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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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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向陽與賀瑯四目對視,兩人都不發一言,沈默著。

邱向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突然生氣了,明明之前說的是技藝傳承的問題,她為什麽偏要扯到他的身上,這麽做沒有道理。

理智上,她能夠清楚的隔離開她與他,他是古人,他與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重男輕女,視女兒為外人,這事與她完全無關,她不應該置喙其中,但是,在情感上,她又迫切希望她唯一的好友,他能夠站在與她同樣的立場上,堅定的支持男女平等。

因為在男女不平等這件事上,邱向陽是真切的受害者。

如果她是男的,當年她就不會被邱家爺爺奶奶所拋棄。

如果她是男的,當年她上戶口就不會遭遇邱家的一次又一次拒絕。

如果她是男的,當年她要上學就不會讓鄭阿姨去邱家求了一次又一次。

如果她是男的,當年她在小餐館洗盤子時就不會遭受那些借酒撒瘋的客人的言語調戲,甚至動手動腳。

因為她是女的,所以她就要遭受這些不公平,尤其當她被人調戲時,看戲的人遠比護著她的人更多,甚至事後還有人說她是故意勾引人,小小年紀不學好,為了躲避這些閑言閑語,她換了一家又一家,最終才找到一家老板人好的小餐館,允許她就在後廚洗碗,再忙也不必露臉端菜。

為什麽僅僅是因為性別不同,女性就要比男性遭受更多的不公?

外界的不公也就算了,但就是在家裏,女性也一樣要遭受來自父母家人的不公。

技藝只能傳給兒子,財產只能傳給兒子,這不就是赤果果的不公嗎?

邱向陽對於這樣的想法和現狀是很厭惡的,但這樣的想法這樣的現狀,她無法改變,她只能做到獨善其身。

可是一個人獨善其身久了,也是希望有同伴的,在她的身邊,真正可以算是好朋友的人,就是賀瑯了,相處了近四年,她迫切希望賀瑯能夠成為她的同伴,與她擁有一樣的三觀。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希望,三觀一致,才能成為好友,三觀不同,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知己,就像五毛和公知,他們永遠不可能和平共處,就算原創作者和盜文網站,他們永遠是天敵。

可惜,現實敲醒了邱向陽,不管她多麽希望淡化她與他之間的巨大不同,這種不同還是會處處顯現,她與他不僅僅是生活的世界不同,她與他的思想都是完全不同的,她所鄙夷的,正是他覺得理所當然的。

不合祖制,輕飄飄的四個字,完全推翻了邱向陽的自以為是,讓她清楚的認識到,他是不可能成為她的同伴的。

她與他,只會是位面交易合夥人的關系。

在沈默的對視中,邱向陽的腦中閃過了一大段的想法,她覺得她應該收回之前不必要的期待了。

賀瑯不想讓這樣莫名其妙的沈默繼續下去了,他率先開口挑破了沈默:“向陽,你到底怎麽了?你生氣是因為我虛偽嗎?好,以你的定義,我是虛偽,但以我的定義,我不認為我是虛偽。技藝傳承,這些都是微末小事,不管是兵法、醫術、匠作、耕種,只要傳承下去,不管男女,只要學會,都能為國做貢獻,男人可以種田,女人也可以種田,男人可以燒瓷,女人也可以燒瓷,男人可以治病,女人也可以治病,男人可以為兵,女人也可以為兵,這都是可以的,也沒有多大區別。”

前世時,申奴入侵,成賊內亂,大燕四分五裂,戰火四起,烽火連天,戰死了不知道多少男人,打到後來,連女人也一起上了,守城的時候,更是老少婦孺齊上陣,所以賀瑯是完全接受女子為兵的。

“但是王者之位不可混亂,向陽,在我大燕,親王是有封地的,親王受封之後要前往藩地就藩,藩地有駐軍,少者三千,多者上萬,親王掌管這一藩駐軍的軍權,若是藩地之內有人生亂,要指揮駐軍平亂,拱衛大燕安定。”賀瑯直視邱向陽,“親王之位何等重要,以女子之身,如何繼承?”

“就是不提軍權,只說其它,女子養於深閨,性情多為貞靜,有哪些女子敢於拋頭露面、四處奔波、擔綱重任?好,就是女子繼承親王之位,那女子的夫家又該如何安置?大燕宗室,女子多是十五而嫁,待親王因各種緣故無法留下男嗣而逝世,只能由其女繼承王位,其女多已出嫁,出嫁之女如何繼承父親的王爵?這不合宗法之制,也不合倫理之道。”

“好,就是再退一步,出嫁之女繼承王爵,那她的夫君又該如何自處?他大好男兒,原是家中梁柱,卻要一夕屈為招婿嗎?哪個好男兒肯受此辱?更不要說這些宗女的夫君都是大家兒郎。”

“還有,這些宗女若是已有子女,他們是要改父姓為母姓嗎?仍從父姓,宗女之後,王爵仍然斷絕,改為母姓,女子尚好,男子的前途又斷,因為宗室之子,是不任實職的,若是他們學問有成,有志於內閣樞機,但只因宗室出身,就要斷絕前途了。”

賀瑯清楚的擺明了女子承繼王爵的種種限制,牽一發而動全身,便是如此。

邱向陽便說的無話可講。

“我,我沒想過,會如此覆雜。”邱向陽垂下了頭,認了錯,她只是覺得不公平,卻完全沒想到兩個世界卻有如此多的不同。

可是,想了想,邱向陽還是有些不服:“若是親王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女呢?”這樣女兒才幾歲,從小以男兒培養,性情可以偏於剛毅,而且也沒有夫家子女這麽多麻煩事。

賀瑯搖了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就在太、祖在位之時。太、祖的第五子英年早逝,只留一女,太、祖憫孫女年幼,召入宮中撫育,待孫女長大後,太、祖不願五子無香火傳繼,便打算親封孫女為女親王,為其招婿,生兒育女,為五子傳繼香火。但,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麽嗎?”

邱向陽搖頭。

“女親王有藩地,有朝廷的錢糧俸祿,還有駐軍,但女親王耳根太軟,太聽信夫君之言,竟然讓夫君插手藩地之事,甘為一籠中金絲雀,短短幾年,藩地之人已不知天下姓賀,只以為天下姓陳,藩地亂象頻生,最後高祖繼位之後,不得不動用雷霆手段,削去了此藩。”賀瑯搖頭嘆息,“三歲小兒,持金過市,雖非其罪,實有罪也。”

邱向陽不明白:“為什麽一開始不教導女親王如何識人治人呢?她要是懂得識人治人,就不會犯下這麽大的過錯了。”

賀瑯看著她似笑非笑:“你以為所有的人都是一張白紙,想怎麽畫就怎麽畫嗎?”

“難道不是嗎?”邱向陽反問,這也是現代教育的一種常見觀點。

“當然不是,就是剛出生的嬰兒都有自己的性情,有的愛哭,有的愛笑,有的愛抱,有的愛鬧,再稍稍長大一點,幾個月的嬰兒,有的就知道如何賣乖討巧達到目的,有的就是一根筋,只知道打人強要。”賀瑯可是有過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性情皆不相同,同樣的師傅同樣的教導,一樣有仁弱、怕死、心機多這三種之分,再對比一下自己的成長經歷和性情,賀瑯是更加相信性情七分天註定、三分靠打磨的。

“每個人都有天生的性情,而女子較之男子,更為重情,更為心軟,所以讓女子去治人,只會讓人更有空子可鉆。”賀瑯的臉上再次浮現似笑非笑的表情,“再說了,女子還有一個天生的弱點,女子孕育和生產之時,隨便一點伎倆都能讓女子從此臥床不起,甚至血崩而亡,若是遇到一個狠心夫君,讓女親王在生子時血崩而亡,他就可以抱子為王。”

邱向陽全身立時浮起一片森森寒意,是啊,在這樣的時代,女子生育就是個天然的生死關,太容易死於各種陰謀詭計,就是沒有陰謀詭計,也可能遇上難產。

邱向陽在鄭阿姨那邊生活了十幾年,聽過那些孩子的媽媽們說著當年懷孕生產時的各種不容易,有的媽媽的病情十分兇險,像是胎盤早剝、胎盤前置、臍帶繞頸,都是靠著剖腹產才平安生下來的,若是放在古代,真的是只能聽天由命了。

賀瑯見邱向陽臉色極為難看,以為她是被他說的陰毒手段嚇到了,他伸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肩,身體靠近了一點,他在她耳邊溫聲說道:“不必害怕,這些事都與你無關,你一定會鴻福齊天,一輩子都喜樂安康的。”

邱向陽勉強笑了笑,是啊,她不必害怕,她又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更何況她有幸運光環啊,這些危險肯定不會發生的。

不對,她幹嘛要想這個?她不是不打算結婚的麽?

都不打算結婚了,還生什麽孩子,自找麻煩。

對,不結婚,不生孩子,一個人過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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