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湯姆的店坐落在皇冠鎮雨花街上, 平日裏名不見經傳的小店今日坐滿了各地的客人，梅姨穿著維多利亞時代的低領長裙, 站在眾人中央，不疾不徐地講述著鬼怪系統連日來的危機。

不死者、林、血鴉三人到達店內的時候，梅姨正在給眾人發宣傳冊, 遞到林手上的時候，梅姨笑容頓時凝固，她有一張黝黑而幹練的臉，頭發從中間分開, 往而後梳得整整齊齊, 給人的感覺永遠是一副真誠、美好的樣子。

她看了三人一眼，轉過身與眾人說, “今日突發急事，會議到此結束，而後有什麽消息梅姨會再次通知諸位, 感謝各位來賓的賞臉和聆聽。”她說著, 彎腰鞠躬, 豐滿的胸部幾乎要掉出來了。

眾人散去，梅姨朝三人點頭示意，將人領到內屋, 打開玄關，進了一間溫暖的小屋，壁爐裏明亮的火光照著整個房間，梅姨給三人倒了酒, 撚著高腳杯笑著說，“會長，這兩位是我們工會新成員？”

來之前，不死者便和林說過，這次來皇冠鎮有可能會遇到林在現實中的熟人，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因此林對這一路遇到的每個人都格外留心，對梅姨更是如此，林的眼神自從鎖在她身上之後，幾乎就沒離開過。

“不全是。”不死者坐在壁爐旁邊的沙發上，將酒杯放下，拿起八仙櫃上的雪茄，借著爐火引燃，二指夾著雪茄，翹起二郎腿，徐徐抽了一口，與梅姨說，“幫我打聽點事。”

梅姨笑著說，“會長吩咐即可。”

不死者：“附近有沒有白胡子的人落腳？”

梅姨低眉笑了笑。

林松了口氣，道，“你知道的比我們想要得還多。”

梅姨朝她微笑，“可兒，好久不見了。”

聲音和語氣都非常熟悉，林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難以置信般，輕聲道了聲，“梅師姐——？”

梅姨將系在耳後的頭發松開，攏了攏長發，長發覆在肩上，使得梅姨看上去更加溫柔、年輕。她原名梅筱，和林在同一所大學的實驗室攻讀博士。林剛進實驗室的時候，梅筱正在準備博士畢業，她比林年長了六歲，氣質更加優雅、成熟。

林剛進實驗室的那段日子，每天被導師逼著寫報告，一天至少看三篇外文期刊，每個月都要被逼著寫出一篇綜述，導師一遍遍讓她做修改，改完之後的文章卻被導師冠以一作（即導師名字為第一作者）投了出去。

那段時間她壓力山大，甚至都沒有時間自主開展研究，生活更是一團亂，而實驗室其他人對她的事情很少過問，多是幸災樂禍之態，唯有梅筱暗中給她出了不少主意，畢業離校之際，又送了她很多東西，梅筱離開後，林便成為了徹徹底底的孤軍奮鬥，科研壓力極大的情況下，還得防著自己的導師和同門坑她。

“梅師姐！果然是你！”林放下酒杯，擁上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梅姨輕輕抱了抱林，道，“我也很意外，從系統停止對外開放之後，我就一直在想辦法聯系你。”

“可惜林博士比我們知道的還少，”不死者輕輕一笑，“梅教授，事實比我們想象的要覆雜。”

“我猜到了些許，”梅姨道，“可兒所在的實驗室，很有可能把她出賣了。”

林垂下眼簾，喃喃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梅姨摸了摸林的頭，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想辦法自救。”

不死者盯著火苗，一句話沒說，血鴉更是乖巧地坐在角落，看著這溫情的一幕。

千頭萬緒，在發現梅姨就是梅筱之後，終於有了新的進展，她抓住梅筱的手，像是醉酒的人終於找到了一絲清明一般，她甚甚至有些哆嗦地問梅姨，“梅師姐，也就是說你也跟我簽訂了生死合同，是嗎？”

進入鬼怪系統的玩家都會和制作人林博士簽訂一份生死合同，才能獲得登入系統的權限，梅筱也不例外。

“可兒，”梅姨的語氣有點輕，含著一絲質疑，“這是你訂的規矩，我當然得遵循，還有，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這世上難道有比你更熟悉鬼怪系統的人嗎？”

林蹙著眉，想將長期以來的疑問一股腦兒問出去，可越是急切，越是無語倫次，“我……我不清楚啊，梅師姐，你知道嗎，我失憶了，什麽都想不起來，我現在只記得你離校的那段時間，至於你什麽時候升的教授，什麽時候和我簽訂了合同，我全都忘了。”

梅姨輕輕按了按林的額頭，“別急，放松些，慢慢想……”

林緊蹙的眉頭松開了些，梅姨又道，“記憶修正這類技術，是我畢業以後研究的課題，只是——”梅姨說著，眼神惡毒了幾分，“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將這種技術用在你身上，簡直太可惡了！”

“是李——是他們對我用了記憶修正？對嗎？”林幾乎要急哭了，因為失憶，她差點錯過了跟林霖幺的相認，就連親手制作的鬼怪系統，在她眼裏也是那麽陌生，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殺戮和恐怖。

梅姨溫柔地笑道，“很有可能，李覬覦鬼怪系統已久，從你開發系統起，他就一直想占為己有，軟硬兼施，都沒有起到作用。”

林無奈道，“平時只要他一句話，我的東西都會變成他的，沒想到這次我還挺硬氣的。”

“當然！”梅姨道，“鬼怪系統的開發跟李沒有關系，他沒有資助過你一分錢，憑什麽侵占你的勞動成果？！”

林咬了咬唇，類似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她也只是想混個博士畢業而已，哪來的實力和底氣跟她導師硬扛？

梅姨道，“鬼怪系統開發出來之後，我給你找來了第一批志願者，簽訂了合同，成功地登入系統，十名志願者中，有六名志願者連第一關都沒有刷過去，就被鬼怪虐殺而強制登出，另外幾名成績稍微好一點，最後也被強制登出了，只有一名是自主登出的。”

她說著，目光看著壁爐旁邊的不死者。

“初始代號010，後更名為不死者，對嗎？”林道。

關於不死者的經歷，林從旁處聽了一些，又從本人口中取證了一些，這才對她這個枕邊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梅姨刮了刮她鼻子，笑道，“不錯，系統在你的管理下，持續穩定運行了三百多天，沒有發生過安全事故，被鬼怪虐殺的玩家都能夠安全登出，回到現實世界，一直到前段時間，系統停止對外開放。”

梅姨笑意收斂，語氣也略有些沈重，“在系統不開放登出的時候死亡，意味著即便回到現實世界，也無法蘇醒過來，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是系統故障導致的意外事故，往大了說就是屠殺。”

林沈默了一會，道，“是我對不起你們。”

梅姨道，“不是你的錯，你放心，一定有辦法解決當前的問題，你自己制作的系統，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林喪裏喪氣道，“我刷了五個世界了，這是第六個，很多時候都是憑運氣活過來的，真的沒法保證下一個世界能夠安然度過，而且現在資源越來越少了，就連通關世界所獲得的獎勵都大不如前了，我們幾個姑且混成這樣，其他玩家可怎麽辦？”

不死者，“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到這來，不正是想辦法的嗎？”

血鴉附和著不死者的話，又寬慰了林幾句，表示他這樣一個現實生活中的病癆，能得到這樣一個機會已經很知足了，不在乎會不會死去。

沈默了一會，梅姨朝不死者點頭說，“你們一開始問我白胡子的事情，我不僅知道他們有哪些人來了，也知道他們聚集在何處，要跟我去麽？”

林：“白胡子那裏，會有新的線索嗎？”

梅姨道，“如果連白胡子都沒有線索提供，其他人就不用指望了。”

歐姆河橫貫皇冠小鎮，將鎮子分為東西兩個部分，中間以三座大橋連接。

三橋底下，歐姆河河岸，長達兩公裏的地下集市，名為河市，夜間河市燈火璀璨，奇人異士常在河下溜達，很多非法交易都在此處悄悄進行。

梅姨、林、不死者、血鴉打扮成海賊模樣，穿過熙熙攘攘的夜市，來到一家狀似青樓的客棧前面，幾名身材火辣、著裝暴露的女子上前挽住他們，盈盈笑道，“大人裏面請，要挑什麽樣的姑娘？有相識的沒有？”

血鴉被女人這樣一摟，不由自主地避開，躲在林身後，臉色發紅。

林哭笑不得，與那女子道，“他還是個孩子，別嚇著他。”

血鴉聽了這話，有些不服氣的嘀咕了幾句，被不死者揉了揉頭，以眼神嘲諷他。

“姑娘一個都不認識，喝酒吃肉的兄弟倒是很多，你帶我去？”梅姨聲音喑啞，透著性冷淡的氣質，讓人聽了興致都要消退幾分。

女子琢磨著梅姨的話，眼珠子還在轉悠著，不死者道，“不用想了，我們是來參加宴會的。”

另一名挽著不死者的女子笑道，“大人來赴什麽宴？請帖有沒有？”

不死者睨了她一眼，冷淡道，“你去問裏面的海賊，不死者在這裏，見還是不見？”

女子笑容收了幾分，客客氣氣道，“容我去問。”

另一女子領著他們進了樓，表面上看這裏確實是一家色情交易場所，但老鴇們倚在欄上搖著扇子，註視他們的眼神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

不僅是老鴇，很多人經過林的身邊時，都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這讓林心有餘悸，“原住民們是不是發現我了啊？”

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包括林一開始登入系統，花滿樓和萊戈拉斯他們找到林也是憑借原住民對造物者的直覺，這種強烈的感情來自信徒對宗教的迷戀，從人類誕生伊始，對神靈的崇拜中可以見得。

不死者道，“這是件好事，對他們來說，你身上的氣場非常強烈，也許反映在海賊身上，就是‘霸氣’了。”

雖然這種“霸氣”讓林獲得了過高的關註度，以至於她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要被懷疑是不是要發動攻擊，但是這種氣場很快就迎來了海賊團的接見。

讓林欲哭無淚的是，白胡子海賊團出現在河市的方式竟然真的是二次元的！

這種二次元並非單單指海賊們穿著硬線條的衣服，眼睛和畫上面一樣大，說話時人身邊會出現泡泡，語音轉化成文字呈現在對話框裏，這種二次元是指海賊們真真正正地出現在二維的畫裏，像移動的漫畫一樣，一幀一幀地變化著場景！

林、不死者、梅姨、血鴉：“……”

林：“我算是開眼了，這腦洞也太大了，竟然把二次元搬到了現實中。”

不死者：“你說的不是你自己麽？”

血鴉：“好像要進去畫裏面，太有意思了吧。”

梅姨：“我一點也不想接受降維打擊[1]。”

“要不叫他們出來？”林問血鴉，“你之前遇到的海賊可不是這個樣子吧？”

血鴉撓撓頭，“在大街上遇到的，不是紙片人啊，也不是這種風格的！”

引他們進來的女子見狀，幾乎笑彎了腰，捂著臉道，“不要慫呀，進去就是……”

不死者眉毛都不皺一下，像平時在那面六面體房間裏做選擇一樣，穿墻而入。

於是林看到不死者變成了線條裝的人，在畫上游動，她伸手捉住畫上的人，熟料畫上的不死者拽住他，往裏面一拉，林也跟著進了畫裏面。

血鴉和梅姨跟了進來，梅姨環視一周，道，“我收回剛才的話，這不算降維打擊，這是別有洞天。”

原本以為進入畫裏之後，他們會變成漫畫一樣的粗線條人物，但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裏面其實是另外一個世界。

血鴉回頭看自己進來的方向，身後是一面墻，墻上畫著青樓女子各種香艷的場景，他驚呆了，幾乎喊了出聲，“這就是門呀！這和六面體房間一樣的門呀！臥槽！這也太厲害了！這是雙向門！”

“知道了知道了，”林捏住他嘴巴，“不要丟人現眼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血鴉捂住嘴，審視著周圍的環境。

白胡子人高馬大，坐在一張長長的宴桌端頭，舉杯和海賊們暢飲。

四人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有詫異，有驚懼，有興奮，也有直接暈了過去的。

林想起了頂上戰爭之前，紅發到白胡子的船上，每過之處，白胡子海賊團的小弟們都會被紅發的霸氣震暈的片段。

當時林被紅發帥暈了一臉，而自己現在也是霸氣側漏。

她知道白胡子下一句話很有可能責備她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霸氣，於是非常坦誠地說，“不好意思啊，老爹，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控制霸氣。”

白胡子：“……”

林走到白胡子面前，瞻仰了他的尊榮，摸了摸他那月牙一樣的白胡子，心滿意足地評價道，“真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帥！”

梅姨和不死者對視了一眼，小聲嘀咕說，“這人可能是見到喜歡的東西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唯有血鴉規規矩矩站在角落裏，一臉驚恐地看著林對眾海賊動手動腳，敏感而體貼的血鴉已經察覺到有些海賊快要被林的霸氣整個要暈過去了，而林毫無察覺地繼續在人家面前轉悠。

白胡子悶哼一聲，眾海賊都認為老爹要生氣了，不死鳥馬爾科甚至為了給林找臺階下而想破了頭，搶在白胡子老爹發話之前，站起身道，“休要在老爹面前無禮！”

林幹巴巴地收回那只正要作妖的手，頗有些委屈地說，“抱歉啊，實在是忍不住……”

馬爾科靦腆地笑了笑，感覺像是自己欺負了造物者，臉色變得和他的發色一樣紅，無奈攤手說，“通報說瓦雷利亞的不死者來求見老爹，怎麽你也來了？”

“我和大佬一起來的。”林在一張凳子上坐下，吃了點酒水，招呼梅姨他們坐下，同時與白胡子道，“老爹，你這裏實在太帥氣了，我先敬你，敬你稱霸海上，在新世界來去無阻，這個時代為你命名，白胡子海賊團千秋萬代！”

白胡子端起一杯幾乎是林手中三倍之大的酒，笑道，“看來你小子知道怎麽哄老爹開心，來，喝酒，一起喝！”

不死者舉杯敬他，梅姨和血鴉紛紛效仿。

白胡子放下酒杯，悶哼一聲，道，“說罷，有何事相求？”

不死者站起身，雖然和白胡子不是一個頻道的人物，實力無法與他相提並論，但不死者的名號、瓦雷利亞的名氣，在鬼怪系統中都是響當當的，作為系統風雲人物，他與白胡子說話時，不卑不亢，卻又表現出足夠的敬意，這一點讓林很是喜歡。

“老爹，”不死者道，“鬼怪系統瀕臨崩潰，玩家和原住民都面臨著巨大的危機，我們四人不是來求你幫助，而是來想辦法解決系統危機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降維打擊，《三體》中出現較多的一個概念，此處是指三維人物進入漫畫中遭受到的一系列不適應後果，甚至導致個體瓦解orz

這篇文應該不會寫長了，預計在十二萬字左右完結，下一篇，《炮灰女配聯盟》，跪求收藏 T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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