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蛋，終於回電話了！

聽到章瑞回電話了，仇覆精神一震，立刻推開椅子三兩步跑去了客廳，從他媽手中接過電話。

“章瑞是換手機了？來電是個陌生號碼，我還在嘀咕是誰呢。”

仇母納悶地自言自語。

“還好我接了。”

“餵？仇覆嗎”

章瑞聽到了電話那邊的動靜，問了聲。

“是我，你怎麽不開機啊！”

仇覆有一肚子話要問，可他媽在附近又不好多問。

仇覆想到自己遇上的事，心情糟極了。

“那獎金領了嗎？”

章瑞難掩疲憊的聲音打斷了仇覆的疑問。

聽出章瑞情緒不太好，自己媽媽又在旁邊好奇地探頭探腦，仇覆想了想，止住了繼續詢問那五億的話頭，捂著話筒去了陽臺。

“領了，現金支票，還沒去兌。”

壓低了聲音說，“得在十個工作日裏取出來。”

“那你盡快去兌了，以免夜長夢多，我這邊還不知道要拖多久。”

章瑞似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就連仇覆順利拿到了獎金都不能讓他快活起來。

“我爸和後媽發現我協議裏把房子車子都給了我前妻，早上帶著親戚一起上門來鬧事。我後媽把我前妻打了，房子內外都被油漆潑的亂七八糟，孩子頭也縫了針，車庫裏的車被砸了。我去處理這事，手機在爭執中被摔壞了，根本沒辦法打給你。”

他近乎絕望地低訴著：

“這群人就知道拖我後腿，我把房子車子給她就是為了早點辦完離婚，現在都動上手了，離婚還不知道要拖多久！”

“你他娘的怎麽不告訴我是這麽多錢？我就這麽大喇喇地……”

章瑞還不知道仇覆就這麽露著臉去領獎的事，否則會更絕望。

“仇覆，對不起，我知道你肯定怪我瞞你，但是我當時沒有任何路走了，只能靠你了。”

他以為仇覆只是埋怨他不說五億彩票的事，抱歉又抱歉，態度放到了最低。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我也不敢賭啊！”

電話那頭好友疲憊又絕望的語氣，讓仇覆完全無法將興師問罪的話問出口，最後只憋出一句，“那你，你先自己多保重……”

章瑞從仇覆接他電話那一刻就知道他並沒有想變卦的意思，這大概也是今天他唯一的一點安慰。

“我會盡快解決我這邊的事，我前妻和現在在醫院裏，人來人往的不方便。我手機壞了，我會盡快換個手機，回頭我再聯系你。”

他頓了頓，又說。

“你別主動聯系我，也別來找我，我老婆家裏人賊精賊精的，我那後媽生的便宜弟弟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等等，我電話現在也不敢開，你要找我就打我媽電話啊！”

仇覆見章瑞分分鐘要掛斷電話，連忙撿了重點要問：“還有，你怎麽不跟我說那不是五百……餵？餵？我什麽時候還你錢啊？餵？章瑞？”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手機。

這是掛了他的電話？

到底是他中了五個億還是章瑞中了五個億？

怎麽感覺自己比他還上心這還錢的事？

“仇覆，吃飯了！”

仇母端著菜出來，脫下圍裙好奇地問：“什麽還錢？你欠章瑞錢了？”

仇覆思忖著自己遲早也要和家裏說明白多出來的那五十萬哪兒來的，便舍頭去尾的大概說了下自己買房子的事，又解釋著：

“章瑞不是聽說了我這事嗎，所以借了我五十萬，讓我先不要跟人說。他不是在鬧離婚麽，給老婆知道了那錢就沒了。”

“你借了他五十萬？你拿什麽還？”

仇母瞪大了眼睛。

“分，分期慢慢還唄，我們什麽交情。”

仇覆支支吾吾地說。

“這麽大的事，你這孩子竟然一點都沒透露給家裏人知道？”

仇母氣得拿筷子抽了下仇覆，“還有和靜靜買房的事情，我們還以為你合同已經簽了，結果你什麽都沒弄？差錢怎麽不跟家裏說，要是章瑞沒有借錢給你你怎麽辦？”

掃了眼兒子的表情，仇母明白了，頓時氣結。

“怎麽，你還準備分手？人家靜靜和你談了五六年，你把人家人生中最好的幾年都耽擱掉了，就拍拍屁股準備不負責了？”

“我沒有！”

仇覆被他媽抽的直叫喚，心裏憋屈的慌。

“這不是不想讓你和爸擔心嘛！”

“你這孩子，打小就嘴嚴，心裏一肚子話嘴上不說，幹什麽事每次都藏得嚴嚴實實的，也不知道靜靜怎麽就喜歡你這麽個悶騷的性子！”

仇母越想越氣。

“你怎麽不去保密局工作呢？幹什麽IT真是委屈你了！”

“媽你這話說的，我想去，人家保密局也不要我啊。”

仇覆抱著頭嘀咕。

“別跟我貧嘴！借了章瑞的錢要好好謝謝人家知道嗎？人家現在一大堆麻煩事還借錢給你，這可不是一句交情好就能說完的，這已經是恩情！我從小教你施恩勿忘報，你可別辜負人家章瑞！”

仇母再三叮囑，又補了句。

“也不準辜負靜靜，拿了錢趕緊給我去買房子，一天都別拖！”

想到這事，仇覆猶豫了一會兒，開了機，打電話給女朋友江靜，結果沒人接。

又打電話給準丈母娘，接是接了，卻沒好話。

“你現在知道打電話了？你問靜靜？靜靜和同事去給H市大學學生上課了，今天的飛機，在飛機上接不到電話吧？她原本不準備去的，都是你給氣的！什麽，你說你湊到買房子的錢了？我們家靜靜說了，房子不要了，你也別買了！”

丈母娘的話依舊炮仗一般，劈裏啪啦一大堆完全不給仇覆說話的機會，說完就掛了電話。

“別再打了！”

“房子不要了，也別買了？”

這是要分手嗎？

仇覆捏著手機，無助地想。

這一早上的經歷太多，已經超出了仇覆能承受的範圍，以至於他中午吃飯時好幾次失神夾空了菜，一頓飯吃的魂不守舍，一看就知道出了什麽事。

仇母是個愛操心的人，聯想到兒子是打了江靜的電話後才變成這樣的，還以為是小兩口在為房子的事情鬧矛盾，吃飯時不停灌輸著自己和丈夫的相處之道，又催著仇覆趕緊去把房子合同訂了、拿著合同去道歉雲雲。

所有的一切都始於那套“婚房”，而眼下的困局還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決，仇覆哪裏有心思聽仇母的長篇大論，煩躁地摔下筷子就回了屋、鎖上了門，繼續盯著網上的言論。

他的慶幸只維持了兩三個小時。

仇覆所在的城市是省會城市，當時蹲在彩票中心的大多是當地記者和媒體，“五億大獎得主驚喜現身”的消息一出，先掀起一波討論的不是各家自媒體，而是當地的市民論壇。

這個城市以互聯網創業出名，相對的，本地的網上論壇比其他城市的要蓬勃興盛的多，仇覆得獎的視頻不過在網上放上去半個多小時，就有人將其搬到了論壇裏，所有人在羨慕仇覆這個“幸運兒”的同時，也開始熱烈的討論著一個問題：

——“這個人是誰？”

仇覆是本地人，從小到大的生長軌跡都和這個城市相關，更別說他身高長相特征明顯，沒有多久，便有人開始興奮地在帖子下揭開了仇覆的身份。

“這人我認識啊！我初中同學！一個班的！他爸媽都是X中的老師！”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

這個時候是午休時間，剛剛用過午飯的閑人們本就無聊，有人拋磚引玉了，之前顧及著隱私問題還不敢回答的人立刻紛紛回覆。

“我大學師兄，長得特別帥！籃球隊的前鋒！”

為了證明回答不假，還附上一張大學時期的籃球比賽照片，裏面抱著籃球搶攻的果然是視頻裏的仇覆。

“也是我們高中籃球隊的前鋒！”

高中活動照片一張。

“這是我們初中時候的學習委員啊！他爸是他們班班主任，其他人考的不好只挨罵，就他要挨打，我一直很同情他！”

曬出初中班級合影，在仇覆的頭部重點畫了個圈，證明沒有撒謊。

隨著不停的有人爆料，仇覆從小到大的人生經歷不斷被人補全，雖然沒有曝光電話號碼、家庭住址這樣敏感的隱私信息，但事實上也被人扒得差不多了。

他在哪裏讀的小學，在哪裏讀的中學，大學是什麽專業，曾經得到過什麽樣的榮譽，被人一點點扒的幹幹凈凈。

仇覆坐在筆記本面前，如墜冰窟，冷汗淋漓，握著鼠標的手直發抖。

人們在網絡中感受到安全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網絡保護了他們的隱私。沒有人會知道藏在一個個ID名字後面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你所能了解到的一切，都是那一個個ID願意讓你了解的，猶如給你的靈魂穿上了一層層保護的外衣。

可憐的仇覆恰恰相反，他正感受著自己靈魂上的外衣被人一層層扒了下來，最後只能驚慌失措的“自救”。

他打開手機，朝著論壇的聯系電話撥號，說明原委，請求刪除這個人肉的帖子，卻被論壇的客服以獵奇心理反過來詢問了無數個問題。

“你們這是侵犯我的個人隱私！你們這是在犯罪！我要告你們的！”

仇覆見這人顧左右而言他，知道立刻刪帖已經成了奢求，只能怒不可遏地掛斷了電話。

他的“中獎”，發展到此時此刻，已經成為了全網的一場狂歡。

無數雙眼睛隱藏在屏幕之後，窺探著他這個“幸運兒”的每一分過往，似乎這樣就能從這一鱗半爪中找出他中獎的“規律”來。

然而操蛋的是，獎金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仇覆如坐針氈，內心在“逃離這一切”還是“繼續關註這件事”之中瘋狂搖擺掙紮，直到那個將他扒了個幹凈的論壇話題中多了一個問題。

“福彩中心的前臺小姐姐說大獎得主的名字很有趣，這人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這一層下面全是湊熱鬧的回答，猜什麽奇怪名字的都有，直到之前爆料他初中情況的那個ID打出了兩個字：

“仇富。”

大概是為了賺足噱頭，亦或者這人心裏還存著最後一點良心，他並沒有將仇覆的名字完全打正確，反倒用了以前上學時他們開玩笑時的外號，可即便如此，也足夠讓仇覆駭然。

“啪。”

仇覆倉惶地闔上筆記本。

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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