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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王家滅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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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天一個小時的大燕刑事卷宗的學習中,邱向陽的古言功底進步的非常快,剛開始她一個小時只能看三份卷宗,三天後,她可以看五份,一個星期後,她可以看七份了,雖然還是需要桂哥的翻譯和解惑才能達到這個效率,但是邱向陽已經可以不需要桂哥逐字逐句的翻譯了,而是能夠基本獨、立的看完卷宗。

看了一星期,又聽桂哥講了許多掩藏在卷宗之下的內情,邱向陽終於了解了常河府杏莊王家滅門案的來龍去脈了。

王家是杏莊的大地主,真正的家有良田千畝,而且王家的發家史很幹凈,沒有什麽借勢欺壓的黑底子,是真正的靠著祖祖輩輩的勤儉持家,以及旺盛的好運氣,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只是嘛,人一有錢,加上背後又沒有勢力,就很容易成為別人眼中的肥肉,王家的運氣走到了頭,只能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王家以前雖然有錢,但是老老實實的縮在杏莊裏,並不打人眼,而且杏莊在常河府的府域裏,本身就屬於邊遠窮地區,比杏莊富的地方多了去了,比王家富的人家也多了去了,有點地位有點勢力的,都看不上王家,而能看上王家的都是小蝦小蟹,王家又是杏莊的大姓,一個莊裏,九成九都姓王,所以小蝦小蟹根本就不敢去動王家,在鄉村,宗族勢力是非常強大的,很多時候甚至能夠勝過官府。

所以王家平平安安的發展,平平安安的攢財,直到有一天,王家的財富終於進入了有地位有勢力的人眼中,成為了引人垂涎的大肥肉,於是王家遭災了。

張茂功,大燕首輔,他再如何沒有能力,在大燕也是妥妥的第一臣,張家出了個張茂功,一躍成為了常河府最大的望族,但是宗族的財富並不會隨著名望跟著一夕跳躍,還是需要慢慢積累。

宗族要添置財富,其實就是買地置產,買族田、買祭田、買宅院、買鋪子,但是良田旺鋪並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就算張家有首輔,也不可能從別家硬搶,張家只能一點兒一點兒的在常河府到處購田買鋪。

繞著常河府買了一輪,買到杏莊了,王家的田地就進入了張家的眼中。

王家只是一個尋常地主,身後又沒有勢力,張家自然就想買王家的地,但是王家不幹,還把前來買地的張家人給哄趕了出去。

負責買地的張家人正是張茂功的堂弟張茂名,其實是親弟,只是幼時過繼給了親叔叔,因為與張茂功有著極親近的親緣關系,張茂名自覺勢大,在王家這邊吃了虧,就想狠狠的收拾一頓王家,讓王家主動的把地讓出來。

張茂名並不是一個魯莽兇悍之人,吃了虧就要喊打喊殺的,相反,他是個聰明人,很懂得合理利用規則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前對上王家,他是大意了,以為一擡出張家的名頭來,王家就能主動的把地賣給他,結果就吃了虧,這次他真要把王家當作對手了,謀劃起來自然就謹慎細密的多。

滅門的府尹,破門的縣令,這並不是戲文裏的一句玩笑話,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甚至都不要縣令動手,單是衙門六房裏的胥吏,都能讓人破家滅門。

幾天後,張茂名請了杏莊的治轄縣牛坡縣的典吏吃飯,一頓飯結束後,王家就收到了一份徭役派遣,擔任牛坡縣常豐倉的庫子。

大燕的差役有兩種,一是銀差,二是力差。

銀差,就是衙門中的衙役、捕快等,工資是攤派到百姓頭上的,百姓給錢,由官府自行雇役。

而力差,則是門子、獄卒、鋪兵、鬥級、庫子、倉夫這些差役,這些都是要百姓親自充役的。

力差是相對固定的,一般是一年或兩年一任,擔任之後就要天天在崗,直到卸任。

除了力差之外,更為常見的則是不定期征派的徭役,比如修路、修橋、築壩等等,這些也是要百姓親自充役的,但是時間一般不長,幾個月也就完了,而且一般不會占用農忙的時間,免得耽誤了農作大事。

王家接到的常豐倉庫子的徭役差事,在諸多種類的徭役中,簡直就是最險惡最要命的一種,足以讓人破家絕戶。

常豐倉是牛坡縣的公倉,自古公倉多漏洞,根本不可能像私倉那般管理嚴密、看管細致,公倉有虧空損耗,簡直就是妥妥的事,而這些虧空損耗,都要庫子自掏家產來賠償補貼。若是更糟糕些,遇到胥吏索取,庫子能攔得住嗎?最後還不是要庫子自掏家產來填補上。

為什麽要填空貼補?

因為庫子管不了賬啊,而賬上肯定是做平了,賬上平了,糧食卻少了,責任在誰?

當然在庫子啊。

庫子的職責就在於看好公倉,公倉裏的糧食少了,庫子犯的就是貪瀆大罪,這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所以為了保住腦袋,庫子只能往裏頭的窟窿填錢填糧。

無論公費私錢都要從自家家產裏出,所以從來徭役派至庫子的,破產者十之有九。

這等破家絕戶的差事,能擔得下去的都是有關系有靠山的人,而王家人去當庫子,明擺著就是要王家去填窟窿。

王家接到常豐倉庫子的徭役差事,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了,但是沒辦法,王家沒有靠山,沒人可以為王家作主,王家再不願意也只能接手庫子這個苦差事了。

王家人丁不旺,王家老爺子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但是大兒子英年早逝,留下妻子王李氏,也就是向桂哥喊冤的“鬼魂”,還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還都年幼。

大兒子不在了,女兒又外嫁,只能二兒子接手庫子的差事了。

二兒子是個有心眼的人,他知道自己這番上任,只怕是有去無回了,所以他就與他的一位好友私下裏約定好,他每天都會記錄下常豐倉的進庫出庫,然後每月初十,他會把賬本藏在某處,讓好友到時取走,這樣有了真實的賬本記錄,就等於有保命符在手,張家投鼠忌器,不敢貿然下死手,這樣一來,就算家產全沒了,他和家人也能保住性命。

但是二兒子想的再好,也抵不過人心貪婪,王家填入常豐倉的錢財越來越多,而這些錢全都轉移到了張家手中,當張家知道王家竟然有這麽多錢財,甚至遠超過他們的預料時,心思變了,他們不再是想買地了,而且是直接吞下了。

於是突然有一天夜裏,杏莊遭了匪災,王家被滅門了,家也被燒了,而在常豐倉的王家二兒子,因抗匪護倉,英勇就義了。

匪災,杏莊一夜死了上百條人命,這是起非常嚴重的案件,民怨沸騰,到牛坡縣縣衙外擊鼓報案,縣令滿口保證會查,會徹查到底,但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時間慢慢過去,後來又是農忙,又是過節過年,百姓的註意力都被牽引走了,人死了,日子還是得過,於是這起案件也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在桂哥的解說下,理完了常河杏莊王家滅門案的真正的來龍去脈後,邱向陽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如墜冰窟。

這樣的事情,如果是放在電視劇裏,放在小說裏,邱向陽是完全不難接受的,但是她現在看到的不是電視不是小說,而是真真切切的卷宗,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實,真實比虛構,更加有震驚人心的力量。

除此之外,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底層胥吏的力量,連官欺民都不算,只是吏就能讓人破家滅門,這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事,這起案件帶給她的沖擊,是十分巨大的。

邱向陽楞了好一會兒,突然轉身抓住桂哥的袖子:“王家二兒子記錄的賬本呢?他的那個好友有沒有危險?”

桂哥安撫地拍了拍邱向陽的手背:“放心,他的好友無事,當時王家二兒子就是因為擔心會牽連到親戚,所以並沒有把賬本交托給親戚,而是暗中交托給了好友,他與好友並沒有直接見過面,所以張家的人沒有懷疑到他好友的頭上。”

“那你怎麽不派人把他接過來好好保護?不怕被張家找到滅口嗎?”邱向陽急問。

桂哥無奈苦笑:“我想過啊,可是我無人可用啊,當時我手中並沒有輔兵營,就是東宮侍衛營裏,也多是酒囊飯袋,我能用他們做什麽?”

邱向陽這才想起來當時桂哥的處境,他的確是沒辦法,她松了手:“對不起,是我糊塗了。”

“無事。”桂哥把卷宗又拿過來,“看了這麽久,你有沒有發現什麽?”

邱向陽當然記得桂哥把她拉來看卷宗是為了什麽,但是她還不明白大燕辦事的程序,所以不敢隨便提問,她當然有滿肚子的疑問。

比如質疑徭役到底是怎麽征派的,分派給王家的徭役符合程序嗎?

再比如質疑牛坡縣縣令查案的效率,難道大燕這裏沒有對命案的破案要求嗎?

不過桂哥既然問了,她就把她肚子裏的疑問都給倒了出來,然後就眼巴巴的盼著桂哥給她解惑。

然而,桂哥令她失望了。

前一個問題,對於徭役征派的問題,桂哥從來沒有做過這麽基層的事,他和邱向陽一樣,也是兩眼一摸黑,這事還得找老道的胥吏來問一問,就是問當官的都不清楚,因為官是官,吏是吏,權責分明,別看東宮屬官那麽多,個個是進士出身,但是真要問這些屬官關於基層的這些“瑣事”,他們也是一樣的摸黑懵圈。

後一個問題,對命案的破案要求,這個麽,要求太高,先不提偵查的手段、法醫的技術、捕快的人數,單是不擾民這一點,就能讓無數的命案就此無聲無息了。

“不擾民?!”邱向陽簡直懷疑自己產生幻聽了,“因為不擾民,就不去查案了?可是查案破案才是為民作主、主持公道啊!”

桂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個嘛,說來話長,而且挺覆雜的,簡單來說,就是辦案要有錢,而很多地方的衙門並沒有錢,所以經常會向百姓攤派,辦案也一樣。”

邱向陽瞪大了眼:“就這樣的衙門,竟然還能叫衙門?你們大燕的朝廷,竟然還能活下來?竟然沒有被百姓推翻?”

不得不說,邱向陽真相了一部份了,大燕的確有百姓起義了,就是大燕朝廷所說的,成賊,那就是一支起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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