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寺隼人並沒有因為“自家十代目突然變小”這件事情, 而對十年前的沢田綱吉在態度上出現任何局促或是不安。

銀發男人像是往常那樣，陪著綱吉走到辦公桌旁，站在綱吉對面, 用雙手撐著桌子繼續和綱吉說話。

因為獄寺隼人剛才急著去迎站在門口的綱吉, 所以他原本攤開在桌上的, 彭格列內部文件沒有來得及收起來。綱吉在低頭的時候正好掃視了幾眼，不過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的不是晦澀難懂、意義不明的數字, 就是綱吉現在還根本沒有學習過的意大利語, 所以十年前的小首領, 完全看不懂這些內容。

綱吉瞥了幾眼之後, 還沒來得及問獄寺隼人這些是什麽。獄寺隼人就先伸過手將文件夾合上, 隨手放到了一旁。

在處理完這份文件之後，獄寺隼人有些緊張地開口對綱吉說：“那是這幾天積壓的文件, 因為十代目您現在還沒有接手這些事情, 所以reborn先生讓我先替您過目一遍。”

其實獄寺隼人剛剛看的, 是前段時間巴利安所執行的清剿任務的後續報告。這種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任務，在大多數時候, 他們甚至都不會特地讓十年後的沢田綱吉過目。

十年後的沢田綱吉尚且如此, 獄寺隼人更不會讓十年前的小首領了解這些事情。

坦白來說，獄寺隼人轉移話題的方法並不算高超，甚至可以說是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如果是在平時, 沢田綱吉一定能夠察覺出來獄寺隼人這種舉動的不自然之處。但因為獄寺隼人湊過來和綱吉說話的時候，綱吉的註意力就立刻被銀發男人吸引了過去，所以根本沒有在意獄寺隼人剛才拿走的文件。

沢田綱吉伸出手, 摘下獄寺隼人正帶著的眼鏡。綱吉一邊舉起眼鏡研究了一會兒，一邊又問獄寺隼人：“隼人是什麽時候開始戴的眼鏡呢？”——十年前的沢田綱吉可從來沒有聽說過獄寺隼人有視力問題。

聽到綱吉這麽問，獄寺隼人不好意思地擡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輕聲回答：“其實只是偶爾帶一下而已，平時很少會用到它。”

綱吉點了點頭。他在對待自己同伴的時候，總是不會吝嗇自己的誇獎與讚美，所以這一次，小首領也很快開口說：“隼人戴眼鏡的樣子很好看呢。”

說完之後，綱吉像是生怕獄寺隼人不相信一樣，又再一次地強調了一句：“非常的有魅力。”

綱吉一邊這麽說著，一邊難得起了少年氣的玩心，他將剛從獄寺隼人臉上摘下來的眼鏡擡手帶到了自己的臉上，“嗯……”綱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適應地說，“感覺怪怪的。”

身為五感及其敏銳的陰陽師，沢田綱吉當然不會有近視或是遠視等任何有關視力的煩惱，所以綱吉從來沒有戴過眼鏡這種東西。

這種新鮮的體驗感讓綱吉感覺很有趣，他推了推眼鏡，擡頭笑著看向獄寺隼人，“好像需要很久才能習慣呢。”——他這副樣子，像極了一只找到新玩具之後叼著去找主人炫耀的小動物。

沢田綱吉從不吝嗇自己對同伴們的誇獎，而獄寺隼人更是非常樂於讚美自己的十代目。

所以獄寺隼人立刻重重地點了點頭，說：“不管十代目怎麽裝束，都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他這種鄭重其事的樣子，看起來恨不得即刻拿起紙筆書寫一篇八千字的小論文來敘述和讚美沢田綱吉的外貌。

獄寺隼人這種認真的樣子，讓綱吉忍不住一笑，耳朵有些微微發紅，“隼人每次都這麽說。”

察覺到沢田綱吉臉上和語氣之中的笑意，獄寺隼人便以為自己的小首領是將自己剛才的話當成了玩笑。銀發男人立刻補充道：“我是說真的，十代目！無論什麽時候，我都發自內心地覺得……”

獄寺隼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綱吉打斷了。“我知道隼人真心的，但就是因為知道……”綱吉的聲音越說越小，到了最後，幾乎成了低低的耳語，“但就是因為知道隼人的每句話都是真心的，所以我才會格外不好意思。”

——沢田綱吉從小到大聽過無數種讚美，從實力到外貌，以及沢田綱吉身上的各種各種優點，那些人們都試圖用最豐富動人的詞藻來堆砌成一塊叩開沢田綱吉心扉的磚。

他們那些人，有人是為了向前途無量的小陰陽師示好以求結盟；有人是在得到了綱吉的幫助之後表示感激。

而在這無數種讚美之中，獄寺隼人的用詞當然不是最豐富的，但在綱吉心中，絕對算是最動人的稱讚之一。

——因為那完全發自內心，完全沒有一絲敷衍或是客套。

——誰能不為獄寺隼人這種恨不得將整顆心都掏出來放到你手中的情誼而感動呢？

聽到十代目這麽說，獄寺隼人臉上的笑容更加擴大了一些。十年的時間讓他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現在的獄寺隼人不會再像十年前那樣容易感到不安或是緊張了。

十年後的獄寺隼人對自己在沢田綱吉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他自己左右手的身份，非常自信。

沢田綱吉認為獄寺隼人是他最合格並且最優秀的左右手，那麽獄寺隼人也必須要為沢田綱吉做到最優秀，成為沢田綱吉身邊最有力的臂膀。

獄寺隼人剛才說的的確是實話，無論什麽時候的沢田綱吉，在他的心目中，都會是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哪怕是剛結束完任務，風塵仆仆歸來的沢田綱吉，也會在獄寺隼人心中風度依舊。

更何況現在沢田綱吉所戴著的眼鏡，是剛剛從獄寺隼人臉上摘下來的。——這種舉動，便已經是非常親呢。

雖然獄寺隼人沒有直接說出口，但是銀發男人心裏，其實早就已經暗搓搓地感覺到一陣微妙的滿足與開心。

不過在盯著綱吉看了一會兒之後，獄寺隼人卻又突然擡手小心翼翼地取下綱吉戴著的眼鏡。——他的動作非常小心，像是生怕自己弄疼了綱吉一樣。

看到綱吉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有些不解，獄寺隼人便又輕聲解釋道：“十代目的眼睛如果被眼鏡擋住了的話，就太可惜了。”

沢田綱吉因為獄寺隼人的這番話而有些茫然地發楞，但是剛從書櫃上取下照片集的巴吉爾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卻像是深有同感一樣，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很久之前，有一位勇敢異常的黑手黨之花對沢田綱吉起過愛慕之心，並且曾經向綱吉發起國猛烈的追求。

那時候，這位小姐就曾經在讚美沢田綱吉的時候說過：“教父大人有一雙具有魔力的眼睛。”

“只要被這雙眼睛看過一次，就再也無法忘記。”

雖然這朵黑手黨之花對綱吉的追求沒有任何結果——難道還能有什麽結果嗎？——但是她的這段讚美，卻傳播甚廣，並且讓很多人都深有共鳴。

只不過被如此盛讚的教父大人本人，卻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的存在。

十年後的沢田綱吉都不知道，就更別提十年前的沢田綱吉了。

而在綱吉還沒來得及追問的時候，巴吉爾就適時地將手中的相冊遞給了綱吉，打斷了小首領心裏的疑惑和不解。

“綱吉大人，”巴吉爾對沢田綱吉的稱呼，十年如一日地不曾改變，“這是您想看的，您和師父大人還有奈奈夫人這些年一起拍的照片。”

獄寺隼人作為綱吉的嵐之守護者以及左右手，當然對沢田綱吉這些年的行程了如指掌，所以在綱吉翻看相冊的時候，銀發男人便站在一旁，非常耐心地對綱吉講解相冊中所有照片的拍攝地點以及拍攝時間。

不過……十年前的沢田綱吉在翻了兩頁相冊之後，就突然停下了動作。少年專註而又認真的註視著照片上的沢田奈奈。那是沢田綱吉在此之前從未見過的、充滿生機的、微笑著的母親。

因為從小就背負著遠遠超過同齡人的壓力與責任，所以綱吉成熟的速度也遠遠快過他的同齡人們。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如果去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過這一次，沢田綱吉卻幾乎要忍耐不住自己的眼淚。

“……十代目。”“綱吉大人。”始終註視著綱吉的獄寺隼人和巴吉爾幾乎同時開口。

沢田綱吉擡頭對一臉擔憂的獄寺隼人和巴吉爾笑了笑，說：“我只是覺得，這些記憶應該留給未來的我。”

“畢竟如果太早擁有了這些本該屬於未來的幸福……有時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對吧。”

沢田綱吉的聲音很輕，像是唯恐驚擾到什麽一樣。

聽到綱吉這麽說，獄寺隼人在沈默了片刻之後，突然開口，“您說得對。但請十代目放心，您所希望的事情，一定都會得償所願。”

獄寺隼人像是在說綱吉希望沢田奈奈早些恢覆健康的願望，又像是在說沢田綱吉的所有願望。語氣篤定，宛若起誓。

獄寺隼人這種鄭重的語氣，讓綱吉忍不住一怔。在回過神之後，少年笑著點點頭，說：“我也……如此希望著。”

因為討論到了現在這種有些嚴肅的話題，所以房間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沈悶。而這一次，主動轉移話題的，換成了沢田綱吉本人。

綱吉一邊合上自己手中的相冊，一邊問：“隼人是早就知道我來這個時空的消息了嗎？”

“你看到我的時候，似乎並不意外。”

“對……reborn先生昨晚就已經對守護者們下發了通知。”在回答綱吉的時候，獄寺隼人的表情和聲音都有些僵硬。

銀發男人想起了十年後的十代目曾經對自己的一次提問。

“不知道為什麽，”十年後的首領大人一邊在文件上簽字，一邊說，“我總感覺你們似乎有一種將我排除在外的交流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  至於他們在交流什麽……

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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