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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賭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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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覆的這個問題, 其實不僅僅是孫總一個人的問題。

郎晨固然有自己的驕傲,不會死皮賴臉的向仇覆借錢,但他也明確表示過仇覆如果願意支援公司他會十分感謝, 但即便是公司被逼到差點不得不被收購的關節,仇覆也沒有掏出一分錢來。

蘇紅袖曾對郎晨說“你用股權拉攏他看看”, 也在私下裏對仇覆提過“幫郎晨一把你不會吃虧”,以她看人的目光和對仇覆的了解,她原本以為仇覆是會拿出一部分資金幫郎晨渡過難關的, 誰知道從頭到尾仇覆也就是主動幫忙加班的程度, 並沒有拿出錢來。

投資這種事, 幫了是情分,不幫是本份, 本來不必強求。

可仇覆不一樣, 仇覆是“築夢家”的實際締造者之一, 是這個公司最早的一批元老,也是郎晨最堅定有力的支持者,郎晨為了感謝他的貢獻甚至贈送給了他自己的股權而不是期權, 如果連他都不願投資自己的公司, 怎麽能讓外人信服這個公司的產品是值得期待的?

孫總不愧是浸淫商場多年的老江湖, 一句話打蛇打七寸, 不但直擊要害, 而且還往仇覆和郎晨原本友善的關系中紮下了一枚釘子。

如果仇覆的回答不能讓人滿意, 哪怕他之前在公司裏多麽兢兢業業, 往後的日子裏, 郎晨都不能對他徹底交心了。

然而仇覆能說什麽呢?

面對郎晨若有若無的懷疑目光,面對孫總篤定而嘲諷的淡定表情,仇覆咬了咬牙,說出了大實話。

“因為錢不在我身上,我只是去領了個獎,獎金不是我的。”

孫總以為他會說一些類似“我的錢已經做了其他投資”或者“我買了封閉期的信托無法取出”之類的托詞,卻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麽可笑的理由,當即哈哈哈地大笑。

“哈哈哈,仇小朋友真是愛說笑,誰會把幾個億帶在身上?無論是你委托理財還是存入銀行,這錢還是你的,只是看你願不願意拿出來罷了!”

孫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看起來你是真的不會說謊,承認自己不看好自己公司的產品這麽為難麽,還要用這麽拙劣的借口來給自己開脫。”

仇覆被他笑得內心暗暗惱怒,他從替章瑞領了這個獎以來,除了家人能理解他的選擇,外人全把他當摳門的富豪,就連平時吃個十幾塊的盒飯都要被人調侃葛朗臺,前不久的“勸捐”事件更是赤/裸/裸地向他展露了人性——如果你有錢,你不願意拿出來幫別人,就是你的罪過。

他憑什麽要承擔這些?他為什麽要在這裏百口莫辯?

仇覆在孫總的嘲笑下憤怒地渾身直顫,胸部起伏:“不是每個人都把錢當做一切的,如果我現在能拿出來幾個億,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將它都投到我們的公司。它對於我、對於我們公司所有人來說,已經成為了實現我們人生價值的橋梁,更高於那張彩票的意義!但是那張彩票並不是我……”

“好了,仇覆,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沒必要向孫總解釋自己該怎麽使用‘自己的資產’。”

郎晨冷眼看著這一切,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打斷了這場鬧劇。

孫總雖然笑得嘲諷、語氣更是讓人覺得被輕視,但是他的眼神始終冷靜自若。

這已經不僅僅是三千萬的事情了,這已經是一個“商場前輩”對著“後進者”的角力。

孫總步步緊逼、強力推進,縱容仇覆對他的生活和富貴產生質疑,再一步步將他逼進無法辯駁之地,都是這種精明商人慣有的手法,又怎麽是青澀如仇覆這樣的毛頭小子能夠抵抗的?

郎晨原本可以不必開口打斷孫總“收割”最後的勝利果實的,因為如果孫總勝利了,那結果一定是仇覆被逼得惱羞成怒最終同意攬下這筆投資,他自己的投資問題解決了,孫總也不必再忍受他的“騷擾”。

但以這樣“算計”的方法得到的投資,並不是郎晨需要的。

如果不是真正認同他、認同他的項目,即使“騙”到了這筆投資,又有什麽用呢?

就像那些被忽悠著按照設計師方案裝修、卻最後發現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種業主,以後的日子裏,每每想起,就是不停的後悔憤怒和不甘嗎?

更別提,他從被貓戲老鼠般戲弄的仇覆身上,看到了曾經因為融資而被各種“戲弄”的自己。他們根本不在乎什麽社會價值、什麽對普通人的意義,他們投資一個項目的所有目的,不過就是為了“賺錢”而已。

現在的孫總,大概是迫不及待的想拋掉“晨曦科技”這個包袱,最大化的減少損失吧?

一直以來,為了錢,他不得不接受這些評估和羞辱,因為他確實在圖謀著他們的錢財,就不得不將自己放置在個各種審評的目光之下。

但仇覆不是,是自己把他拖進這個局面裏的,他原本不必忍受這些屈辱。

被郎晨打斷了“肺腑之言”的仇覆陡然一頓,方才被孫總激起的憤慨和惱怒便消失了不少,頭腦也為之一清。

清明之後,湧上的便是後怕。

章瑞的老婆有多像跗骨之蛆是仇覆見識過的,他既然答應了章瑞絕不將這件事告訴外人,就該永遠為他保守秘密,如果這件事被章瑞的老婆知道了,章瑞遠走他鄉沒什麽,他們一家卻沒有遠走他鄉的打算,只會被無休無止的糾纏。

而他差點被人一激,就說出來了。

眼見著仇覆又恢覆了沈默寡言的樣子,孫總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正如郎晨所想,他心裏已經將“晨曦科技”當做投資失敗的產物,並不準備再繼續“接盤”了,這麽個城府不深的毛頭小子,也許對自己的資金另有安排,但為了面子和“義氣”,接下這個爛攤子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打斷他的還是郎晨。

這讓孫總有些不悅地打量著郎晨,“我以為你很聰明的。我會投資你這個人,就是因為你聰明。”

這麽個聰明人,難道看不出自己在幫他嗎?

“謝謝孫總的誇獎,我想,有些事情,還是我們自己商量比較好。”

郎晨站起了身,已經準備領著仇覆回去了。

“沒有人會喜歡腦袋一熱決定的結果,您認為呢?”

他的臉上始終沒露出任何笑意,雖然他停止了算計仇覆,但也表示他在孫總和仇覆身後都不會得到他想要的了,這個結果讓他無法高興起來。

“孫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浪費了您寶貴的時間實在不好意思,看來我們該告辭了。”

郎晨嘆息。

兩個聰明人的對話,不用夾槍帶棒,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但仇覆明顯沒有聽懂,他甚至有些悔恨自己搞砸了郎晨好不容易才盼來的會面機會。

他就不該那麽“率直”的,孫總嘲諷就給他嘲諷就是了,你看郎晨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公司的所有者都沒因為被貶低氣憤什麽,他在那氣憤個什麽勁兒?

這一後悔,仇覆就跟做錯了事的狗狗似的耷拉著腦袋,乖乖地跟著郎晨站起來,像是要挨訓的孩子一樣準備走。

任誰都看得出誰才是主導者,誰才是服從者,哪怕有錢的那個明明是仇覆,該向仇覆低頭求借錢的應該是郎晨。

這讓孫總突然生出幾分興味來。

如果仇覆才是那個起決定性作用的人,如果仇覆從服從者變成領導者……

那他們現在還會這麽惺惺相惜、這麽互相信任嗎?

“等等!”

他腦子裏某個念頭一閃而過,突然喊住了仇覆。

“你既然這麽看好你的公司,那願不願意和我對賭一把?”

孫總突然說。

“對賭?”

仇覆本能地對所有賭博的東西都產生戒備。

不過孫總卻沒有給他猶豫的機會,徑直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是的,對賭協議。”

他直直看著仇覆,將對賭協議解釋的清晰明白:“我會出資三千萬,以借款的名義,先幫你們渡過難關。如果你們能在產品上線後一年裏完成一個億的營收,我這三千萬將視作我個人的投資,稀釋到晨曦科技的股權中去,成為我的股份;如果不能完成,則我有權要求你以我全部的投資款加百分之十五的利息,回購我持有的所有晨曦科技的股份。”

仇覆並不精通融資上面的事,孫總說的這麽一大串,他還需要消化下才能完全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可一旁的郎晨卻是立刻懂了,連忙高聲提醒:“孫總,您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晨曦科技’的實際控制人?即使是要簽訂對賭協議,也應該是我和您簽!”

“你拿什麽和我簽?”

孫總那精明而充滿冷酷的眼神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中,“你以為我和你會面前會不知道你的情況?你所有的錢全部都投到了‘晨曦科技’裏,你的房子價值兩千萬,已經被你抵押給銀行了,你身上所有的錢,大概也就夠給‘晨曦科技’的員工再發一個月的工資而已!”

“將‘晨曦’出售給‘藍星’本來可以是你一次最大的翻身機會,拿到那筆錢,你對我、對自己都有個交代,你大可以拿著變現的錢去繼續研發你想要的‘築夢家’。可你選擇為了那些可笑的夢想保留下完整的‘築夢家’,將自己變成了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他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他對郎晨的失望。

“不賺錢的生意都是耍流氓,我為什麽要和一個流氓談合作?”

郎晨被孫總的這種質問方式戳爛了自尊,臉皮也漲得通紅,可依然還想要繼續爭取:“可是孫總,一個億的營收實在是太高了……”

大部分的新產品上市,第一年能完成盈虧平衡的就已經算是極為出色的,能夠盈利的寥寥無幾。

更別說裝修不是外賣、打車這樣的生活服務軟件,孫總有句話說的沒錯,裝修是“低頻”生意,如果僅靠會員的使用,完成盈利不難,可完成一個億的營收,那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創業的浪潮裏,大浪淘沙中也許有寥寥幾個能夠一出世就獲得市場的追捧和認可,但作為一款新產品,第一年勢必要為了宣傳而付出巨額的運營費用,能完成一個億的營收,往往代表著預算上必須支出營收的一半、甚至更多的宣傳費用。

他們只有三千萬的投資,怎麽可能完成一個億的營收?

“一個億算多嗎?加上這三千萬,我一共為你這個小公司投入了四千三百萬的成本,我只要求一個億的營收,又不是一個億的利潤,你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也敢出來拉投資?”

孫總寸步不讓,甚至還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謝謝孫總的好意,我們可以從其他地方想法子融資。”

郎晨咬著後槽牙說,“這對賭協議……”

“如果我不看好這個項目,不願給你們投資,我把這個話說出去,有幾家資本會融資給你們?”

孫總冷冷地笑著。

“你們急著用錢吧?怕是沒多少時間浪費在其他投資公司的市場評估和運營調查上。”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是威脅了。

除非特別看好這個項目或是看到了它良好的市場表現,否則被孫總這樣商業大佬拒絕過的項目,其他投資公司都會衡量下被拒絕的原因。

正如他所說,郎晨急著讓“收費版”上線收回成本,如果等到其他願意投資的公司評估完,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也就是說……”

仇覆想,“這三千萬,也許是唯一拯救公司的機會了?”

這一刻,仇覆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在孫總和郎晨的你來我往間,他真正感覺到了商場的刀光劍影是多麽的可怕。

一言讓其生,一言讓其死,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怎麽樣,賭不賭?”

孫總低聲地蠱惑著仇覆,“贏了,你什麽風險都不用承擔;輸了,也不過就是花幾千萬把我在晨曦的股份買去而已。百分之十五的利息雖然高,但我這不是年利息,我這筆錢已經投在‘晨曦科技’幾年了,這麽多錢加起來只要你百分之十五的利息,比市場上大多數民間借貸還低,這股權就跟白送給你一樣……”

他就是仗著仇覆不懂商業,絕口不提投資也有投資失敗,這筆錢不是借款而是投資的事情,想要誘惑仇覆接下他不想要的這筆“壞賬”。

“四千三百萬加上百分之十五的利息,也不過才不到五千萬,對於你現在的身家來說,也不算傷筋動骨。更別說如果你們公司達到了目標,你什麽風險都沒有,怎麽樣?”

他輕輕地說。

“孫總,這件事和他……”

“你閉嘴!”

孫總惡狠狠地瞪了眼郎晨,厲聲喝道:“這件事和你無關,是兩個資本方的談話!你雖然是‘晨曦科技’負責人,但還沒有資格對我如何處置手上的股份指手畫腳!”

他又將目光轉向仇覆,直接對他攤牌。

“要麽你就不接受對賭,自己掏出三千萬幫郎晨渡過難關,如果‘築夢家’如你所想的那麽賺錢,咱們都皆大歡喜;”

“要麽,你就接受我對‘築夢家’的借款,完成對賭協議,想辦法達成這一個億的營收,或是乖乖花錢接下我在晨曦的所有股份。”

孫總一攤手。

“你自己選吧。”

如果仇覆真的有幾個億,直接掏出三千萬的支票砸在孫總的臉上,也許才是對孫總那些質疑最好的反擊。

如果仇覆真的有幾個億,可能根本不會在乎什麽“對賭協議”的風險性。

可他根本沒有幾個億。

雖然仇覆不想用“空氣像是凝固住了”這樣爛俗的比喻來形容現在的氣氛,但現在場面的這種靜滯,除了這種說法,完全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方式。

郎晨看著他,孫總也看著他,他們努力隱忍著眼中或興奮或懇求的情緒,只等著他給出一個妥善的答案。

仇覆怔怔地望著他們,好像是被斧頭劈過了一下,還沒有回過神來似的。

半晌後,他看著孫總,聲音微啞地回答:

“我需要去個僻靜的地方打個電話,然後才能給您答案。”

***

孫總景致的院落裏依然上演著“櫻吹雪”的美妙景色,但仇覆卻絲毫沒有觀賞景致的心思,他坐在那個充滿古羅馬風情的噴泉邊沿上,醞釀了好半天的情緒,才終於像是壯士斷腕般,播下了手機中的那個電話。

電話“嘟嘟”地響著,仇覆的心情既矛盾,又掙紮。

如果這通電話沒法接通,那麽今天,他將徹底失去一個原本就該失去的朋友;

如果這通電話接通了,他依然會在“我將失去一個朋友”和“我將失而覆得一個朋友”的選項中徘徊不安。

萬幸的是,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了。

熟悉的聲音在那頭響起,帶著幾分高興,“仇覆?天真下紅雨了,你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不會是請我喝喜酒吧?”

“章瑞……”

電話這頭的仇覆嘴唇翕動了下,想要說些什麽,腦子裏卻一片空白。

章瑞和仇覆十幾年交情,某些時候比仇覆都更了解他,他雖然準備移民,在國外的時間比國內要多,但資產轉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兒,來去間也會關註國內的新聞。

他從新聞裏知道自己那筆獎金給仇覆添了不少麻煩,尤其是勸捐那事兒,如果是自己當時領獎,肯定少不了免俗的捐個千兒八百萬的,省得以後麻煩,仇覆不敢捐,是因為那錢不是自己的。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仇覆都是替自己擋了災。

想到這裏,章瑞語氣更好了點,主動挑起話頭,“我看網上說靜靜懷孕了?懷孕了是好事啊,是結婚需要幫忙嗎?我這離了婚的人,就不給你當什麽伴郎了,晦氣!”

仇覆聽著他已經可以坦然拿自己離婚的事開玩笑,就知道那筆幾億的巨款,已經讓他從過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對方的友好讓仇覆放松了不少,所以他順著章瑞的話連忙解釋:“網上那都是瞎寫的,靜靜前陣子工作忙累暈了,我在醫院陪了她幾天,網上就穿鑿附會說她懷孕了我們好事將近什麽的。”

仇覆的解釋讓電話那頭的章瑞一怔。

之前被網上架著那麽烤,仇覆都沒有打電話給他求助過,接到他的電話,章瑞還挺高興的,以為他終於放下了心裏那麽些芥蒂,邀請他參加婚禮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打電話給他,那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從來不會為自己的事兒求人的仇覆主動打了這個電話?

就如章瑞預感的那樣,電話那頭的仇覆沈默了一下,終於開始一鼓作氣地開口。

“章瑞,我想,我想找你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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