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這一病病得不輕。

先前來了個大夫說是吃了涼性食物引起的腹瀉，吃一方藥就能好，但是她吃完了之後腹瀉是止住了，整個人卻飄飄乎乎渾身沒有力氣，躺在床上爬不起來。

童老爺著急了，又去宮裏找了禦醫來看，也說不出個名堂來，脈象十分正常，除了臉色比一般人差一些，什麽問題都沒有，開了兩副調養的湯藥就回去了。

等到童馥欣回門那天，南燭還在床上躺著。

恍惚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坐到了床邊上，那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道：“這是醒著的麽？”

她聽出那是童馥欣的聲音，點了點頭。

旁邊有人道：“好幾天了，一直都是這樣。”

“我早就吩咐過不許給她做那些東西吃，我一走了話也不算數了嗎……”

童馥欣的聲音漸漸遠去，南燭再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到人都走了，屋裏留著的一個丫頭也靠著柱子開始打盹兒，窗外的樹葉忽然動了一下，一身白衣的少司命出現在了院子裏。

門口青石上睡覺的伏九爬起來抖抖毛，道：“我還在想要怎麽聯系你們，這就來了。”

少司命也沒有多問，直奔主題道：“她這樣多久了？”

“人界時間三四天了，”伏九現在也沒有初見少司命的時候那麽害怕了，跳下石頭走到她面前，“絕對不是簡單生個病那麽簡單吧？”

少司命低頭看了一眼這只小狐妖，道：“嗯，南燭本來就是附身，童茹慧的肉身無論怎麽樣都是影響不到她的，但是現在她居然神魂不穩了。”

“原來她叫南燭啊……嘖，”伏九突然咂了一下嘴道，“那肯定是那個南疆巫女搞的鬼。”

“南疆巫女？那是怎麽回事？”

“前幾天突然出現的童茹慧的後母，自從她來了童茹慧就沒有好過。”伏九道。

“是嗎……”少司命若有所思，“你好好照看她，我會想辦法。”

伏九看著少司命像來的時候那樣消失在了原地，又走回青石上，然而卻眼睛盯著南燭房間的窗口，怎麽也睡不著了。

一陣風吹過，南燭覺得有點冷，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周圍一片漆黑。

像是在一片荒原上，耳邊能夠聽見像嗚咽一樣的風聲，她從地上爬了起來，環顧四周，濃重的黑暗將一切都籠罩在了裏面。

這是在哪裏？

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了。因為旁邊也沒有可以作為標志的東西，移動之後反而辨不清之前的方向，此刻更加是連前面都不知道是哪一邊了。

正在猶豫之間，只見茫茫黑霧之中出現了一點橘黃色的燈光。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結果那燈光越來越近，她才確認不是自己的錯覺。

等到那光到了面前她才發現，那是一個穿著古怪又破爛的長袍的人提著的一盞燈，他將長袍的帽子戴著蓋住了臉，因此也看不見相貌。

南燭還沒有開口，對方就道：“哎呀哎呀，來了稀客呢。”

聲音有些暗啞，像粗糙的砂紙在磨石頭，聽得她嗓子都不舒服起來。

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但是他好像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南燭試探著問道：“這裏……是？我怎麽會在這裏？”

長袍男“呼呼呼”地笑了幾聲，道：“原來都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就來了？此處是極樂之地，神仙都想到這裏來……也罷，跟著我走吧。”

南燭也沒敢多問，只好跟著這個怪人走，畢竟待在這裏不是辦法。

說來也奇怪，剛剛還以為身處一個荒原上，跟著他走了沒多遠竟然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座城池，燈火通明。

到了城門前，經過護城河上的橋，旁邊的河水裏像是煮沸的水一樣咕嚕咕嚕冒著黑泡，她能看見裏面好像有白骨一般的東西。

沒有人把守城門，長袍男敲了敲那扇巨大的門，裏面就傳出來應答聲。裏面的人道：“來了來了，催命呢！”

說著就聽見裏面卸下門栓的聲音，開門的人探出腦袋來，打量了一下她，問道：“新來的？”

長袍男點頭，“磨蹭什麽，快點打開，我帶來的還能有問題？”

門開了，南燭也跟著走進去，經過那開門的人身邊，他伸出頭湊到了她身上聞來聞去，被她嫌惡地躲開了。

走在前面帶路的長袍男道：“別理他，他是狗變的。”

南燭點了點頭，問：“我們這是去哪裏啊？”

這座城裏的天空跟外面一樣，漆黑如墨，沒有星辰。城裏的建築物也像蒙上了一層灰塵，有一種被廢棄的荒涼感，偶爾能夠看見的居民直著眼睛看著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又臟又舊，能看見的植物也都是已經枯死的，好像哪裏都沒有鮮艷的顏色。

“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長袍男道，“陰陽眼沒有聽說過嗎？”

南燭瞬間就明白了，原來這裏就是陰陽眼啊。

世間有人神魔三界，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空間都能被劃分到這三種裏面的，它們之間總有一些灰色地帶，而這些灰色地帶中有一個聚集著各色各樣的人物的地方，就是陰陽眼。

傳說這裏有人，有神也有妖魔，是一個沒有正義和邪惡的地方。因為這裏是被三界共同拋棄的地方，沒有哪一方願意接受這一塊燙手山芋，所以久而久之這裏就變成了一個獨特的存在。

“原來這裏就是陰陽眼啊……”接受了這個認知，南燭開始重新打量這裏，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

走了沒有多遠，長袍男停在了一個宮殿一樣的房子前面，吹熄手裏的燈道：“這就到了，恕不奉陪，請自己進去吧。”

直覺知道裏面不會是什麽好地方，南燭掙紮道：“我可以不進去嗎……有沒有辦法讓我回到來的地方去……”

話音剛落，旁邊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虎嘯，一只巨大的老虎猛然沖了出來！

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結果還是被那體型異常龐大的老虎撲倒在地，全部的體重通過爪子壓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壓扁了，不僅如此，它咆哮一聲口中吐出的惡臭也讓她感覺快要窒息。

仔細看看這老虎長得也有點奇怪，渾身是黑白相間的毛，眼裏透出盈盈綠光，突出的獠牙把自己的嘴都磨破了。

“這畜生又來了。”旁邊傳來長袍男的聲音，他伸手一提老虎的後頸毛，那老虎就跟兔子似的被他提了起來，隨意扔到遠處，老虎發出了一聲悲鳴，膽怯地不敢靠近了。

暗處其他蠢蠢欲動的生物也被震懾到了，縮了回去不敢再有動作。

南燭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她活了幾十萬年了，還是第一次被這麽對待。

長袍男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別介意，這裏就是這樣，快進去吧，裏面那位要等急了。”

南燭心裏開始擔心起來，看來這裏的東西比她想象中要厲害很多，加上她現在法力受限，要是在這裏遇上像剛剛那樣的危機，怕是兇多吉少，然而她還是面上強作鎮定，走上了臺階，暗中把祝融火握在了手裏。

剛走到門前，大門就被從裏面打開了，一股草木的清新香味傳了過來。

跟外面大不一樣，這味道讓南燭下意識地輕松了一點，然而還是戒備著，警惕地走了進去。

入眼的是一個雪白的宮殿，腳下的地磚頭頂的天花板都是亮眼的白色，點滿了燈盞，將裏面照得亮如白晝。空氣裏傳來的味道來自旁邊的花盆裏的草木，嫩綠的顏色。除此之外倒是什麽都沒有了，十分空曠。

跟外面完全不同的氣氛，瞬間讓她有點迷惑。

旁邊為她開門的是一個不到兩尺高的小女孩，皮膚像白瓷似的，一雙黑眼睛很大，梳著漂亮的發髻，還用絲帶紮了蝴蝶結，走到南燭前面用手示意跟著她走。

看著還挺無害，南燭於是開口試探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們這是要去見誰？”

然而她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小女孩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直直地往前走，南燭心想這孩子難不成不會說話嗎……

她以前也是聽說過關於陰陽眼的一些事情的。

很久以前有一位神因為犯了很嚴重的過錯，為了避免被天帝的處罰，躲到了陰陽眼裏面。天帝於是派人征討此處，據說是要將這些灰色地帶全都劃分入神界管轄。

然而躲藏在裏面的妖魔聽聞之後，害怕自己被清除掉，於是聯合了魔界對抗天兵。那一場大戰持續了很久，最後徹底演變成神魔兩界的戰爭。後來是如何停止的，南燭這個只活了幾十萬年的小仙也就不清楚了。

走到大殿另一頭，這裏並列著三扇一模一樣的門，女童上去推開了左邊的一扇，伸手請南燭進去。

南燭點了點頭，走進了那扇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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