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荊從房間裏趕出來的時候, 楚天舒和那個姓鐵的黑衣小娘子已經動起手來了。聽了兩個驛卒和旁邊護衛的解釋, 楚荊才知道是那個鐵娘子想要跟自家家主搭訕, 被冷落後竟然一怒之下，用馬鞭敲他們家主。

他們家主也不是什麽好脾氣, 更是見多了想要送上門來的美女, 一點兒也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意思, 直接就把那鐵娘子的馬鞭抓住扔到了雪堆裏，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楚荊從當初家主料理家務的時候, 就看出來家主年紀雖小, 手上卻有功夫, 但是一直不知道家主功夫深淺。這會兒看見在廊下和那黑衣鐵娘子打成一團的家主身影, 不禁輕輕點頭。以家主的年齡來說，這功夫真的很不錯了, 難怪他敢帶人回來替老家主報仇。

不過, 那黑衣鐵娘子的功夫也不弱，兩個人竟然幾乎旗鼓相當。

楚荊擡頭, 看見抱著胳膊黑著臉站在房門口的謝鯤，發現他眼神中的沈沈火焰，不由一怔。

過了一會兒，謝鯤終於忍不住了, 上前去一巴掌就把那黑衣鐵娘子拍得翻了個跟頭, 另一只手卻握著楚天舒的肩膀，將人藏在了自己懷中。

鐵娘子被謝鯤拍得滾落地上，站起身來, 臉色還帶著怒色，咬著牙看了看謝鯤，又看了看被謝鯤攬在懷中的楚天舒，突然笑了出來：“這是生氣啦？”

她撿起自己的馬鞭，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對著楚天舒嫣然一笑：“小官人功夫不錯，下次我還找你玩。”似乎沒有看見謝鯤看著自己的兇狠眼神，鐵娘子還給楚天舒拋了一個飛眼，才用馬鞭點了點胖驛卒的肩膀，“帶路啊。”

胖瘦兩個驛卒這才回過神來，趕快帶著這個脾氣好大的鐵娘子離開。這楚家商隊幾百人在這裏，她還敢跟人家家主叫板，也不怕被這麽多人圍毆？

謝鯤哼了一聲，拉著楚天舒就進了門，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楚荊聽見了裏面栓門的聲音，不由皺起了眉頭。

雪下得越來越大，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才停。一晚上商隊都有人輪流清掃車上的積雪，保證車和貨都不會出問題。

早上的時候，謝鯤提著弓箭出了門，說要出去打點野物回來給楚天舒加菜。

那鐵娘子好像是真的看上了楚天舒，根本不管楚天舒的臉色，非常直接熱情地往楚天舒跟前湊。楚天舒終究是臉皮薄，鐵娘子又是存心接近，過了沒多久，竟然也讓鐵娘子搭上了話。

鐵娘子的作風可比東京城裏那些愛慕小楚官人的小娘子們生猛得多，說這話就往楚天舒身上靠，還要去拉楚天舒的手，把楚天舒嚇得起身就回了房間。樂得鐵娘子在身後大笑起來。

楚荊跟在楚天舒身後，他吞吞吐吐地，想知道楚天舒和謝鯤是否有著超出朋友兄弟之上的關系。楚天舒先是一楞，然後就是尷尬，還有幾分羞愧，最後就岔開了話題。看著楚天舒的反應，楚荊就知道了答案，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

“家主，老家主可只有你一個兒子……”楚荊欲言又止，可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門口一聲冷哼，原來是謝鯤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竟然把楚荊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既然已經被發現，他也不再掩飾對於楚天舒的占有欲，當著楚荊的面直接上前拉住了楚天舒的手：“我們兩個的事情，不勞你費心。你只要把商隊人事管好就行了。”

楚荊沒想到謝鯤突然回來，而且還公然宣布了他和楚天舒的關系，頓時氣得漲紅了臉，但是又考慮到楚天舒的名聲，不敢大聲叫嚷，只能把門一關，壓低聲音：“你這是在害家主！老家主僅有家主一子，你這是要害得楚家斷子絕孫嗎？”

“阿楚是獨子，我也是獨子，我們心甘情願，輪得到你插手？”謝鯤同樣壓低聲音，只是雙目中的怒火無法壓制。

楚荊不看他，只盯著楚天舒：“家主！老家主為了楚家，奔波北境數十年，連命都搭上了，你若是和一個男人攪在一起，斷了楚家的香火……你對得起老家主嗎？”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哽咽起來，眼中淚光閃動。

楚天舒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目光，沈默了一會兒，竟然轉頭走進了內屋。謝鯤氣得一把把楚荊推了出去：“滾！”

楚荊站在門外，好半天才轉身走開。

晚上，謝鯤黑著臉從房間裏走出來，提著一壺酒坐在驛站正堂的火塘邊上喝悶酒。胖驛卒露出了然的神情，坐在謝鯤身邊問：“被趕出來了？我說謝官人，你也有點眼色嘛。我都聽見鐵娘子在你們房間裏和楚大官人說笑了，你還非要人家開口才出來？”

“謝官人你也別難過，楚大官人那種風流俊俏，也怪不得人家小娘子傾心。你其實也長得不錯，就是太兇了點，下次對小娘子柔和點，總也有人會看中你的！”

謝鯤也不理他，只管一口一口地對著壺嘴喝酒。

等到夜深了，謝鯤將空酒壺一丟，站起身來時都有些趔趄。他沈著臉，一步步地穿過走廊向著他和楚天舒的房間走去，卻被楚荊從半路上攔住了。

“謝大哥，我叫你一聲大哥，希望你不要再去糾纏家主了。”

謝鯤看了他好幾眼，好像才認出他來：“你知道什麽？我對阿楚是真心的！”他身體歪了歪，一只手撐在廊柱上，重覆著強調，“我對阿楚是真心的！”

“我就是替阿楚死了，都是心甘情願的！”

“你憑什麽就覺得別的人比我好？比我適合阿楚？這世界上，再不會有人比我更在乎阿楚了！”

平時的謝鯤並沒有那麽多話，可是今天大概是被鐵娘子和楚天舒的親近刺激了，也可能是心中憋悶喝多了酒產生了傾訴的欲望，他不停地重覆著自己對楚天舒的真心。

楚荊站在陰影裏，默默地看著他，似乎也有些同情。

“我一身本領，一腔真心，難道比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嗎？”謝鯤一拳砸在柱子上。

聽得出謝鯤語氣中的憤懣，楚荊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對家主是真心，但是兩個男人……終究是沒有保障，沒有子嗣，沒有未來……”

謝鯤雖然有些醉意，卻還是本能地發現了他語氣中的松動，連忙繼續向楚荊表明他對楚天舒的一心一意。到最後，甚至都向楚荊承諾，他願意讓楚天舒跟別的女人生個兒子，只要能夠和楚天舒永遠在一起。

楚荊不相信他能這麽做。謝鯤說他為了楚天舒去死都可以，受點委屈換個天長地久根本不算什麽。大概是酒精上了頭，謝鯤拍著胸膛說，不信的話他這就去證明。

楚荊想了想，如今對於楚天舒來說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事情就是找黑風馬賊報仇的事情了。黑風馬賊不是普通的匪徒，當初楚百萬親自帶領五百護衛都不是敵手，如今楚天舒只帶了二百多人，怎麽可能成功報仇呢？楚荊很擔心楚天舒報仇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謝鯤拍著楚荊的肩膀誇他忠心耿耿，說自己也不想讓楚天舒去冒險。其實他倒是想單槍匹馬去挑了那些黑風馬賊，只是楚天舒不同意，才一直沒有行動。

楚荊連忙阻止，說那黑風馬賊很厲害，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如果謝鯤單槍匹馬前去，肯定會被黑風馬賊給抓住的，非常危險。謝鯤覺得楚荊小看自己，楚荊說自己只是為了謝鯤的安全。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說這麽多了！”楚荊急了，“你可千萬不能真的去冒險，要是被家主知道了，還不要怪在我的頭上！”

“哼，你還是不相信我有這個本事？好好好，等我提著那黑風馬賊頭領的首級回來，你就知道了！”

楚荊看著謝鯤越勸越醉，根本說不清楚，急得跺著腳叫人來把謝鯤扶了回去。

可是第二天早上起來，謝鯤就不見了。和他一起不見的，還有他的槍和馬。楚天舒又驚又急，楚荊不敢隱瞞，才把自己和謝鯤的交談告訴了楚天舒。

“果然如此！”楚天舒急得團團轉，“他以前是說過要去，被我攔住了。”

“他怎麽這麽沖動！”

“那黑風馬賊是他一個人能對付的嗎？”

楚荊十分內疚：“都怪我，不該跟他說那麽多。我只是想勸他……都怪我……”

他親自從馬廄追蹤著謝鯤的馬蹄印，從驛站門口一路向北走了四五裏地，確定謝鯤真的是一個人準備出關，後悔自責了好半天。

楚天舒很擔心，沒有時間太多地責備楚荊，而是叫人收拾車馬，今天出發，希望能夠追上沖動的謝鯤。

鐵明鏡鐵娘子在一邊聽說了這件事，倒是讚嘆了幾句，說看不出謝鯤有這般膽量。

“我在這雁門關內外行走數年，還認得幾個人，幫你們去找找吧。”她斜著眼睛看楚天舒，“怎麽說，這事情也和我有些關系。阿楚這麽著急，我怎麽能袖手旁觀？”

想到謝鯤就是因為誤會了自己和她的關系，才會悶悶地在外面喝酒，醉後做出這種沖動的決定，楚天舒就不願意再和鐵明鏡說太多。

鐵明鏡卻好像根本不介意一樣，騎著馬站在路邊等著楚家商隊一起出發。

雪停了幾日，路上車馬的行跡卻不多。一行人不敢大意，小心地綁好車輪，捆好貨物，向著北方前進。

一路上能夠看見謝鯤的馬蹄留下的痕跡，卻始終追不上去。畢竟車隊的速度比不上他單人匹馬的速度。楚天舒臉上的焦急之色越來越深，楚荊愧疚不已。

兩天後，他們過了雁門關，終於到了楚家在關外的一個落腳點。

楚百萬在這關外落雁鎮上買有一個大院子，留了一些商行夥計和護衛，以前每次出關，都會在這裏休整數日。

商隊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終於能夠休息幾天了。只有楚天舒，始終皺著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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