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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橫海郡柴進留賓 景陽岡武松打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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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道:“休要胡說!沒地不還你錢!再篩三碗來我吃!”

酒家見武松全然不動,又篩三碗。

武松吃道:“端的好酒!主人家,我吃一碗還你一碗酒錢,只顧篩來。”

酒家道:“客官,休只管要飲。這酒端的要醉倒人,沒藥醫!”

武松道:“休得胡鳥說!便是你使蒙汗藥在裏面,我也有鼻子!”

安千諾也道:“罷了,上酒!”

店家被他發話不過,一連又篩了三碗。

武松道:“肉便再把二斤來吃。”

酒家又切了二斤熟牛肉,再篩了三碗酒。

“再給這兄弟來幾碗!”

安千諾忙道:“使不得!灑家不喝!”

“好漢怎能少了酒?來!喝!”

她只好也喝了兩口。

武松吃得口滑,只顧要吃;去身邊取出些碎銀子,叫道:“主人家,你且來看我銀子!還你酒肉錢夠麼?”

酒家看了道:“有餘,還有些貼錢與你。”

武松道:“不要你貼錢,只將酒來篩。”

酒家道:“客官,你要吃酒時,還有五六碗酒哩!只怕你吃不得了。”

武松道:“就有五六碗多時,你盡數篩將來。”

酒家道:“你這條長漢儻或醉倒了時,怎扶得你住!”

武松答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漢!”

酒家那裏肯將酒來篩。武松焦躁,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飲老爺性發,通教你屋裏粉碎!把你這鳥店子倒翻轉來!”

酒家道:“這廝醉了,休惹他。”

再篩了六碗酒與武松吃了。

前後共吃了十八碗,綽了哨棒,立起身來,道:“我卻又不曾醉!”

安千諾也提了伸縮刀,起身。

武松走出門前來,笑道:“卻不說‘三碗不過岡’!”手提哨棒便走。

酒家趕出來叫道:“客官,那裏去?”

武松立住了,問道:“叫我做甚麼?我又不少你酒錢,喚我怎地?”

酒家叫道:“我是好意;你且回來我家看抄白官司榜文。”

武松道:“甚麼榜文?”

酒家道:“如今前面景陽岡上有只吊睛白額大蟲,晚了出來傷人,壞了三二十條大漢性命。官司如今杖限獵戶擒捉發落。岡子路口都有榜文;可教往來客人結夥成隊,於巳午未三個時辰過岡;其餘寅卯申酉戌亥六個時辰不許過岡。更兼單身客人,務要等伴結夥而過。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時分,我見你走都不問人,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間歇了,等明日慢慢湊得三二十人,一齊好過岡子。”

武松聽了,笑道:“我是清河縣人氏,這條景陽岡上少也走過了一二十遭,幾時見說有大蟲,你休說這般鳥話來嚇我!——便有大蟲,我也不怕!”

酒家道:“我是好意救你,你不信時,進來看官司榜文。”

武松道:“你鳥做聲!便真個有虎,老爺也不怕!你留我在家裏歇,莫不半夜三更,要謀我財,害我性命,卻把鳥大蟲唬嚇我?”

安千諾忙拉住武松。

酒家道:“你看麼!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惡意,倒落得你恁地!你不信我時,請尊便自行!”

一面說,一面搖著頭,自進店裏去了。

“林兄,你在此候我便是。”

安千諾點頭,“好,你千萬小心。”

武松提了哨棒,大著步,自過景陽岡來。

約行了四五裏路,來到岡子下,見一大樹,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寫兩行字。

武松也頗識幾字,擡頭看時,上面寫道:“近因景陽岡大蟲傷人,但有過往客商可於巳午未三個時辰結夥成隊過岡,請勿自誤。”

武松看了笑道:“這是酒家詭詐,驚嚇那等客人,便去那廝家裏歇宿。我卻怕甚麼鳥!”

橫拖著哨棒,便上岡子來。

那時已有申牌時分,這輪紅日厭厭地相傍下山。

武松乘著酒興,只管走上岡子來。

走不到半裏多路,見一個敗落的山神廟。

行到廟前,見這廟門上貼著一張印信榜文。

武松住了腳讀時,上面寫道:

陽谷縣示:為景陽岡上新有一只大蟲傷害人命,見今杖限各鄉裏正並

獵戶人等行捕未獲。如有過往客商人等,可於巳午未三個時辰結伴過

岡;其餘時分,及單身客人,不許過岡,恐被傷害性命。各宜知悉。

政和……年……月……日。

武松讀了印信榜文,方知端的有虎;欲待轉身再回酒店裏來,尋思道:“我回去時須吃他恥笑不是好漢,難以轉去。”

存想了一回,說道:“怕甚麼鳥!且只顧上去看怎地!”

武松正走,看看酒湧上來,便把氈笠兒掀在脊梁上,將哨棒綰在肋下,一步步上那岡子來;回頭看這日色時,漸漸地墜下去了。

此時正是十月間天氣,日短夜長,容易得晚。

武松自言自說道:“那得甚麼大蟲!人自怕了,不敢上山。”

武松走了一直,酒力發作,焦熱起來,一只手提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開,踉踉蹌蹌,直奔過亂樹林來;見一塊光撻撻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邊,放翻身體,卻待要睡,只見發起一陣狂風。

那一陣風過了,只聽得亂樹背後撲地一聲響,跳出一只吊睛白額大蟲來。

武松見了,叫聲“阿呀”,從青石上翻將下來,便拿那條哨棒在手裏,閃在青石邊。

那大蟲又餓,又渴,把兩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撲,從半空裏攛將下來。

武松被那一驚,酒都作冷汗出了。

武松見大蟲撲來,只一閃,閃在大蟲背後。

那大蟲背後看人最難,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將起來。

武松只一閃,閃在一邊。

大蟲見掀他不著,吼一聲,卻似半天裏起個霹靂,振得那山岡也動,把這鐵棒也似虎尾倒豎起來只一剪。

安千諾聽見聲音,忙直奔上岡。

武松卻又閃在一邊。原來那大蟲拿人只是一撲,一掀,一剪;三般捉不著時,氣性先自沒了一半。

那大蟲又剪不著,再吼了一聲,一兜兜將回來。

武松見那大蟲覆翻身回來,雙手輪起哨棒,盡平生氣力,只一棒,從半空劈將下來。

只聽得一聲響,簌簌地,將那樹連枝帶葉劈臉打將下來。

定睛看時,一棒劈不著大蟲,原來打急了,正打在枯樹上,把那條哨棒折做兩截,只拿得一半在手裏。

那大蟲咆哮,性發起來,翻身又只一撲撲將來。

武松又只一跳,卻退了十步遠。那大蟲恰好把兩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

武松將半截棒丟在一邊,兩只手就勢把大蟲頂花皮胳嗒地揪住,一按按將下來。

那只大蟲急要掙紮,被武松盡力氣捺定,那裏肯放半點兒松寬。

武松把只腳望大蟲面門上、眼睛裏只顧亂踢。

那大蟲咆哮起來,把身底下爬起兩堆黃泥做了一個土坑。

武松把大蟲嘴直按下黃泥坑裏去。

那大蟲吃武松奈何得沒了些氣力。

武松把左手緊緊地揪住頂花皮,偷出右手來,提起鐵錘般大小拳頭,盡平生之力只顧打。

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蟲眼裏,口裏,鼻子裏,耳朵裏,都迸出鮮血來,更動彈不得,只剩口裏兀自氣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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