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春生好看的眉頭壓了下去，自己開的是書店，又不是酒吧，客人們都是來看書買書的，能出什麽事？難道是古籍區那些價值不菲的善本被搶了？

“您去看看吧，說是一個女顧客在店裏摔倒受傷了，好像挺嚴重的……”

“這一天都什麽事兒！”

盡管十分不情願，春生還是火速起身，拉開窗簾，飛快地換下睡衣，在白色羊絨衫外套了一件深藍色夾克，捋了捋頭發就開門往前院走去。

穿過垂花門，他擡頭看了一眼天光，也就是剛過了正午的樣子。

乾坤書肆的主體是由院子臨街那一排倒座房構成的，另外左右兩端各向一進院子延伸了一部分。這套院子本就占地很大，倒座房加前院足有兩個籃球場大。

書肆的前門開在臨街的位置，後門則開在一進的院子裏，垂花門的旁邊，平時是在外面鎖著的，只有春生或者如意來回經過的時候才會打開。

春生掏出鑰匙打開書肆後門的暗鎖，開門走了進去。

春生剛從書肆後門邁進店裏，就有一個人迎上來，看樣子是專門等在門邊的。

“老板，您終於來了！”穿著暗柳丁色工作圍裙的男店員談坦見到老板春生就像見到救星一般。

“怎麽回事？”春生步子不停，朝書店的中心區走去。那邊一片雜亂的聲音已經傳到了他耳朵裏。

“……就是一個位女顧客好像是被貓嚇到了，摔倒頭撞到咱們取書的梯子上了，流了不少血，現在還昏迷著……”談坦連忙向老板匯報他知道的情況。

“打急救電話沒有？”

“雲鹿打了，不過好像救護車堵路上了，今天邪門了到處堵車……”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近了那一群位於風暴中心的人。

“你們老板怎麽還不來？”一個女聲在人群裏高聲問道。

“我就是這裏的老板。”春生舉步向前，朗聲答道。

聽到這聲回答，剛才還密密匝匝圍在一起的人群像摩西面前的紅海一樣，瞬間自動向兩邊分開，給春生讓了一條路出來。春生就在眾人目光的聚焦下信步走上前來。

“哇塞，這就是傳說中老板啊？”

“我天！是真的帥啊！終於看到真人了！”

人群中純粹出來吃瓜的圍觀群眾伴著一陣騷動，開始竊竊私語。

“你就是這裏的老板嗎？”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女人突然閃出來，站到春生面前。

“對，我是。”春生看了看來人，臉色冷漠，語氣平淡，一副拒人千裏外的樣子。

“……我同事在你店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到現在才出來？”羅玉萬萬沒想到突然冒出來的這位書店老板是如此的風度翩翩有型有款，腦子短路了一下之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誰知道她的話竟然引起了吃瓜群眾的響應，剛才還在花癡春生顏值的那些聲音紛紛倒戈，議論著這位老板的姍姍來遲。

“傷者在哪裏？我先看看傷者好嗎？”春生揮揮手打斷了羅玉和墻頭草吃瓜群眾的指責，思路明晰，毫不受影響。

羅玉聽了春生的話，趕忙側了身子，以便讓春生看到她身後的傷者。

春生的目光投過去，還未抵達傷者，卻在半空中觸到另一雙眼睛。

四目相對，春生和初九同時一驚，兩人心思神同步：是他？

兩雙眼睛的目光短兵相接不過須臾，卻像過了千萬年。

是他是他就是他！他到底什麽來路？為什麽我在夢裏還看到他的臉？春生深色的眸子裏充滿了研判和訝異。

是他是他就是他！為毛他一出現我的胎記就蠢蠢欲動啊？初九毫不示弱地回望過去，卻是一副一臉懵逼的表情。

“快看啊，這倆帥哥看對眼兒了？”

“你懂什麽？這叫確認過眼神……”

吃瓜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兩人趕緊演完了各自的內心戲，回歸正題。

春生的目光朝初九的臂彎看過去，那裏有一張女孩蒼白的臉。此刻她的雙目正緊緊地閉著，右側額角帶血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還好嗎？”春生上前一步蹲到女孩面前。

“一點也不好，剛才醒了一下，又暈過去了。”羅玉在一邊替女孩回答道。

“什麽時候的事？”春生擡頭看了一眼初九，同時心裏在猜測著女孩和初九的關系。

“大約一刻鐘之前。”初九道。

“救護車還沒到嗎？”春生又問，最近的醫院離這裏不過一條街的距離，按理說分分鐘急救車就能出現。

“好像在星光百貨那邊堵車了。”初九無奈地答道。

“所以才著急找你來啊，你趕緊安排個車趕緊把她送去醫院吧！”羅玉的聲音在春生身後響起。

春生頭也不回：“星光百貨在堵車，也就是說只要一出門我們就有極大的可能也被堵到路上……”

“反正人是在你店裏受傷的，反正醫院也不遠就一條街，送過去有那麽難嗎？你這明顯就是不作為！”羅玉越說越義憤填膺。

“是啊，這種人到處都是……”

“白長這麽帥了，人品不咋地啊……”

吃瓜群眾很容易都被帶節奏，登時一邊倒地聲討起春生來。

“您是讓我把這姑娘背過去？”春生轉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一臉苦大仇深的羅玉，語氣甚是平靜。

“可以啊，我看你身強力壯的，背一個瘦弱的女孩子有什麽問題？”羅玉感覺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像個王者一樣俯視著蹲在地上的春生。

“就是就是，舍不得出錢，還舍不得出力啊？”

“這老板摳死了！”

“……”

“好啊……”春生懶得再和羅玉廢話，伸手就要從初九手裏接過毛毛。

哪知初九卻一點也不配合。

“羅姐，不行啊！”初九朝羅玉搖了搖頭：“毛毛是碰到頭了，不排除腦震蕩的可能，這時候不能隨便搬動病人啊！”

“你看，這位帥哥說的對啊。”春生擡頭看向初九。

四目交接，兩人心中俱是一顫。混蛋，又來！

羅玉：“……”

董初九你到底和誰是一邊的？

這時候，只聽得有人喊了一聲：“大夫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幾位穿著果綠色急救服的大夫提著急救箱和彈夾沖到了毛毛跟前。

其中一個還充滿歉意地對初九說：“真不好意思，剛才星光百貨那個十字路口堵的不行，來晚了，來晚了！”

急救大夫手腳麻利地給毛毛檢查了一下，又簡單處理了傷口，便幾個人一起輕手輕腳地將她放上擔架。這時候，大林和小羊也從外面跑了進來。

幾人七手八腳地幫著急救大夫把毛毛推上了救護車。

羅玉隨著坐了上去：“小羊，你去店裏盯著。大林跟我去醫院。”說完又指著春生：“你也得來醫院！”

春生看了看已經沒有位置的救護車車廂：“好，我自己想辦法過去，隨後就到。”

“初九，你跟著他！”

初九：“……”

救護車絕塵而去，吃瓜群眾一哄而散，乾坤書肆瞬間恢覆了原有的平靜。

“談坦、雲鹿，你倆把店裏好好收拾一下，我去趟醫院，有事打我電話。”春生向兩名店員簡單交代了一下，回頭剛好看到初九正站在一邊奉命盯著自己。他白色的襯衣沾上了紅色的血跡，像一朵朵大大小小的紅蓮花浮在白色的水面上。

“跟我來吧。”春生朝初九偏了偏頭，一張俊臉上是一貫的冷漠疏離。

初九對一邊的王霏兒使了個眼色，然後快步走上前：“可以出發去醫院了嗎？”

這家夥，執行力夠強的啊！春生走在初九前面，忍不住腹誹。

春生走在前面打開書肆後面通往四合院的小門，初九赫然發現這扇門和那扇通往古籍區的門位置是對稱的，都在書肆深處，一左一右占據著東西兩頭。

眼見春生推門而去，初九差點脫口說出：“不是要去醫院嗎？為嘛往裏走？”

一拍腦袋才想起自己今天來這裏的初衷不就是為了調查這個可疑的院子嗎？現在簡直天賜良機！

“咱們從後門走吧，去醫院快一些。”春生腳步不停，一路穿過垂花門走到二進的院子裏。

初九走在他身側差半步的位置，一邊走一邊環繞四周，用心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院子裏收拾的很幹凈，左手側的西廂房房門緊閉，看不出是做什麽的……右手側的東廂房窗臺上擺著一排南瓜和風幹的玉米，看上去應該是一間廚房；兩側各有一個小跨院，均是大門緊閉，看不出端倪。院子墻角、房檐等不為人察覺的角落，布置著一些保護家宅的風水局。

“這麽大的院子你一個人住嗎？”初九若無其事地問。

春生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說：“還有個遠方親戚，在這邊幫我打理生意，順便做些家務。”

“沒在家嗎？”

“這會兒出去了。”

初九微微頷首，忽然想起來什麽一般：“還沒請教您尊姓大名。”

“我姓慕，慕春生。”春生走上正房的臺階，把門打開。

“董初九，很高興認識你。”初九像模像樣地朝春生伸出了手。

站在臺階上的春生只得回身和他握了一握。兩人身高相差無幾，這會兒春生站在臺階上，倒有些居高臨下的意思。

兩人的手掌握在一起，手掌乍合驟分之間，有那麽一瞬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空氣中氤氳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我進屋去取點東西，一起進來吧。”春生打開房門，朝初九偏了偏頭。

初九也不客氣，邁開長腿就跟著春生走了進去。

房子的裝潢風格是現代簡約式的，和樸實凝重的典型四合院外觀一點和不搭，這種反差萌反而讓人覺得挺有意思。

“稍等一下。”春生示意初九在外間等一下，自己就朝臥室的方向走去。

這是連在一起的三間正房，中間做起居室兼工作室用，東側春生走去的房間應該是主臥，那另一側就是客臥？初九趁春生不在，瞇著眼仔細搜尋了一番，發現這裏果然如王霏兒所說 ，非但沒有一點妖氣的汙濁，反而有點仙氣飄飄的意思。

初九的目光從起居室的一角劃過，這裏有一張巨大的紅木工作臺，上面還擺了一些不知道做什麽用的工具。

春生從臥室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初九正站在他那張巨大的紅木工作臺前觀摩鋪在上面的書法作品。

“這是你寫的？”初九見春生出來，朝他咧嘴一笑。

“隨便寫的，讓你見笑了。”春生走到初九跟前，謙虛道。

“就佩服你們這些寫字好的。”初九挑挑眉，好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這些是做什麽用的？篆刻嗎？”初九指了指毛筆架子旁邊那些鑷子、棕刷、板刷、噴水壺、平頭錐子、敲錘之類似乎不該和文房四寶共存的奇怪工具。

“哦，那是我修書用的。”春生淡淡地說。

“休書？你給誰寫休書？”初九聞言微怔。

“不是那個休書，是修補書籍，特別是古籍，比較容易破損，所以有時候需要修補一下。”春生耐心地解釋道。

“嗷……”初九恍然大悟，繼而朝春生豎起來大拇指，“還會做這個，你真牛！”話音未落卻見一件東西朝自己飛了過來。他迅捷地擡手，穩穩接住。

那是一件灰色的範思哲襯衫。

“？”初九疑惑地看向春生。

春生朝初九擡了擡下巴：“你的衣服臟了，要是不嫌棄先穿我的吧，這件我還沒穿過。”

“謝啦！”初九萬萬沒想到春生是去給自己拿替換衣服去了，大大咧咧的他根本就沒把身上那些血汙當回事。

心思挺細膩麽，想群眾之所想，急群眾之所急……

初九被感動的一塌糊塗，含笑望著春生，當場就要寬衣解帶換衣服。

春生見狀，下意識趕緊轉身，快步走回了臥室。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每次自己走進浴室之後，如意都和見鬼一樣都快步走開的樣子，繼而又想起那句“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忍不住勾起嘴角。

報應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剩下初九在客廳裏邊系扣子邊嘀咕：那人見鬼一樣跑那麽快是害羞了嗎？都是大老爺們，換個上衣而已，誰還沒見過誰啊……

兩三分鐘之後，兩人並肩朝走進後院，朝後門走去。

初九看了一眼貼在門上的那對門神：“挺講究的啊。”

“嗐，瞎講究。”春生擺擺手，這時候的他，心裏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他早就看出了初九捉妖師的身份，也多少猜到了他突然出現在書肆的用意。這次趁著如意沒在，借故帶他進來轉一圈，讓他看看這裏都是良民，半個妖都沒有。

等他出了這個門，以後就能繼續高枕無憂了。沒有什麽事情是比被一個捉妖師盯上更讓人煩躁的了——春生眼瞅著初九的叫邁出了門坎，心裏喜滋滋。

讓他沒有想到了是，他的好心情甚至沒有撐過一分鐘。

他前腳出門，就見一個身影在門前飛快地閃過，看清來人以後，春生的心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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