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段距離，初九才感覺剛才那一陣心悸的感覺好了很多，頭腦也好像清楚了起來，不似剛才那般迷糊了。口袋裏的“專機”已經沒了聲息，覆又進入了安靜如雞的狀態。

女客戶隨著初九開門走進了那條四合院，擡手看了眼時間，“大伯應該快到了吧。”

院子因為長久無人居住，外加收拾的過於整潔，給人一種了無生機的感覺。花圃裏的草本植物都一副頹然的樣子，仿佛已經失去了生命力，只有院子一角一株高大的香椿樹正在醞釀著發芽，樹梢有不易被人察覺的小芽包。女客戶回身望見大門洞的屋檐下還有個灰色的燕子窩，也不知道這個窩的主人開春了還會不會從南方回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您先到處看看，我去打個電話。”初九朝女客戶點點頭，自己走出了院子，從口袋裏掏出那部“專機”。

初九是111局的人，這個局的全名叫做“妖怪事物管理局”，簡稱“妖事局”，在國家機構中編號111。主要作用是緝妖，特別是對造成重大人員傷亡、重大經濟損失以及社會不良影響的妖怪，一律捕而誅之。

這部“專機”是局裏給配的，說是手機，其實不能正常打電話，半個板磚大小的機器屏幕還沒一片銀杏葉大，而且只有仨作用，一是逢妖預警，二是接收局裏任務，三是和隊員們聯系。沒辦法，誰讓他級別低呢。聽說只有評上高級職稱才能用上智能“專機”。

初九仔細在那塊藍光顯示屏上上下翻找著手機的工作記錄，顯示：3月20日 7:21 116.355,39.966 III級預警。嗯，果然有問題……

“所有隊員註意所有隊員註意，我在崇光巷中段接到預警信息，乾坤書肆後院位置。張三你去查一下這家店的情況，馮都調一下乾坤書肆方圓一公裏的視頻監控，昨晚十二點以後到現在，另外王霏兒，你馬上去這家店實地勘察。111局不養閑人，你們都給我精神起來！”初九清朗的聲音透過專機，傳輸到各位隊員的耳中。

“明白。”

“收到。”

“得令！”

聽到來活了，幾位隊員都倍兒來勁兒，紛紛從床上、馬桶上、爐子旁沖向了工作第一線。個個精神飽滿，熱情高漲。

“哎呀，你怎麽還用這麽老的手機？”女客戶突然出現在初九身後，眼睛盯著初九手裏那只形似覆古版諾基亞的“專機”，那表情好像見了鬼。

“用了好多年了有感情了。”初九笑笑，隨口胡謅道，順手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裏。

“沒看出來，你還這麽專情啊？”女客戶半倚在門口上，眼含笑意地看著初九，直勾勾地。

初九翹了翹嘴角，也不多看她，徑直走回了院子裏。

女客戶好不容易拗了個造型，卻被初九無視，心中要多挫敗有多挫敗，正要開口繼續挑，逗初九。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嗯，大伯……我在房子這邊了……好的……您註意安全……好的……”

接完電話，女客戶擡頭對初九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初九聳聳肩，一副你隨意我無所謂，你高興就好的樣子。心說這位女客戶是有多無聊？

“那我就先說好消息了，”女客戶看了初九一眼，“我大伯離咱們不遠了，已經到星光百貨了……”

見初九沒說話，她繼續：“壞消息是，星光百貨那個路口堵車了……”

“那我們就再等等他吧。”初九很有耐心地說。這可是一筆大單子啊！

女客戶微笑著點點頭，求之不得。

看初九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她在院子裏來來回回轉了幾圈，便又開啟了尬聊模式：“小董，你覺得這套院子風水怎麽樣？”

“風水……當然很好啊，皇城根腳下，離當年天子居住的地方不過幾百米的距離，跟著天子買房，不會錯的啦！”初九又開始胡謅。

“可是我聽說，那宮裏經常鬧鬼，你說這鬼，不會沒事溜達到這邊來吧？”女客戶說話間，還用兩只手抱住胳膊，上下搓了兩下，一副被嚇到的樣子。

嗯，戲真足。初九腹誹道。

“你說，這院子裏長久沒人住，會不會有什麽東西住進來？”女客戶繼續表演受到驚嚇，瞧這演技，是要分分鐘氣死章紫怡的節奏。

“這你不用擔心，跟您交個底吧，凡是我們和風房產推介的房子，我們全部找大師看過了，風水都是大大的好，而且房子裏絕不會出現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這方面您大可放心。現在這些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說，客戶這邊呢，有人信這個，有人完全不信，所以也沒法收費，所以這完全是我們公司贈送給買房客戶的福利……”說話間，專機震起來，初九眼睛的餘光瞥見一團小小的影子在房頂上飄然而去，好像是剛才在胡同裏看到了的那一團妖氣？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女客戶的臉上笑開了花，片刻又一臉好奇地問：“你們公司有大師？那你見過嗎？有沒有和大師學兩招？”

呵呵，大師？聽到女客戶這麽問，初九訕訕地笑了：“這個真沒有，我頂多知道一點點風水知識而已……”

“哇塞，你懂風水啊，那太厲害了，那我能不能請你改天去我家幫我看看？我自從住進了現在那套房子，總感覺經常破財，我覺得肯定是有什麽在影響我……”

“……”初九語塞，不過吹了兩句牛，怎麽後果這麽嚴重……這位女客戶套路太深了，簡直防不勝防啊……

“終於找到這裏了，不容易啊！”一位老者的聲音在敞開的門外響起。

站在院子裏的初九和女客戶同時循聲看過去。一位老者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兩名撲克臉的墨鏡黑衣人。

“大伯！”女客戶像個孩子一樣蹦到大伯身邊，挽起他的胳膊，“大伯，您一路上累了吧？”

“不累，能回來見到你們我就高興啊！”慈眉善目的大伯看上去五十多歲，頭上偶見一兩根白發，穿著一身精神的夾克和休閑褲，初九感覺他的實際年齡要比看上去大一些。

“這位是中介小董。”女客戶指著初九向大伯介紹道。

大伯笑著朝初九伸出手：“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方才我都已經到了星光百貨的路口，結果不知道什麽原因，車子堵的水洩不通……”

“沒關系，沒關系。”初九禮貌地手和大伯握了握。

“大伯，您快來看看我給我您挑的這套院子還您還合意嗎？”女客戶拉著大伯往院子裏走去。

初九趕忙跟上去，熱情地回答著大伯提出的各種問題。

“大伯，剛才小董和我說，他們公司推的每一套房子都找大師看過呢，住著絕對放心。”女客戶像個討賞的孩子一樣在大伯耳邊悄悄說道。

“哦？是嗎？”大伯聞言微笑著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初九。

四目相對，初九總覺得大伯這個笑意味深長，他心中一陣打鼓：完了完了，自己信口開河糊弄糊弄年輕的女客戶還行，這位大伯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估計被他看穿了，要穿幫了……

他正緊張兮兮地想著要怎麽應付大伯可能提出的問題。誰知道大伯直接轉身朝大門外走去，走到門洞前，擡眼望了一下那個燕子窩。少頃，回頭：“小夥子，你來一下。”

初九心下一沈，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O(∩_∩)O

“說吧，怎麽回事？”春生關上後院的門，轉身看向已經不敢擡頭的如意，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墨黑的眸子燦若晨星，卻閃著憤怒的光。

“……”如意咬著嘴唇，半晌才吱聲，那動靜細弱蚊子哼哼：“昨晚，他們過來的時候，您已經睡下了……我就尋思也別打擾您了，幹脆就讓他們在我的房間裏湊活一宿算了，反正就倆小孩……後來一忙起來就忘記了……”

春生不耐煩地擡手擺了擺，遠山一般的眉頭壓的很低：“別轉移話題，你知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為什麽又在我睡覺的時候把我吵醒！”

“……”如意低垂著頭，用力絞著雙手，就快哭出來了。老板的起床氣果然不是蓋的！

“你說說看，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春生看著梨花帶雨的如意慢條斯理地說。

“……”如意手上的骨節被自己扭到發白。

“要是你總是這樣的話，我真的要讓你爸爸把你接走了，要不我就直接叫個捉妖師來，你自己選吧。”春生搖搖頭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這時候，他一直夾在腋下的書突然微微動了起來，春生伸手抽出書，隨手把書打開，朝地上一甩。

一個臉上姹紫嫣紅還鼻涕橫流的小孩刷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春生又甩了那本書一下，這回什麽也沒有甩出來。。

“這怎麽回事？你不是說是倆小孩嗎？”春生指著小男孩問如意，“這不是老迷糊家的小迷糊嗎？”

“……”如意也懵了，剛才明明是兩個啊，推出門的時候也是兩個……難道自己也著了這小迷糊鬼的道了？

想到這裏她感覺心中一驚……不會吧……

這種小鬼很是頑皮，一般都是雙生，在一起還好，一旦分開，兩人之間會產生強烈的磁場，有人無意中走進這磁場裏就容易也犯迷糊，常常會出現傳說中的鬼打墻、莫名其妙的堵車、車禍之類的狀況。而且這小鬼本身也是迷糊的要死，要是單獨放他們出去，就甭指望他們能自己回來。

春生好像和她想到了一處：“剛才門開著又有人經過，我看也沒看……不會就拉進來一個吧？”

如意的腦子已經亂了，剛才的眼淚還掛在臉上，囁嚅道：“好像是……”

“行了，那你今天有事情做了，出去找去吧，記得把這個收好先……”春生蹙著好看的眉，指了一下地上的小鬼，又朝後門揚了揚下巴。

完了，全完了，出去逛街的計劃泡湯了……如意頹然瞟了一眼貼著門神的後門，門上一左一右那老兩位俱是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

“怎麽說走就走了？水準備好了嗎？”春生朝開門就要出去的如意問道。

如意吐吐舌頭：“還沒……這就去……”

說完她便登登地小步朝正房旁邊的浴室跑去。一邊跑一邊想起閨蜜蓮花對她說的話：“有這麽一位愛睡覺、有起床氣還超級大潔癖的老板，真夠人受的！你是怎麽受的了的？”

我是怎麽受的了的？

如意站在浴室裏春生那只KINGSIZE的浴缸前面，看著汩汩流進浴缸的依雲礦泉水，神思有些游離……

“今兒春分，我不工作，待會兒沐浴完我接茬睡覺，你待會兒交代他們，除非天王老子來書肆，不然誰都不要來吵我，要是我再被吵醒的話，哼，別怪我不客氣！”春生邁著長腿走進浴室，把那本裝著小鬼的書拍到如意手裏，又交代了一聲“你去吧，這兩天趕緊找人給我房間按上隔音墻……”擡手就開始解睡衣的扣子。

如意見狀，趕緊抱著書小跑出了浴室。

這丫頭，跑什麽跑！

片刻過後，如意已經站在了書肆後門的胡同裏。看著狹長的胡同，灰暗的磚墻，如意有些無所適從，燕京城那麽大，誰知道那個小鬼跑去哪裏了。

沒辦法，硬著頭皮找吧……

剛走了兩步，她聽見手機響了一聲，是老板發來的一段語音：“出門之前看看地圖，哪裏堵車就朝哪裏走，特別是十字路口附近……”背景還有嘩嘩的水聲。

“收到，謝謝老板。”如意回道。雖然老板也沒說出個什麽來，可是好歹給了個方向啊。

如意退出微信，旋即打開了手機地圖。

春生泡在清澈的礦泉水裏，剛要放下手機，想了想又給如意發了一條語音：“小心捉妖師。”

說完他便把手機甩到一邊，微閉著眼睛，身子慢慢滑入水中，任由溫潤的水輕柔地覆住他的每一寸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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