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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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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算還酒錢,便同何九叔望鄆哥家裏來。

卻好走到他門前,只見那小子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

何九叔叫道:“鄆哥,你認得這位都頭麼?”

鄆哥道:“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麼?”

鄆哥那小廝也瞧了八分,便說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們吃官司耍。”

武松道:“好兄弟!”

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

“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

鄆哥自心裏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便陪待他吃官司也不妨!”

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來。

武松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道:“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卻才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奸?”

鄆哥道:“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要去尋西門慶大郎掛一鉤子,一地裏沒尋他處。問人時,說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裏,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裏。我聽得了這話,一徑奔去尋他,叵耐王婆老豬狗攔住,不放我入房裏去。吃我把話來侵他底子,那豬狗便打我一頓栗暴,直叉我出來,將我梨兒都傾在街上。還好那林兄提了刀威脅。我氣苦了,去尋你大郎,說與他備細,他便要去捉奸。我道:'你不濟事,西門慶那廝手腳了得!你若捉他不著,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約在巷口取齊,你便少做些炊餅出來。我若張見西門慶入茶坊裏去時,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擔兒等著。只看我丟出籃兒來,你便搶入來捉奸。'我這日又提了一籃梨兒,徑去茶坊裏,被我罵那老豬狗,那婆子便來打我,吃我先把籃兒撇出街上,我一頭頂住那老狗在壁上,林兄用刀嚇她。武大郎卻搶入去時,婆子要去攔截,卻被我頂住了,只叫得'武大來也!'原來倒吃他兩個頂住了門。大郎只在房門外聲張,林兄飛腿踢開門,那奸夫奔出來,把大郎一腳踢倒了。我見那婦人隨後便出來,扶大郎不動,我慌忙也自走了。過得五七日,說大郎死了。我卻不知怎地死了。”

武松問道:“你這話是實了?你卻不要說謊。”

鄆哥道:“便到官府,我也只是這般說!”

武松道:“說得是,兄弟。”

便討飯來吃了,還了飯錢。

三個人下樓來。何九叔道:“小人告退。”

武松道:“且隨我來,正要你們與我證一證。”

把兩個一直帶到縣廳上。

知縣見了,問道:“都頭告甚麼?”

武松告說:“小人親兄武大被西門慶與嫂通奸,下毒藥謀殺性命。小人兄弟林沖也遭毒害,屍體還在靈臺。這兩個便是證見。要相公做主則個。”

知縣先問了何九叔並鄆哥口詞,當日與縣吏商議。

原來縣吏都是與西門慶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說。

因此,官吏通同計較道:“這件事難以理問。”

知縣道:“武松,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奸見雙,捉賊見贓,殺人見傷。'你那哥哥的屍首又沒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憑這兩個言語便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麼?你不可造次。還有,你怎斷定那林兄是被害的?須要自己尋思,當行即行。”

武松懷裏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告道:“覆告相公:這個須不是小人捏合出來的。”

知縣看了道:“你且起來,待我從長商議。可行時便與你拿問。”

何九叔、鄆哥都被武松留在房裏。當日西門慶得知,卻使心腹人來縣裏許官吏銀兩。

次日早晨,武松在廳上告稟,催逼知縣拿人。

誰想這官人貪圖賄賂,回出骨殖並銀子來,說道:“武松,你休聽外人挑撥你和西門慶做對頭;這件事不明白,難以對理。聖人雲:'經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後之言,豈能全信?'不可一時造次。”

獄吏便道:“都頭,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俱全,方可推問得。”

武松道:“既然相公不準所告,且卻又理會。”

收了銀子和骨殖,再付與何九叔收下了;下廳來到自己房內,叫士兵安排飯食與何九叔同鄆哥吃,“留在房裏相等一等,我去便來也。”

又自帶了三兩個士兵,離了縣衙,將了硯瓦筆墨,就買了三五張紙藏在身邊,就叫兩個士兵買了個豬首,一只鵝,一只雞,一擔酒,和些果品之類,安排在家裏。

約摸也是巳牌時候,帶了個士兵來到家中。

那婦人已知告狀不準,放下心不怕他,大著膽看他怎的。

武松叫道:“嫂嫂,下來,有句話說。”

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樓來問道:“有甚麼話說?”

武松道:“明日是亡兄斷七;你前日惱了諸鄰舍街坊,我今日特地來把杯酒,替嫂嫂相謝眾鄰。”

那婦人大剌剌地說道:“謝他們怎地?”

武松道:“禮不可缺。”

喚士兵先去靈床子前,明晃晃的點起兩枝蠟燭,焚起一爐香,列下一陌紙錢,把祭物去靈前擺了,堆盤滿宴,鋪下酒食果品之類,叫一個士兵後面燙酒,兩個士兵門前安排桌凳,又有兩個前後把門。

武松自吩咐定了,便叫:“嫂嫂,來待客。我去請來。”

先請隔壁王婆。那婆子道:“不消生受,教都頭作謝。”

武松道:“多多相擾了乾娘,自有個道理。先備一杯菜酒,休得推故。”

那婆子取了招兒,收拾了門戶,從後門走過來。

武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娘對席。”

婆子已知道西門慶回話了,放心著吃酒。

兩個都心裏道:“看他怎地!”

武松又請這邊下鄰開銀鋪的姚二郎姚文卿。

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勞都頭生受。”

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長久,便請到家。”

那姚二郎只得隨順到來,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

又去對門請兩家。

一家是開紙馬桶鋪的趙四郎趙仲銘。

四郎道:“小人買賣撇不得,不及陪奉。”

武松道:“如何使得;眾高鄰都在那裏了。”

不由他不來,被武松扯到家裏,道:“老人家爺父一般。”

便請在嫂嫂肩下坐了。

又請對門那賣冷酒店的胡正卿。

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尷尬,那裏肯來,被武松不管他,拖了過來,卻請去趙四郎肩下坐了。

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誰?”

王婆道:“他家是賣馉饳兒的。”

張公卻好正在屋裏,見武松入來,吃了一驚道:“都頭沒甚話說?”

武松道:“家間多擾了街坊,相請吃杯淡酒。”

那老兒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禮數到都頭家,卻如何請老子吃酒?”

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請到家。”

老兒吃武松拖了過來,請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說話的,為何先坐的不走了?原來都有士兵前後把著門,都是監禁的一般。

武松請到四家鄰舍並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

武松掇條凳子,卻坐在橫頭,便叫士兵把前後門關了。

那後面士兵自來篩酒。

武松唱個大喏,說道:“眾高鄰休怪小人粗鹵,胡亂請些個。”

眾鄰舍道:“小人們都不曾與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

武松笑道:“不成意思,眾高鄰休得笑話則個。”

士兵只顧篩酒。眾人懷著鬼胎,正不知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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