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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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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熟悉的容貌一寸一寸消失不見,棺槨沒入地下時發出了沈悶的聲響,將格妮薇爾埋入冰冷的地下,阿托利斯也似乎失去了靈魂,呆呆的守候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安靜地凝視著她冰冷的墓碑,仿若死去。

霍華德在躲避來自兄長的追殺時,忍不住悄悄來到大不列顛,他原本只想偷偷瞧一眼格妮薇爾,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自己連累,卻沒料到她已經死去。

還是以那樣一種愚蠢的理由,被活生生的釘在恥辱架上,至死也未能洗刷名譽。

作為兄長,他卻沒能照顧好她,明明答應了柯尼斯一定要看著她幸福,結果他卻失約了。

那可是格妮薇爾啊,是他們兄弟三人唯一的妹妹啊!

艾伯特已經變得越來越不近人情,昔日的兄妹四人,如今卻也已經留下他一個人站在時光的彼端了嗎!

他無力的跪倒在格妮薇爾的墓前,可他又能怎麽辦呢?他現在已經被艾伯特宣稱死亡,就連將妹妹的遺體帶回蘇格蘭都做不到。

“可惡!”

“你起來!你給我站起來!你這樣算什麽男人!”

霍華德怒火中燒,一拳揍上了男人的臉:“你這家夥!都做了什麽啊!我把妹妹好好地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對待她的嗎!你怎麽敢傷害她!?”

“你讓開,霍華德。”

奧斯頓的聲音裏滿是壓抑的憤怒與陰狠的恨意,騎士拔出了劍,平日裏狂亂的血液第一次是冰涼的,再也無法感知到它曾經有過多麽沸騰的時光。

“愚蠢!”

“你的那個私生子,我必須殺掉。”

阿托利斯終於有了反應,他垂著頭,聲音暗啞的低笑起來。“那是我要做的事情。”

沒錯。這是他必須達成的未來。

將格妮薇爾埋葬,阿托利斯回到他們居住過的家——可沒有了她的存在,那已經再不能算是個家了。宮廷中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過她存在的痕跡,生活中處處都是她的影子。

格妮薇爾的畫架早已經被封存多年,她將所有關於外界風景的渴望全部扔掉,一心一意地看著丈夫,將他們的國家當作唯一可以牽動她的風景,去描繪著美好的未來。

在新婚不久後由畫師留存下來的大幅畫像仍還高高懸掛在自己的身邊,畫中的妻子正對著他優雅大方的微笑,可他再不能伸手擁抱她。

男人心中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紛沓而至,如影隨形般跟著他,讓他痛極了。

格妮薇爾站在書架面前低頭翻看著什麽,回過頭來,對著他露出溫暖的淺笑。阿托利斯近乎貪婪的望著她的身影,根本舍不得眨一眨眼睛。

“我已經把病養好了,所以什麽時候想看書是我的自由,這可是你說過的話啊。”

“阿托利斯,我的王,你怎麽了?”

格妮薇爾似乎是有些疑惑丈夫為什麽會有那樣罕見的表情,想了想便開始了然的笑彎眉眼,她身影稀薄的仿佛立刻就要消失在空氣中:“還要說傻話嗎?能夠長久占據我的目光的,永遠只有你一個人呀。”

早已經不再是少女的姑娘卻顯露出少女般的羞澀,難得大膽又直白的訴說了自己曾經難於啟齒的心意。

陽光透過玻璃彩窗投射進來,那個虛像頓時宛如冰雪一般消融,阿托利斯望著空蕩蕩的地方,無法抑制的露出了哀慟的眼神,他忍受著胸腔內傳來的宛如撕裂心臟那般的心悸,慢慢地答道:

“……我知道。”

他那沈著冷靜的語調裏,每一個音節都顯得那樣小心翼翼。

阿托利斯知道自己在做夢,否則的話,格妮薇爾又怎麽會出現在他面前,她又怎麽可能再見他。

她本就該憎恨他的。

她拼盡一切去守護他的理想與信念,然而給了摩根機會傷害她的是他,能讓莫德雷德有機會殺了她的還是他,是他……沒能將她保護好。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這樣的生活中煎熬,阿托利斯慢慢守候著格萊蒂斯長大,卻也越來越怕寂寞。高貴神聖威名遠播的騎士王從前哪裏會明白寂寞的滋味是什麽,但是自從失去格妮薇爾的那一刻開始,他終於明白了。

再也沒有人會像格妮薇爾·潘德拉貢那樣愛著他了,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讓阿托利斯·潘德拉貢那樣全心全意的愛著她了。再無人會關註阿托利斯·潘德拉貢這個男人本身是否開心失落,即便有,那也不是格妮薇爾,不是他愛著的妻子。

他們的女兒格萊蒂斯越來越像她的母親,那雙澄澈的海色眼睛時常映照著他狼狽不堪的身影,提醒著他是個多麽糟糕透頂的男人。

阿托利斯斷斷續續地、做了數不盡的夢。

那時候他喜歡與騎士們下場比試,而格妮薇爾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微笑,將目光全程匯聚在他身上,再也容納不下其它風景。

她的心情完全被夢中的自己所牽動。

那是他的格妮薇爾,他想要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時光的盡頭。他想看到皺紋爬滿彼此的臉,白霜侵襲她的黑發,自己持劍的手被迫衰弱,直到再也握不動它。他想讓她被兒孫環繞著,躺在他的懷裏幸福的死去。

他是這樣的想要與她一起慢慢變老。

“來吧。”

亞瑟王將手遞了過去,“格妮,跟我一起走。”

對面的女性有著柔軟的眼神,阿托利斯從那片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海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令他忍不住沈淪。湖中仙女的賜福若是作用在這種地方,倒也不錯呀。

格妮薇爾的眼睛突然睜大,她看到丈夫認真的眼神,神情慢慢慢慢被點亮,心湖逐漸被又酸又澀的感覺填充,她的臉上也不由得洋溢起數不盡的笑意。

“我也要去嗎?”

“你可是我的妻子呀,我當然希望你陪我一起,不然我就像上次那樣直接踩著水面過去啦。”阿托利斯在格妮薇爾面前總是表現得特別活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漫溢著甜蜜的情意。“而且,難道王後殿下不會擔心嗎?湖中仙女說不定會忍不住將你的王留下,這種時候就需要王後殿下來交涉和宣示主權啦。”

“……”不列顛王後瞬間被丈夫的話勾起了被抱在水面上漫步的回憶,她的笑容頓時一僵,忍不住羞惱起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夠了沒有啊!真的好煩啊,你。”

阿托利斯便忍不住愉快的笑出了聲。

察覺到自己又一次被他撩撥的備受幹擾,做妻子的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與自己羞赧的神情完全不同,格妮薇爾大方又熟練的搭上對方的手,在他的協助下踏上了船只。

由於梅林的指引,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此時來到這個湖畔,正是為了湖中仙女手中的寶劍而來,對方也的確將那柄劍賜予了不列顛之王。

格妮薇爾這才松了口氣,閉上眼睛輕輕將柔軟的嘴唇貼上丈夫的額頭,虔誠的祈禱:“願災厄降臨之時,能在您面前退卻。”

“願您永不會被疾病侵蝕。”

“願您……”

這就是他的妻子。

愛護他,守候他,尊重他,讓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這是多麽幸福的人生啊。

阿托利斯才不管天主會是什麽想法呢,他欺身靠近她,牢牢扣住她的腰身,一偏頭便吻了上去。

所有的祈福在那一瞬間全部被迫哽在了喉嚨裏,格妮薇爾頓時被他嚇呆在原地,只覺得自己的思維停滯了。

沒有感受到妻子的反抗,男人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將自己胸中有關於對方的所有澎湃與柔軟的心意全部傳達給她。

等到一吻結束,年輕的姑娘已經紅透了臉龐,眼眸裏也浮現出了動人的水色,她的身體緊繃著微微顫抖,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巨大轟鳴聲,連說話質問他都變得格外吃力起來。他逆著光的容顏一直那樣好看,是她愛了十年的男人,她願意用一切去換取他的幸福。

“你……突、突然之間這是在做什麽啊?阿托利斯!”

妻子傻乎乎的神情在阿托利斯看來無比可愛,他愛憐又歡喜的磨蹭著她的手,頗具侵略性的一寸一寸地親吻著她的手指:“不知道呀,看到你總是想親下去。格妮薇爾,這可怎麽辦?”

“你呀……”他看到自己的妻子無奈的笑了笑,眼神包容又哀傷,毫無保留的直視著他:“總是這樣任性可不好哦,我的王。”

阿托利斯聞言,心中隱隱升起了幾分無法消弭的不安,那份不好的預感令他止不住帶了點急切地問:“可你總是會在我身邊的,對吧?格妮薇爾,我們是夫妻呀。”

“這個問題我卻無法回答呢。”

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搖了搖頭,對方的眼神逐漸滲入幾分扭曲的冷酷,那雙似乎氤氳著霧氣的美麗瞳眸溢出了幾分血色,似乎含著冷淡的淩厲,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般無可動搖,聲音卻仍舊柔和又溫暖:“我愛著你,阿托利斯……可我已經不想愛你了。”

她毫無留戀的抽回了手,轉身而去,纖細的身影逐漸被漆黑的薄霧吞沒。

阿托利斯急促的伸出手去,卻抓了個空。他頓時痛苦難言,只覺得胸口處空蕩蕩的,猛地傳來一陣陣絞痛,像是缺失了心臟。

亞瑟王猛地自噩夢中驚醒。

呆呆地坐了半天,他有點遲鈍的緩緩環顧周身,那是一片空蕩蕩的冰冷,沒有格妮薇爾。

這將他慢慢拉回了現實。

寂靜如水的深夜裏,他安靜的坐著,頹然的單手捂住臉,透過指縫望著寂靜的室內,發出了冗長的嘆息。

不遠處的格萊蒂斯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翻了個身,將被子踢開。阿托利斯慢慢地伸手,又重新給她蓋好。

阿托利斯目光清明,毫無睡意。

他忍不住想到剛成婚那會兒,格妮薇爾總是顯得格外矜持,哪怕躺在同一張床鋪上也竭盡全力的將兩人間的距離拉到最遠,所以那時的阿托利斯總會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渴望,老是趁她熟睡時悄悄在她身邊躺下。後來這個自我保護心理特別重又特別容易害羞的姑娘終於對他敞開心扉,愛上了他,願意時常躺在他的懷裏,被他親密的抱著入眠,當時他是多麽的欣喜啊。

如今他們有了孩子,他卻又失去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天主太過閑得無聊,還是看不下去這個常勝之王過得太好,只一夜之間便將他身處的整個世界顛覆。

阿托利斯是真的不懂,他沒有想過有人會瘋狂到這種地步。

這就是梅林所說的,被所有人背叛的未來?只因為他身後的王位?

那種東西究竟有哪裏好!

他因為它失去了深愛的妻子。

亞瑟王沒有聽從梅林消失前留下的忠告,讓莫德雷德活著長大,甚至殺了他的妻子。

這讓他追悔莫及。

每每一想到這件事,阿托利斯搖搖欲墜的理智便會被又一次蠶食啃噬,仇恨止不住的一直在胸中燃燒,一寸一寸地烤炙著他的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

粽子節快樂。

這種節還秀恩愛難道不是很殘忍嗎?對得起屈原大大嗎!所以我們愉快的舉起火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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