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濟陽地界。天氣異常酷熱，人困馬乏，大家夥兒都唧唧歪歪的喊熱。劉賀便命令停下車駕，讓歇息半日。

不一會兒，就見善匆匆從李春風和袁簡身邊經過，一邊走一邊粗聲大氣的說道：“快去侍奉昌邑王。別整天傻楞著，沒個眼力價兒。”

李春風聞言調侃道：“那你怎麽不去侍奉？昌邑王怎能離了你這個左膀右臂呢？”

“算你小子識相，還能分出個主次好歹。”善也聽不出個好賴話，隨口答道：“此地有名產合竹杖和長鳴雞，我先去弄來進獻殿下。”說罷，揚長而去。

袁簡待他走遠，扯了一把正扭頭觀望的李春風，小聲說道：“史書上記的看來也分毫不差呢。說在濟陽就發生過劉賀的手下四處搜羅當地特產的事件，把帳都算在劉賀頭上了。怕是下一站到了弘農，善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李春風邊點頭邊應道：“看來歷史很難改變了。你還想保劉賀帝位不失嗎？別弄巧成拙，把自己搭進去。”

“事在人為，試試看吧，也看劉賀的造化了。”袁簡拍了拍李春風的肩膀，答道：“你也別光看熱鬧，該出力時也別忘了搭把手啊。”

“就怕是出力不討好，”李春風嘴上應付著：“快去劉賀那兒看看，別讓他挑咱們的毛病。”

兩人一路小跑進了劉賀下榻的館驛。穿過衛士站崗的廳堂，卻見劉賀正端坐在案幾後面飲酒，旁邊跪坐著兩位斟酒的侍婢，身後侍立著兩位把扇搖動的侍女。壽成此時坐在廳堂下面不遠的廊子下面乘涼。

劉賀見他倆進來，直直的望向他們，看的他們渾身不自在。他們正尋思著要怎樣開口，不遠處壽成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喊起來：“見了昌邑王為何不跪？”

他倆對望了一眼，只好硬著頭皮跪下了。李春風邊跪邊嘀咕著：“都讓你害的，沒事兒找事兒，整天跪來跪去沒個完。”

“你在竊竊私語什麽呢？”上面傳來劉賀冷冰冰的聲音。

李春風倏的一驚，惶惶的一時結舌。袁簡埋怨的瞟了他一眼，直起身子，答道：“方才春風小聲對我說，一進得廳堂，遠遠就看到了天子氣。”

聽了這話，劉賀握酒盞的手停在了嘴邊，擰著眉，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廳堂上頓時也一片寂靜，只傳來外面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

“這還用你們說？”劉賀終於打破了寂靜，高聲說道：“朝廷連夜傳詔令給我，難道只是去為先帝哭喪嗎？這天下是劉家的天下，自然要傳給劉家的子子孫孫。”

袁簡讓劉賀的這一句話差點噎住。沒想到，馬屁又拍到馬腿上了。人家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這些話是郎中令讓你們說的？還是中尉王吉的意思？今天已到濟陽，你們還是和孤敞開心扉聊聊吧。”劉賀的聲音又從上面傳了過來。

李春風一聽急了，擡起頭，開口說道：“昌邑王此話差矣。我倆以前從未與郎中令龔遂和中尉王吉謀過面。殿下這樣說，是在懷疑我倆了？”

劉賀楞了一下，然後輕笑道：“沒想到你還能如此開誠布公的說出來。想想也是，龔遂往往會遣來張安之流來和我誦讀《詩》《書》，學習禮節法度，還會選拔他中意之人侍奉在我的左右。雖然我趕走了張安，想來他也不會找兩個術士來蠱惑於我吧。郎中令畢竟也不失為率直之士，諒他也不會這麽不齒。”

“術士居然是不齒？”李春風喃喃自語著，瞥了一眼袁簡。見袁簡正聽得聚精會神，便也耐著性子聽劉賀繼續在那高談闊論：“想我朝武皇帝，文治武功，以武力征服四夷，平定四海。所以說，難道是靠《詩》《書》治天下的嗎？法度可依無可厚非，但以此愚見來約束王者實不足取。國家的興盛，完全取決於主腦，取決於皇帝的深思遠慮和運籌帷幄的胸襟。一幫喋喋不休的酸儒，實在不能助孤一臂之力。我最愛讀書，也最愛研究史書，我尊重儒生，不代表處處要聽儒生之言。郎中令一片好心，我已盡然得知。願龔遂能知我的一片心意也好。”

劉賀說完，將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以探詢的目光望向了他們倆。

李春風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到底是疑心我們來自於朝廷呢，還是郎中令那裏啊？其實我們哪裏的也不是，只願追隨昌邑王入主長安而已。”

袁簡聽了這話，心說：你總算說了句明白話。於是連忙點頭恭維道：“昌邑王真乃一代英主也。”

劉賀見他倆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做出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說道：“如此甚好，只要你倆心系本王，不與旁人作倀，一心一意對待孤，孤也將一心一意對你們。你們對前途要從長計議，分清尊卑主次，萬望不要辜負了本王。”

六只眼睛相對了片刻。在一片沈默中，袁簡率先發聲道：“請昌邑王放心，我們將誓死追隨殿下。”

李春風也趕緊頻頻點頭，說道：“我們絕不會辜負昌邑王。”

聽罷他倆的表態，劉賀放下酒盞站起身，走到他們跟前，一手拉住李春風，一手拉住袁簡，竟將他們攙扶了起來。劉賀笑盈盈的看著面露吃驚之色的他們，口中說道：“好，好，孤願與君等同富貴。”

李春風和袁簡都有些激動了。這個千古爭議的人物，竟與他們面對面站著，還手拉著手。這張俊美如朗月的臉，此時就晃動在他的面前，真切而清晰。

袁簡這時的話也確實是發自肺腑：“願為昌邑王效犬馬之勞。”

袁簡的這句話，劉賀顯然很受用。聽完後，他繼而把臉轉向了李春風，很明顯，他也很想聽聽李春風的表態。李春風一時蒙了，滿肚子的詞一時竟無影無蹤。他鬼使神差的竟蹦出這麽一句：“我願與昌邑王同生共死。”

劉賀和袁簡同時怔住了。袁簡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望向李春風，一臉的莫名其妙。但沒想到的是，劉賀卻重重地握了一下李春風的手，說道：“好，很好，生易死難，你有此意，我心甚慰。”

說罷，他轉身挪至廳堂中央，長袍大袖展開，有些激動的又開始了訴說：“看到了嗎？這天下是劉家的天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讓我失去了它，我也會淡淡的說一句：然，失之。”

袁簡面對這個悲情的帝王，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了，他的聲音哽咽著：“殿下，你終究會成為陛下。此信條，我等願與你共勉。”

李春風卻不合時宜的來上了一句：“願與昌邑王共進退，此志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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