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風的臉一紅，剛想大聲嚷嚷，又怕被徐還聽到，迫不得已壓低聲音道：“趙柔芙那是對你有意思，誰看不出來？應該是別往我身上亂安插才對。”

“行，行，行。”袁簡調侃道：“上官小寧喜歡你，你喜歡趙柔芙，你又認為趙柔芙喜歡我，這麽說，你滿意了吧？”

李春風沒想到袁簡說的這麽直白，一時竟張口結舌了，幹吧嗒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臉卻更紅了。

這時徐還已將柔福帝姬捆綁妥當，兩手一提，將她從馬車上提了起來，吃力的走向了那個地窨子。他們倆見狀吃了一驚，不知道徐還要做什麽，忙跟上去想看個究竟。

只見徐還將柔福帝姬從地窨子的洞口緩緩放下去，將她放到底，將麻繩也一起一扔，拋入洞中。看的李春風和袁簡一頭霧水，不明白這是何意。

徐還做完這一切，又轉身徑直向馬車走去。

袁簡忙緊走幾步，在他身後輕聲道：“因柔福帝姬乃金枝玉葉，所以我兄弟二人適才未敢上前幫忙，只恐玷汙了帝姬的貴體，有失尊敬。”

“這裏已沒有什麽金枝玉葉了。”徐還冷笑道：“明日歸宋的韋妃或許還能稱得上。”

“也許是吧。”袁簡連忙順著他的口氣應承道：“可否請仁兄帶我倆吃口熱飯，喝口熱湯呢？”

“這不難。”徐還答道：“現在吃的最好的地方就是韋妃那裏，我立刻就可引見。如果你們正好要見韋妃，也無不可。”

“此話怎講？”袁簡吃驚道。

徐還登上馬車說道：“看你二人非泛泛之輩，但談吐之間卻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何不去見一見韋妃，重回南朝，求取一份富貴呢？”

“哪裏，駙馬言重了。”袁簡推道：“連你這堂堂駙馬都不可以回南朝，何況我二人呢？”

“我不信你二人千裏迢迢，自南朝來到北國，只是為了來挨凍。”徐還往他身後望了一眼道：“快些上車來吧，我看你那兄弟已經快凍壞了。”

袁簡往後一扭頭，只見李春風雙手抱住臂膀，緊咬下唇，果真是凍得瑟瑟發抖。

袁簡只得尷尬的一笑，拱手道：“那就有勞了！”

他們倆爬上了剛才裝載柔福帝姬的馬車後面，心有餘悸的不敢深坐下去，只是用手扶著車轅半蹲著。

徐還一揚馬鞭，馬車啟動，轉了個向，向後駛去。

“請問，”李春風被車子顛的難受，開口問道：“為何要將帝姬置於地窨子中而不管不顧了呢？”

“非也。”徐還答道：“如今土地尚未完全化凍，還不能入土為安。放於地窨子中，也正可保帝姬屍身不腐。另外金人如真的問起，我也正好有個說辭，領他們前來即可。”

“哎！”袁簡嘆息道：“只是委屈了帝姬了。”

徐還自我解嘲般哈哈一笑道：“亡國之君，亡國之王親眷屬，實在還不如平民百姓活得體面了。一旦歸為臣虜，便只有‘只恨生在帝王家’的感慨了。”

袁簡讚許的點頭道：“徐還，你這句話真是切中要害，一句便點醒了眾生了。”

徐還苦笑道：“世事無常啊。正如韋妃因生了康王，便一步登天了。當年無人入金營談和，康王挺身而出，眾人都暗自慶幸有人替他們做了替死鬼。誰知陰差陽錯，康王僥幸逃脫，又機緣巧合坐上了皇帝。所以正應了那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正是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也。”

“正是正是。”李春風又冷又餓的，還不忘奉承兩句：“仁兄說的極是，一看你就是個明白人。”

“你少說兩句吧，”袁簡用腳踢了他一下，給他使了個眼色，繼而佯怒道：“想來你是凍糊塗了吧。此時何來明白和糊塗，這都是警世名言了，告誡我等眾人如何判別立場，珍惜眼前。”

“看來你二人都是明白人。”徐還說完，便加緊行車，不再理會他們了。

李春風和袁簡無趣的對看了一眼，也不再言語。只任憑又冷又硬的風撲打在臉上。

行不多久，馬車就來到一處灰仄的平矮房屋前，與這屋子不相配的是屋外一大片迎風獵獵飄動的黃旗。

李春風和袁簡跳下車，走到徐還的馬頭前。袁簡問道：“這難道就是你方才所說，迎歸韋太後的儀仗嗎？”

“正是。”徐還也不下車，答道：“這裏便是五國城裏最好的處所了，許多舊親故友都來送行了。你倆去到裏面求取一份富貴吧。”

“此話從何說起啊？”袁簡曬笑道：“我兄弟二人一路流落至此，幸得仁兄相救，只求先有一餐飽飯，已不做他想。”

徐還燦然一笑，略帶嘲諷的口氣，說道：“我在南朝時也是見過一些世面的，你二位的氣質實在不像是流落在外的優伶。宋使正在，你們進去吧，至於以後會有什麽際遇，就看你倆的造化了。”

說完，揚鞭就要駕車離去。

“這又是為何？”李春風忙一把拉住他揚起馬鞭的手，制止道：“就算求取富貴，難道你不想嗎？怎麽說走就走了呢？”

“這富貴的名單裏已沒有我等的名字了。”徐還又恢覆了剛才荒地裏初見他們時的淒苦神情，他眼中帶淚說道：“宋朝皇帝只要他的母親回宋，兄弟子侄已全然不顧了。想想也是，兄長回了大宋，難道要將皇位再還回來嗎？已是萬萬不能的了。如此一來，我們這些人也將隨原來的宋帝被遺棄在金國了。你們快進去吧，韋妃正在裏面，她現在這裏的吃食，比我那破窯中的東西，可要好上百倍了。告辭！”

說罷，擦幹眼淚，頭也不回的駕車離去了。

李春風和袁簡聽得瞠目結舌，只得任由他離去。半晌，李春風才緩過神來，沖著他的背影喊道：“多謝，我會永遠將你銘記於心。”而後轉頭對袁簡說道：“這是個心裏明明白白的明白人，可惜生不逢時啊。”

袁簡搖頭嘆氣道：“越明白心裏就會越痛苦。他這樣匆匆離去，未嘗不是一種消極避世的表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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