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寶棠

大雨如註，門窗緊閉的室內一片潮熱，許卉穿著舊T恤退下來充當的睡衣，姿態有些懶散地坐在一把高背椅子上，半垂著眼皮聽母親傅春英夜半訓人。

“你認不認錯！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跟個男人出去，半宿不回家，你還要臉不要？”

傅春英神態激動，被生活搓磨得黝黑的臉皮漲得通紅，手裏緊緊抓著從柴房裏隨意掏出來的一根尾尖劈叉的竹片，問一句，就抽一下，整個客廳裏全是她的怒罵和抽打聲。

許卉擡起眼看著墻，凝結的水汽化成水珠，延流而下，把早就老舊發黃的墻面侵蝕得更加斑駁不堪。

竹片破空之聲不絕於耳，斥罵聲也越來越急。

隨著竹片崩斷的聲音，傅春英渾身發抖地喊出：“我沒你這樣不要臉的女兒！”

許卉眼看情況不對，急忙起身，從一旁的桌上遞了杯水過去，緩聲勸道：“媽，你歇歇，別氣壞了身子。”對於被勒令跪在地上小自己兩歲的親妹妹許願，卻連眼尾的餘光都未曾施舍半分。

許願原本一聲不吭，只低頭咬牙承受著，此時猛然擡起頭來，狠狠地瞪視著許卉。

許卉卻像是根本沒看到妹妹的仇視，轉過身去扶著傅春英坐下，卻聽到身後響起尖利的女聲：“才不要你假好心！”

傅春英重重一拍桌板，不顧許卉的阻攔站起身來沖到二女兒面前：“你自己做錯事，不知悔改，還有臉罵你姐姐？”

她低頭拾起一截竹片，又要往許願身上抽打，卻被許卉從背後抱住身體。

“媽，夠了。”

許卉那雙與母親不同的白皙光滑的手臂緊緊纏住了她，不讓她再打下去，微涼的肌膚讓頭腦發熱的傅春英醒過神來，低頭看著被自己抽得滿身傷痕的二女兒，傅春英的手驀地軟了下去。

許卉淡淡瞟了許願一眼，說：“還不快回房去？”

許願眼裏全是恨意，權衡利弊後，還是依言從地上爬起來，跪得太久的腿發僵發麻，她還是咬咬牙靠自己走回了房間。

許卉見她走了，這才好聲好氣地勸起了傅春英：“媽，許願還小，慢慢教就是了。現在的觀念都不推崇打孩子，天氣這麽熱，身上那麽多傷，怎麽瞞得住？到時候學校請家長，問起原因……”話到這裏，許卉止住，轉而幫傅春英收拾起了客廳，讓她在椅子上休息，緩緩神。

許願回來的時候，雨已經下了有一會兒了，身上腳上都帶著濕泥，客廳裏留下了滿地的黑印子。

許卉打掃完了客廳，把兩截竹片重新丟回柴房去，這才回到正暗自垂淚的傅春英身邊，輕聲喚她：“媽。”

傅春英趕緊抹抹眼，擡起頭來，拉著她的手：“小卉，還好有你！”

許卉像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直把話岔開：“媽，很晚了，先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傅春英點點頭，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到了另一個房間，男人的呼聲震天響，客廳的喧鬧絲毫沒有打擾到他的睡眠。

而許卉，在檢查過門窗後，關掉燈，也回到了房間。

哦，更準確地說，是她和許願共同的房間。

她輕易扭開門鎖，臉上帶了幾分笑意。

從前許願生她的氣，做過把她反鎖在門外的事，不過在被傅春英抽過幾次之後，她就不再做這無用的工作了。

對於妹妹的改變，許卉很滿意——但其實如果她更聽話一點，她會更滿意。

“是你告訴媽的對不對？一定是你！”

果不其然，房間門一關上，許願那種隱含著深刻恨意的話語就砸了過來。

從被窩裏被挖出來陪聽了半天訓斥的許卉本來懶得理她，但現在，她改主意了。

“許願，說話要講道理。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出去的。這麽大的雨，媽來檢查門窗，發現你不在，一家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兒，剛要出去找你，看見你被一個男人送回來，你們還在門外……”

“你撒謊！”

許卉話還沒說完，就被許願打斷。

雨聲越來越大，雷電交加中，許願扭曲的臉一閃而逝：“我進門的時候，媽根本就還沒出來，怎麽會看到我和學文哥做了什麽？肯定是你告狀！”

從始至終置身暗處的許卉鳳眼微瞇：“學文哥……賀學文？”

許願叫嚷的聲音詭異地一停，然後放緩了語氣，嬌聲說著：“是啊，就是他！我告訴你，學文哥對我可好了！”

許卉神色一凝，在心裏數著：又一次。

不知為何，從小到大，許願不止一次用這樣的態度和她說話。她隱約覺得有些事在許願心裏是“原本屬於她”的，所以她在做一些事，說一些話的時候，才會帶出“看吧，這是你的東西，現在屬於我了”這種感覺。

就像現在，許願在指責她向母親告密的同時，還不忘處處彰顯自己和那個男人的關系。

仿佛是在炫耀什麽。

但，那有什麽好炫耀的？

許願淡淡地“哦”了一聲，就翻身上床，任許願再言語挑釁也不再理會。

睡前，她在心裏飛快地過了一遍賀學文的情況。

賀學文，同村人，男，今年二十歲，比她大兩歲，比許願大四歲，職高畢業後就在家裏經營的糧油副食品店幫忙。他是家中長子，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會繼承這間店鋪。

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許願得到了這個男人的青睞有什麽好炫耀的。

許願才十六歲，現在是五月底，離中考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算她向來在學習上心不在焉，這時候也該收收心，好好備考，畢竟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可她的生活重心卻是在這當口兒，偷偷和男人出去約會？

這腦回路，恕許卉無法理解。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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