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遠的笑容重新又浮在他的臉上。他朗聲答道：“這有何難？此次入洛陽，必要從玄武門進入。為父一定替你們尋上一尋。只是這件事是小，讓我耿耿於懷的大事是，這許多日還未替你們取個好名字，讓為父的好生煩惱啊。”

李春風在一旁已經讓袁簡的“被臨終”雷的直翻白眼，現在一聽還得改名字，忙插嘴道：“父親日理萬機，還是入了洛陽，閑暇時候再細細想來。如何？”

“此言極是。“劉知遠哈哈一笑道：“為父乃先遣部隊，上陣父子兵，吾兒跟為父一起走吧，玄武門前見。”話是這麽說，卻並不等他們，率了一哨驃騎絕塵而去。

待他走遠，李春風嘖嘖兩聲道：“你看你這馬屁拍的，一口一個父親叫的那麽肉麻。”

“就跟你剛才沒叫似的。”袁簡反唇相譏道。

“我那不是配合你演戲嘛。”李春風撇了撇嘴：“還臨終遺留之物呢，你還真會編，你咋不說那是你的被遺留之物啊？”

“這不是突出那個東西的重要性嘛。”袁簡白了他一眼道：“那羅盤是不是你的吧？平時拿著它像個寶一樣，我碰一下都生怕給弄壞了。那好，如果以後羅盤我負責拿著，這麽說我也行。”

這句話頂的李春風真是無話可說，只得切了一聲，就沒詞兒了。

“李春風啊，你可長點兒心吧。”袁簡看他那個樣子，不覺好笑起來：“鬧了半天，還是個孩子。”

“不跟你一般見識。”李春風又開始嘴硬了：“如果這次羅盤得而覆失，以後什麽都聽你的，絕無二話。”

“好，希望你君子一言！”袁簡說完，便拍馬前行，追趕劉知遠而去。李春風忙緊緊跟上。

晌午時分，他們的大部人馬已到達了洛陽玄武門。李春風和袁簡也見到了那三個熟悉的的大字：玄武門。心中不覺一陣亂跳，也不知是驚慌還是興奮，似乎這三個大字已掌握了他們的生死，喜怒哀樂以及往後的人生一樣。

此時的玄武門前熱鬧非凡，劉知遠正騎著高頭大馬佇立在城門前，指揮那些兵士們搬擡擁堵在玄武門城門過道中的物件。

李春風和袁簡忙縱馬上前，定睛一看，竟是一幫士兵們正在兩個人一組的往外搬擡屍體。那些屍體，各種服飾的都有，男女老少，看來都是一些百姓。可能放置時間太久，無人過問收殮，有些屍體在搬擡過程中，竟滴滴嗒嗒淌著屍水。

李春風一見，又是一陣幹嘔，臉憋脹得通紅。袁簡卻催馬奔至劉知遠身邊，拱手問安。

劉知遠一見是他，開口說道：“潞王李從珂已進城登基稱帝了，如今要稱陛下了。想是前幾日進洛陽之時，手下兵士們搶掠殺戮城中百姓，百姓爭相逃命，都死在了這裏，竟堵塞了城門。為了節度使大人盡快進城，唯今之計，也只有盡快收拾打掃城門過道為宜了。”而後壓低聲音道：“假公濟私，為我兒尋他母親的遺物，以聊籍他的孝心。”

“多謝父親大人！”袁簡再次拱手相謝道：“那是一個黃銅的方形的有刻度的羅盤而已。”

“哦？”劉知遠雙眉上挑，一臉疑惑，緩緩說道：“非金玉非珠寶，如此珍貴？”

“並非珍貴，只是姨母所留之物，表弟不敢丟棄而已。”袁簡見他生疑，忙解釋道。

劉知遠點點頭，指了指城門，說道：“可是在這城門過道中遺失的嗎？待士兵們搬擡幹凈，你二人自己去尋找吧。一來怕別人不識得此物，二來怕兵士們見財起意，據為己有。免得再節外生枝，生出事端來。”

“如此甚好。”袁簡連聲應承：“多謝父親大人想的周到！”

這時的李春風還是遠遠看著，不敢靠前，他的神經已經受不了這種血腥刺激了。

袁簡撥轉馬頭，來到他身邊，把他和劉知遠的對話學了一遍給他聽。

李春風咽了一口酸水道：“這樣一說，反倒正中咱們的下懷了。這劉知遠倒是個幹實事的人，心思倒也縝密。”

“以後要做皇帝的人，沒兩把刷子恐怕也當不了吧。”袁簡回頭看了看高倨馬上的劉知遠，接口說道。

隨著城門過道的清空，玄武門外的城墻兩側，相應的摞起了像土包一樣高的屍體堆。一具挨一具，一具摞一具，看的李春風又是一陣發暈。

見劉知遠沖他倆招手，他們忙縱馬躍前，來到他身邊，一副恭順的樣子。

“趁節度使大人後續部隊未到，你倆快去尋找，仔細一些，別留什麽遺憾。”劉知遠輕聲道：“此處真若沒有，找不到了，也不枉辛苦了一趟，從此以後也就了無牽掛了。因為這裏沒有，再去別處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了。”

“父親大人心思縝密，字字珠璣，我們受教了。”袁簡忙說道：“我們這就前去尋找。”

說完，率先跳下馬來，跑進了城門過道。李春風忙跟著跳下馬，一路緊隨。

這時的城門過道中陰風陣陣，血腥氣撲鼻，讓李春風想起了衛州那個驛舍的傍晚。陰暗中，從晌午的大太陽下乍一進來，讓他們的眼睛都有些不適應，一陣發花。

“別傻楞著了，”袁簡小聲說道：“一寸一寸的找，你找左邊，我找右邊。”

整個過道中的那種潮濕和血腥夾雜在一起的味道，幾乎要把李春風頂一個趔趄，腳底不免一滑。低頭一看，發現他們的雙腳其實就是踏在一汪汪的血水中，不免驚叫了一聲。

再看地面上，散落著破衣爛衫，筆墨紙硯，面餅大米一類的吃食，女人用的金釵玉釧，凡是能想到的百姓用品，什麽都有。這些東西沾滿了黏糊糊的血漿，淅瀝瀝的血水，已經掩蓋了他們的本來面目。

袁簡已經從右面的城墻內側開始低頭搜尋起來，用腳踢開一些雜物，間或用手扒拉了一下。一扭頭，看李春風還在那兒站著沒動，不覺有些火氣，大聲說道：“你是來旅游觀光的嗎？光看能把羅盤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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