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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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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牢節級是美髯公朱仝;見發下雷橫來,也沒做奈何處,只得安排些酒食管待,教小牢子打掃一間凈房,安頓了雷橫。

少間,他娘來牢裏送飯,哭著哀告朱仝道:“老身年紀六旬之上,眼睜睜地只看著這個孩兒!望煩節級哥哥看日常間弟兄面上,可憐見我這個孩兒,看覷,看覷!”

朱仝道:“老娘自請放心歸去。今後飯食,不必來送,小人自管待他。倘有方便處,可以救之。”

雷橫娘道:“哥哥救得孩兒,是重生父母!若孩兒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

朱仝道:“小人專記在心。老娘不必掛念。”

那婆婆拜謝去了。

朱仝尋思了一日,沒做道理救他處;

又自央人去知縣處打關節,上下替他使用人情。

那知縣雖然愛朱仝,只是恨這雷橫打死了他婊子白秀英,也容不得他說了。

又怎奈白玉喬那廝催並疊成文案,要知縣斷教雷橫償命;囚在牢裏,六十日限滿,斷結解上濟州。

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教朱仝解送雷橫。

朱仝引了十數個小牢子,監押雷橫,離了鄆城縣。

約行了十數裏地,見個酒店。

朱仝道:“我等眾人就此吃兩碗酒去。”

眾人都到店裏吃灑。朱仝獨自帶過雷橫,只做水火,來後面僻靜處,開了枷,放弓雷橫。

分付道:“賢弟自回,快去取了老母,星夜去別處逃難。這裏我自替你吃官司。”

雷橫道:“小弟走了自不妨,必須要連累了哥哥。”

朱仝道:“兄弟,你不知;知縣怪你打死了他婊子,把這文案都做死了,解到州裏,必是要你償命。”

“我放了你,我須不該死罪。況兼我又無父母掛念,家私盡可賠償。你顧前程萬裏,快去。”

雷橫拜謝了,便從後門小路奔回家裏,收拾了細包裏,引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夥去了。

朱仝拿這空枷攛在草裏,出來對眾小牢子說道:“吃雷橫走了,卻是怎地好!”

眾人道:“我們快趕去他家裏捉!”

朱仝故意延遲了半晌,料著雷橫去得遠了,便引眾人來縣裏出首。

朱仝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雷橫走了,在逃無獲,情願甘罪無辭。”

知縣本愛朱仝,有心將就出脫他,白玉喬要赴上司陳告朱仝故意脫放雷橫,知縣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將濟州去。

朱仝家中自著人去上州裏使錢透了,解了朱仝到濟州來。

當廳審錄明白,斷了二十脊杖,刺配滄州牢城。

朱仝只得帶上行枷。

兩個防送公人領了文案,押道朱仝上路,家閑自有人送衣服盤纏,先發了兩個公人。

離了鄆城縣,迤邐望滄州棋海邵來。

到得滄州,入進城中,投州衙裏來,正值知府升廳。

兩個公人押朱仝在廳階下,呈上公文。

知府看了見朱仝一表非俗,貌如重棗,美髯過腹,知府先有八分歡喜,便教:“這個犯人休發下牢城營裏,只留在本府聽候使喚。”

除了行枷,便與了回文,兩個公人相辭了自回。

朱仝自在府中,每日只在廳前伺候呼喚。

那滄州府裏,押番虞侯,門子承局節級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見朱仝和氣,因此上都歡喜他。

忽一日,本官知府正在廳上坐堂,朱仝在階下待立。

知府喚朱仝上廳問道:“你緣何放了雷橫,自遭配在這裏?”

朱仝稟道:“小人怎敢故放了雷橫;只是一時間不小心,被他走了。”

知府道:“你也不必得此重罪?”

朱仝道:“被原告人執定要小人如此招做故放,以此問得重了。”

知府道:“雷橫如何打死了那娼妓?”

朱仝把雷橫上項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知府道:“你敢見孝道,為義氣上放了他?”

朱仝道:“小人怎敢欺公罔上。”

正問之間,只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小衙內來,年方四歲,生得端嚴美貌,乃是知府親子,知府愛惜,如金似玉。

那小衙內見了朱仝,徑走過來便要他抱。

朱仝只得抱起小衙內在懷裏。

那小衙內雙手扯住朱仝長髯,說道:“我只要這胡子抱!”

知府道:“孩兒快放了手,休要羅叱!”

小衙內又道:“我只要這胡子抱!和我去要!”

朱仝稟道:“小人抱衙內去府前閑走,要一回了來。”

知府道:“孩兒既是要你抱,你和他去耍一回了來。”

朱仝抱了小衙內,出府衙前來,買些細糖果子與他吃;轉了一遭,再抱入府裏來。

知府看見,問衙內道:“孩兒那裏去來?”

小衙內道:“這胡子和我街上看耍,又買糖和困子請我吃。”

知府說道:“你那裏得錢買物事與孩兒吃?”

朱仝稟道:“微表小人孝順之心,何足掛齒。”

知府教取酒來與朱仝吃。

府裏侍婢捧著銀瓶困盒篩酒,連與朱仝吃了三大賞鍾。

知府道:“早冕孩兒要你耍時,你可自行去抱他耍去。”

朱仝道:“恩相臺旨,怎敢有違。”

每日來和小衙內上街閑耍。

朱仝囊篋又有,只要本官見喜,小衙內面上,盡自賠費。

時過半月之後,便是七月十五日,孟蘭盆大齋之日,年倒各處點放河燈,修設好事。

當日天晚,堂裏侍婢子叫道:“朱都頭,小衙內今夜要去看河燈。夫人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

朱仝道:“小人抱去。”

那小衙內穿一領紗衫兒,頭上角兒拴兩條珠子頭須,從裏面走出來。

朱仝托在肩頭上,轉出府衙門前來,望地藏寺裏去看點放河燈。

才交初更時分,朱仝肩背著小衙內,看了一遭,便來水陸堂放生池邊看放燈。

那小衙內爬在欄桿上,看了笑耍。

只見背後有人拽朱仝袖子,道:“哥哥,借一步說話。”

朱仝回頭看時,卻是雷橫,吃了一驚,便道:“小衙內,下來坐在這裏。我去買糖來與你吃,切不要走動。”

小衙內道:“你快來,我要橋上看河燈。”

朱仝道:“我便來也。”

轉身與雷橫說話。

朱仝道:“賢弟因何到此?”

雷橫扯朱仝到靜處,拜道:“自從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無處歸去,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宋公明入夥。”

“宋公明亦甚思想哥哥舊日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眾頭領皆感激不淺,因此特地教吳軍師同兄弟前來相探。”

朱仝道:“吳先生見在何處?”

背後轉過吳學究道:“吳用在此。”

言罷便拜。

朱仝慌忙答禮道:“多時不見,先生一向安樂?”

吳學究道:“山寨裏眾頭領多多致意,今番教吳用和雷都頭特來相請足下上山,同聚大義。到此多日了,不敢相見。今夜伺候得著,請仁兄便挪尊步,同赴山寨,以滿晁、宋二公之意。”

朱仝聽罷,半晌答應不得,便道:“先生差矣。這話休題,恐被外人聽了不好。雷橫兄弟,他自犯了該死的罪,我因義氣放了他,他出頭不得,上山入夥。”

“我自為他配在這裏,天可憐見,一年半載,掙紮還鄉,覆為良民,我如何肯做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請回,休在此間惹口面不好。”

雷橫道:“哥哥在此,無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漢的勾當。不是小弟糾合上山,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遲延有誤。”

朱仝道:“兄弟,你是甚麽言語!你不想,我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到來陷為不義!”

吳學究道:“既然都頭不肯去時,我們自告退,相辭了去休。”

朱仝道:“說我賤名,上覆眾位頭領。”

一同到橋邊,朱仝回來,不見了小衙內,叫起苦來,兩頭沒路去尋。

雷橫扯住朱仝道:“哥哥休尋,多管是我帶來的兩個伴當,聽得哥哥不肯去,因此到抱了小衙內去了。我們一同去尋。”

朱仝道:“兄弟,不是耍處!若這個小衙內有些好歹,知府相公的性命也便休了!”

雷橫道:“哥哥,且跟我來。”

朱仝幫住雷橫,吳用三個離了地藏寺,逕出城外,朱仝心慌,便問道:“你伴當抱小衙內在那裏?”

雷橫道:“哥哥且走到我下處。包還你小衙內。”

朱仝道:“遲了時,恐知府相公見怪。”

吳用道:“我那帶來的兩個伴當是沒曉的,一定直抱到我們的下處去了。”

朱仝道:“你那伴當姓甚名誰?”

雷橫答道:“我也不認得,只聽聞叫做黑旋風。”

朱仝失驚道:“莫不是江州殺人的李逵麽?”

吳用道:“便是此人。”

朱仝直叫苦,慌忙便趕。

離城約走到二十裏,只見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這裏。”

朱仝搶近前來問道:“小衙內放在那裏?”

李逵唱個喏道:“拜揖,節級哥哥,小衙內在這裏。”

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來還我!”

李逵指著頭上道:“小衙內頭須兒在我頭上!”

朱仝看了,慌問:“小衙內正在何處?”

李逵道:“被我拿些麻藥抹在口裏,直抱出城來,如今睡在林子裏,你自請去看。”

朱仝乘著月色明朗,搶入林子裏尋時,只見小衙內倒在地上。

朱仝伸手去扶時,只見頭劈成兩半個,己死在那裏。

朱仝心下大怒,奔出林子來,早不見了三個人。

四下裏望時,只見黑旋風遠遠地拍著雙斧,叫道:“來!來!來!”

朱仝性起,奮不顧身,拽紮起布衫,大踏步起將來。

李逵回身便走,背後朱仝趕來。

那李逵是穿山度嶺慣走的人,朱仝如何趕得上,先自喘做一塊。

李逵在前面,又叫:“來!來!來!”

朱仝恨不得不得一口氣吞了他,只是趕他不上。

天色漸明,李逵在前面急趕急走,慢趕慢行,不趕不走。

看看趕入一個大莊院裏去了,朱仝看了道:“那廝既有下落,我和他幹休不得!”

朱仝直趕入莊院內廳前去,見裏面兩邊都插著許多軍器。

朱仝道:“想必也是官宦之家。”

立住了腳,高聲叫道:“莊裏有人麽?”

只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人來,正是小旋風柴進。

柴進問道:“是誰?”

朱仝見那人趨走如龍,神儀照日,慌忙施禮答道:“小人是鄆城縣當牢節級朱仝,犯罪刺配到此。昨晚因和知府小衙內出來看放河燈,被黑旋風殺了小衙內。見今走在貴莊,望煩添力捉拿送官。”

柴進道:“既是美髯公,且請坐。”

朱仝道:“小人不敢拜問官人高姓?”

柴進答道:“在下小旋風便是。”

朱仝道:“久聞柴大官人。”

連忙下拜道,“不期今日得識尊顏。”

柴進說道:“美髯公亦久聞名,且請後堂說話。”

朱仝隨著柴進直到裏面。

朱仝道:“黑旋風那廝如何敢逕入貴莊躲避?”

柴進道:“在下小旋風專愛結識江湖好漢。為是家間祖上有陳橋讓位之功,先朝曾剌賜丹書鐵券,但有做下不是的人,停藏在家,無人敢搜。”

“近間有個愛友,和足下亦是舊友,目今在梁山泊做頭領,名喚及時雨宋公明,寫一封密書,令吳學究,雷橫,黑旋風俱在敝莊安歇,禮請足下上山,同聚大議。”

“因見足下推阻不從,故意教李逵殺害了小衙內,先絕了足下歸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吳先生,雷橫,如何不出來陪話?”

只見吳用,雷橫從側首閣子裏出來,望著朱仝便拜,說道:“兄長,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哥哥將令分付如此。若到山寨,自有分曉。”

朱仝道:“是則是你們弟兄好情意,只是忒毒些個!”

柴進一力相勸。

朱仝道:“我去則去,只教我見黑旋風面罷。”

柴進道:“李大哥,你也快出來陪話。”

李逵也從側首出來,唱個大喏。

朱仝見了,心頭一把無名烈火,高三千丈,按納不下,起身搶近前來,要和李逵性命相搏。

柴進,雷橫,吳用三個苦死勸住。

朱仝道:“若要我上山時,依得我一件事,我便去!”

吳用道:“休說一件事,遮莫幾十件也都依你。願聞那一件事。”

梁山上,安千諾心一緊,看向宋江,這人,真的如此兇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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