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點吃的，換身衣服才幾個錢？”李春風嚷道：“估計賣銅鏡的錢基本上就全捐獻出去了。大澤鄉的銅鏡啊，見過陳勝吳廣的啊，要是拿回去得值好多錢呢。”

“但在清末民初，也許值不了那麽多。”袁簡回應道：“你以為會像咱們這一段的古玩行情，這麽誇張這麽變態嗎？但也許古玩就應該值這麽多，因為它畢竟承載著歷史，沈澱著歲月，記錄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別感嘆了！”李春風打斷他道：“想想賣給哪一家吧，先填飽肚子再說。”

袁簡伸手一指，神秘的笑道：“喏，就這家！”

李春風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一家店鋪的高額大匾上，赫然寫著三個繁體大字：榮寶齋。

李春風一見之下，哈哈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沖他比劃著，說道：“可以啊，一百年前的老字號，一定能賣個好價錢。起碼是識貨的。”

但此時正值深夜淩晨，整條街上空無一人，店鋪緊閉大門。袁簡嘆口氣道：“先在門口將就一宿吧。一早開張，爭取中個好彩頭。”

李春風也萬般無奈，只好隨他一起坐在了榮寶齋的大門外。清明前後的北京夜晚還有些冷，李春風凍得直縮脖子。正在噝噝哈哈的喊冷，一歪頭，只見遠處街角兩個人在探頭探腦，仔細一看，竟是黃覆生和喻培倫。兩人暗中觀察了一會兒他們，似乎又竊竊私語了一番，便一閃身不見了。

“看見了沒？”李春風沖袁簡說道：“他們也在懷疑咱倆的身份呢。這場景讓我想起了假柔福公主，派家丁一路跟蹤我們到韓世忠的府第，也不知那家丁回去說了什麽，她竟然不跑。現在他們兩個一路跟咱們到這兒，也不知回去會說些什麽？是不是怕暴露了，明天不會再去銀錠橋了呢？”

袁簡聳了聳肩道：“不會的，他們今天晚上會去的。他們跟著咱倆，無非就是想看咱們是不是真的來琉璃廠變賣東西。其實就算真懷疑我們，他們還是會去的，因為他們此次從日本回來，就是一門心思鐵了心要刺殺攝政王載灃的。他們本來一開始踩的點兒是鼓樓。知道載灃上下朝必經鼓樓，原想從鼓樓往下扔炸彈。恰逢那幾天在修路，所以才決定在什剎海甘水橋，也就是銀錠橋這裏下手。所以他們這次是孤註一擲，不惜一切代價了。就像那個假柔福，就算看見我們走進了韓世忠的府第，也還是心存一絲僥幸，自視過高，覺得可以瞞天過海。”

“我現在是又冷又餓。”李春風緊抱雙臂，打著哆嗦道：“你的現場一對一教學，我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都說‘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想說的是，我現在只想為‘五鬥米折腰’，只想先吃一口飽飯。”

袁簡被他的話逗得哈哈笑起來：“那也得先等到榮寶齋開門。先瞇一會兒吧，馬上就天亮了。

他們確實累得夠嗆，於是都不再說話，在大門外一邊一個，依靠著墻邊，很快就陷入了沈睡之中。

再睜開眼時，是被一陣木頭撞擊的聲音吵醒的。李春風揉著惺忪的朦朧睡眼，忙站起身來，往後一看，原來是榮寶齋的夥計，已在拆卸店裏店外的門板，看來是要開門營業了。他連忙過去拍醒袁簡。

這時從店內走出一位三十幾歲賬房先生模樣的人，正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冷不丁看見他們，吃了一驚，繼而一絲輕蔑的神情掠過臉頰，哼了一聲道：“大清早的來賣東西啊？”

李春風嘿嘿笑道：“你倒眼尖，怎麽看出來的？”

那人眼睛看天，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倆雖然衣衫破舊，但卻不是補丁衣服，神色也不猥瑣，可見不是躲避風寒的乞丐。面皮還算白凈，也不像窮苦人家的子弟，倒像是家裏遭了變故，急於變賣家底套銀子花的人。想來是從鄉下來，夜裏進了城，我們店又打了烊，只好在門外將就一宿，只等早上開門再進店做生意的。”

“你不當算命先生，真是可惜了。”李春風笑嘻嘻的打趣道：“讓你說著了。那還不趕緊請我倆進店呀，不知道顧客就是上帝的道理嗎？”

“上帝？”那人明顯一驚，上下打量起他倆，脫口而出道：“你們是洋教中人？”

李春風這才意識到一時嘴快，把現代用語搬到這裏來用了，忙說：“非也。只是信口一說，意思就是來到你店門前的客人，都要象迎接玉皇大帝一樣的來對待。”

“越說越離譜。”那人圍著他倆轉了一圈，嘴裏喃喃道：“說話顛三倒四的，怎麽看倒象是革命黨呢？”

“沒有，沒有，哪裏的事。”袁簡一看這情形，再不說話不行了，忙擺手道：“我兄弟二人是昌平那邊的，也算大戶人家。父母送我二人去東洋留學，不足一年，父母病重不治，家境敗落，因此喬裝進城來，想換取點銀兩聊以度日。這頭發正是在東洋時剪掉的，實在不是什麽革命黨。”

“那你們這頭發剪的也太短了，齊刷刷的，看著好生怪異。”那人不相信似的，繼續懷疑的說道：“但是打開門做生意，我倒要看看你們手中有什麽好物件。”

他說罷，一扭身先自進了店，三三兩兩的夥計們偷眼看著他倆。李春風和袁簡不約而同的把頭一揚，趾高氣揚的進了店。進了店鋪，他們才發現店內的古董真是琳瑯滿目，陳列在或高或低的木櫃，木案和木條桌上。

正當他倆目不暇接的看的起勁，身後傳來一陣輕咳。回頭一看，剛才那人已在一張桌後，正襟危坐。見他倆註意到了他，才開口道：“既然進得門來，擺明已經不是來買古董的，而是來賣玩意兒的。其實你們大可去當鋪，還可以贖當。賣到這裏再買回去，可要成倍成幾倍的往回買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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