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著砍著, 一個姑娘抱著刀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另一個姑娘卻咬著牙還在找沒死的西涼士兵。

謝鯤原來還打算讓亭卒們用那些活著的西涼士兵練練對陣的, 現在也沒辦法了，只能讓他們上去收拾。

亭卒們把所有的西涼士兵都殺了, 拖到密林深處處理。然後又把路邊的痕跡血漬收拾幹凈, 撒了土掩蓋好。還剩下的戰馬和武器, 就是他們這次的收獲。至於財物，就和那些人頭一起, 回頭給受害人家屬認領吧。

楚天舒上去詢問兩個姑娘, 看看能不能把她們送回家裏。結果兩個姑娘都說家人全都在集上被殺了, 她們也不願意回去。

兩個姑娘居然還是表姐妹, 她們跪在地上叩謝，並且向楚天舒請求, 要跟她學武, 為家人報仇。

楚天舒沒有當場答應，只是先把她們帶回了亭舍。而謝鯤和亭卒們則騎著馬去了陽和集, 帶著財物和被害者的人頭。

陽和集上一片淒慘，到處都是鮮血和屍體。僥幸逃過一劫的人終於一個個鉆了出來，有的一邊哭一邊在屍體中尋找著自己的親人，有的已經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謝鯤帶著人趕到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慘狀。

他的額頭上青筋直跳, 雖然他自認也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卻還不至於做出屠戮平民的事情。董卓真乃國賊！罪該萬死！

等到謝鯤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

他洗了澡換了衣服, 就抱著楚天舒不松手。謝鯤第一次意識到什麽是亂世，人命如草。“小民發如韭，翦覆生；頭如雞，割覆明。”一定要變得強大，才能夠給自己在乎的人一個平安幸福的生活。

哪怕是仙師實力強大，他也不能讓她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

這次，他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第二天早上，謝鯤跟楚天舒一起回謝家。既然想要做大事，家裏的這些人就要安排好了，免得到時候拖後腿。

經了昨天一戰之後，亭舍所有人都知道了楚天舒的威名。那是一個人扛一把槍就能把五六十個西涼騎兵全部殺光的人物，要不是為了給那些亭卒練手，最後那一半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看見楚天舒的時候，所有人叫“阿嫂”的聲音都格外用力，好像不這樣就無法表達他們心中的敬仰一般。

看見謝鯤拎了一條豬肉回來，杜氏的臉上多了幾分笑容。

然而當謝鯤把全家人都召集在一起說出了昨天的事情之後，杜氏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緊張起來：“三郎，你怎麽這麽傻？”

謝明因為正旦將近，課業停止，一直在家，現在聽了謝鯤的話，更是惱怒不已：“三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把咱們一家都害死？”

家人無知，不知道如今洛陽城中的情形，可是他卻是聽先生說過。如今董卓已經是相國的身份，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威福莫比。主少臣強，董卓儼然是另一個霍光，日後漢家怕不是這董相國的天下！

聰明的就應該趁著如今董相國用人之際投效於他，立下功勞換個前程，才能光宗耀祖。就連天下著名的大才子蔡伯喈都已經為董相國所用，可見他的想法是沒有錯的。

謝明正謀劃著如何讓自己的先生幫忙推薦自己去洛陽拜見蔡伯喈，如何得到董相國重用，結果謝鯤就把董卓手下的西涼士兵給殺了！

以董相國這樣的霸道性格，怎麽會放過謝鯤和謝家？謝明氣得臉都漲紅了，指著謝明大罵：“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亭長，捕盜捉賊是你的職責，相國的軍隊做什麽輪得到你管了嗎？我怕是過不了幾天，相國的大軍就會到來，到時候不僅你要被斬頭，就連咱們全家都會一起被殺！”

杜氏直接被嚇得淚水都出來了：“大郎，大郎說的是真的嗎？”

謝鯤點了點頭。

謝明說的沒有錯，如果董卓有空的話，當然不會放過他這個膽敢跟董卓對著幹的小人物。可是董卓馬上就沒有空了。

下個月，關東諸侯就會聯手起兵反對董卓，董卓根本沒時間去管幾十個騎兵的死活。

但是這個他不會說，說了他們也未必相信啊。他主動把這個消息告訴謝家人，就是要篩選一下。

看到謝鯤點頭，杜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撲過來對著謝鯤捶打起來：“你是要害死咱們全家啊！老天啊，這可怎麽辦啊！”

梅氏睜大了眼睛，尖叫起來：“怎麽辦？把他送到官府抵罪啊！要不我們都得死！”

杜氏還只是在謝鯤身上亂拍，梅氏看見謝鯤身邊安坐如故的楚天舒，尖叫一聲就撲了過來，一雙指甲尖尖的手就向著楚天舒的臉上抓去。之前謝鯤一進門，謝明的眼睛就不停地往楚天舒身上飄，梅氏早就忍不下去了。

楚天舒可不慣著她的臭毛病，不等梅氏近身，一巴掌就抽在了梅氏臉上。以為她看不出來梅氏眼中那赤/裸裸的嫉恨嗎？自己找男人的眼光有問題，把怒氣發洩到她身上算什麽？覺得她哪裏像個軟包子？

這一耳光太響，杜氏都被嚇得停止了哭叫捶打。

楚天舒伸出手扶著她的胳膊，看起來十分恭敬地把她“扶”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事情已經發生了，抱怨無濟於事。只說該如何應對吧。”

她臉上一片平靜，仿佛剛才動手把梅氏打得倒地不起的人不是她一樣。

謝明恨恨地看了謝鯤一眼：“既然是你惹的禍，自然你去收拾。要不你就去官府自首，要不……你就把楚氏送去相國府中……”

謝鯤二話不說，一拳砸在他的嘴上。一說話就往仙師身上扯，是上次打得太輕了吧？

謝明捂著臉，一張嘴吐出一口血，還有好幾顆牙齒。他不敢再說話，只敢用恨毒的目光瞪著謝鯤。明明是他給家裏招來了滅頂之災，卻還仗著武力如此蠻橫！這樣的禍患，絕對不能再留了！

用謝鯤的人頭和楚氏的美貌，才有可能拯救謝家！

杜氏看到謝鯤夫妻把謝明夫妻一人打了一遍，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怕，整個人都在發抖。剛才楚氏扶著她回歸席位，她根本不想動，可是卻一點兒都不能反抗。這個兒媳太邪了。三郎變成這樣，絕對是她的緣故。當初真的不應該心軟，同意三郎娶她入門……

謝鯤不管他們都在想什麽，直接問謝庭：“阿父怎麽說？”

謝庭深深嘆了口氣，背好像又駝了幾分：“你帶著阿楚，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謝鯤也不禁有些動容。謝庭這是要冒著全家被殺的風險讓他逃走。

“如果官府來抓人呢？”

謝庭沈默了一會兒：“待會兒，大郎你帶著阿梅去縣城住幾天。二郎，你帶著阿胡也回外家住幾日。家裏就我們兩個老的，誰來也不怕。”

什麽叫不怕？不就是豁出去他們的命來讓幾個孩子平安嗎？

謝鯤轉頭問謝普：“二哥怎麽說？”

謝普看了謝鯤一眼：“我聽阿父的。”胡氏擡了擡眼睛，又低了下去，什麽也沒說。

“此事是我所為，自然由我一力承擔。”謝鯤坐直了身體，“明日我就去縣衙自首，絕不連累阿父阿母和兄長阿嫂。”

謝庭怒了，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幾上：“你如今不是一個人了，你去自首，可想過阿楚怎麽辦？”三郎媳婦這般容貌，若是過了官府的手，還不知道是個什麽下場。更何況三郎做的沒有錯！什麽官兵，什麽相國，他謝庭當初也參過軍，可是槍尖指的是匈奴、胡羌，而不是自家平民！

謝鯤心中總算是有了一絲波動，對這個總是一臉皺紋、駝著背好像扛著千斤重擔的男人有了一點認同。

好，這一切比他想象的要好。至少在這個他並無感情的家庭裏，還是有人選擇保護他們的。

“阿父放心，我都會安排好的。”謝鯤對著謝庭和杜氏行禮，帶著楚天舒離開了家。

回到西洛亭，謝鯤就把石寶、莫丁和十個亭卒都召集在一起開了會。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裏，這些人都已經被他徹底收服了。當謝鯤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裏都跳動著火苗。

“當初高祖也不過是一個泗水亭長。”搖晃的火苗中，謝鯤的眼神明亮如星，“陳涉舉事，也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今這天下，大亂將至，諸君何不隨我一同，也搏一個富貴終身，榮華無限！”

第二天，謝鯤就騎著馬去縣衙自首了。

縣令當然早就知道了陽和集發生的慘事，正準備先將謝鯤的亭長罷免了，免得到時候自己被遷怒牽連。至於罷免之後要不要抓謝鯤，他正在猶豫。謝鯤能帶人把那七八十名西涼騎兵都殺了，他這縣衙中哪裏有人能捉得住謝鯤？

謝鯤若是聰明的，這會兒應該也已經跑到不知何處去了。到時候把謝鯤的家人捉來追問責打一番，給那董卓一個交代，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誰知道，門口的衙役竟然來報，說謝鯤自縛雙手前來投案來了！

那亭長的委任書雖然是縣令頒發的，實際上縣令卻根本沒有見過謝鯤。這會兒一見謝鯤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想起他也是為了保境安民才得罪了董卓，心中也稱讚他一聲“義士”，就讓人把他帶去了監牢，還特意叮囑讓人看著，不許虐待於他。只等到時候押去洛陽，唉，這樣的一個大好男兒，只怕也就到了人頭落地之時了。

沒想到，不過半天的時間，謝鯤還沒有被押送去洛陽，永寧縣縣衙就被百姓給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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