辭其咎?我救了你可不是想讓你再去死的。”

喬悅這話當然是場面話,卻沒想到趙琮會回她這麽一句,不由得楞了一會,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只沈默了一瞬,趙琮之後總算接了一句她能回答的話:“縣主也落了水,大夫怎麽說?”

喬悅搖了搖頭:“不過一會兒時間而已,又不是冬天,沒什麽事。”她這才想起了這個比請罪更為要緊的事情,緊張的看著他,“長公子怎麽樣了?”

趙琮似乎笑了笑:“沒什麽事,多謝縣主關系。”

趙琮其實臉色看著還好,聲音聽著也低沈溫和,的確不像有什麽事情,喬悅猶豫的看了他一會,見趙琮並沒有解釋什麽,她只能道:“喬悅改日定登門拜謝,長公子可缺什麽藥材?”

此話一出,她就後悔了,趙琮府裏怎麽可能缺藥。果然,她話音方落,趙琮就低聲道:“不必。”然而,趙琮只停頓了片刻,又接著道,“此事喬縣主也不必再提,孤今日並未落水。”

喬悅一楞,這才明白過來,趙琮說的不必不是不需要藥材,而是不需要她登門拜謝。再聽到後頭的一句話,更是想不明白。

趙琮之後再與她說了幾句,就準備回去了。

喬悅捉摸不清趙琮這話的深意,只能再作揖,原想再次道謝,然而想起趙琮方才的話,只能硬生生忍了下來。

簾子被一雙手放下,趙琮的馬車已經重新往前走,拐了個彎,隱入巷子中,便再也看不見。

微風吹過,喬悅小心翼翼的背過手,覆在自己的後腰上。那裏仿佛還殘留著溫度,她抿了抿嘴唇,沒說話,站了一會,才重新回到了自己馬車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往昔的客船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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