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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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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吃了十幾頓炭烤仙人掌之後, 千秋厘再也不覺得烤仙人掌美味了。

她倒吊著兩頁眉毛,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炭火上的一片片還在滋滋冒水汽的仙人掌, 幽幽地嘆口氣。

“為什麽嘆氣?”不卿背對著她打坐。

和尚很識相, 白日有光的時候從不拿正面對著她。

“三屍氣將你傷得很重嗎?”千秋厘問道, “為什麽過去了這麽多天,你還沒好?”

到底要和這人在這裏困多久, 她快悶死了。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麽情況, 小偶那個小東西有沒有想她。

嘆氣歸嘆氣,千秋厘仍是咬了一口仙人掌, 誰讓她現在還餓著。哎, 嚼蠟一樣。

過了好半天, 不卿嘴裏突然冒出句“快了”。

千秋厘一楞,才意識到不卿是在和自己說話。心裏有些意外, 她每回問起和尚這個問題, 他要麽閉口不談,要麽顧左右而言他,從來不會正面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快了是什麽時候?”千秋厘將咬了一口仙人掌放下,垂頭喪氣, “你說你,沒把握的事就不要去做, 斬三屍這麽大的事, 到底能不能成你自己心裏就沒點數嗎?現在倒好,害己還害人。”

“仙人掌不好吃嗎?”不卿問道。

“好吃死了。”千秋厘氣道,“你自己吃吧, 我一輩子都不要吃仙人掌了。”

不卿頓了頓,問:“那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什麽你就變什麽出來嗎?”千秋厘雙眼一亮,“我想吃肉。”

不卿淡淡道:“不能。”

千秋厘無語地看著他光禿禿的後腦勺,十分想把火堆上這些仙人掌全貼他禿頭上。

“五戒其一,不殺生。十善之一,不殺生。”不卿道,“殺生造業,業障難消。”

千秋厘在心裏嫌棄和尚啰嗦,她最不耐煩聽這些大得無邊的道理,反問道:“難道你就從沒犯過戒?”

不卿斬釘截鐵道:“沒有,小僧從不犯錯。”

千秋厘毫不給面子,“哦,既然如此,那你善惡屍為什麽不能斬啊?”

不卿不答,背影如山一動不動。

千秋厘補刀,“善惡屍不能斬,就是犯了錯。你說,你是不是做了虧心事?明明是你做了虧心事,現在卻害我和你一起在這不毛之地受苦。你是和尚,我卻不是尼姑,你說,我是不是很冤?”

千秋厘踢踢腳下的沙子,在這沙漠裏呆了幾日,臉上、頭發上已經積了一層沙。“我想洗澡,我幾天沒洗澡了。”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委屈兮兮的。

不卿知道他不該理會。他還沒弄清她到底是什麽人,她在他身負重傷的時候進入了他的識海,是個巨大的威脅。不卿也知道,當他滿足了她第一個要求之後,她還會再有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要求。

人性便是這樣,沒有止盡的貪欲,屈從於愛-欲、色-欲、情-欲。紫光心也是,即便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卻還依然帶著她的欲,以至於不顧自己的使命與責任,追隨那欲望而去,陷蒼生於水火。

“可以嗎?”少女苦惱地抓抓頭發,可憐兮兮,“我頭上真的癢死了。”

“閉眼。”不卿道。

知道千秋厘面對他會惡心之後,不卿已經盡可能少的正面對她。實在要面對她之前,也會先讓她閉眼。

千秋厘趕緊閉上眼,生怕她還沒來得及閉上眼,不卿就轉過身來。她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不卿讓她睜眼,便催促道:“好了嗎?”

她閉著眼,耳邊傳來淙淙的水聲,還有撲面而來的水汽。

“睜開吧。”不卿道。

千秋厘睜開眼,沙漠不見了,眼前有一掛瀑布,瀑布從陡峭的石壁直沖而下,打落在下方的一汪溫泉裏面,細細暖暖的水花像霧氣撲到她臉上。

她“呀”了一聲,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整個人頓時明媚起來。

溫泉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參天的大樹縱橫交錯,不卿盤腿坐在一棵樹的下面,雙手互抄,閉著眼。

“有這麽好的地方,你為什麽不早些帶我來?”千秋厘蹲在溫泉邊,歡快地伸出一根手指劃水,熱熱的,跳進去一定舒服死了,“你走遠些,我要洗澡了。”

不卿不作聲,也不起來,只閉了眼在那顆樹下打坐。

不走就不走吧,也不是沒見過,還有什麽難為情的。千秋厘把頭發拆開,披頭散發地跳進了溫泉裏,先在水裏把衣裳都脫了,在水裏悶了會兒,才冒出水面,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將身上、頭發上積了幾日的沙塵搓得幹幹凈凈。

搓的時候忽然發現,身體好像不太一樣了。

她以為自己感覺出岔了,便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摸了摸。摸過之後肯定,是真的不一樣了,她驚訝地發現她的身體似乎長大了些,被古蒼龍取笑過的葡萄大了好幾倍,已經長成李子那麽大了。

長輩們窮盡修為也不能使她再長大一毫一厘,在這個地方不過幾日,她的身體便長大得這樣明顯。千秋厘心中越發好奇,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目前來看,這地方倒也不是那麽糟糕,起碼是能滋養她的身體的。

她在溫泉裏面泡了會兒,一點也不覺得疲乏了,才在水裏對不卿道:“你能幫我找身衣裳穿嗎?我的衣裳都濕了。”

不卿心道,果然,第二個要求。

千秋厘從水裏冒出個頭,見不卿起身,往溫泉邊的一塊石頭上放了一套衣裳,便又坐回樹下,閉著眼。她游到石頭邊,從水裏爬起來,拿起石頭上的衣裳抖落開,這才發現不卿給她的是一套與他一樣的黑色僧袍。

意外的是,僧袍上還搭了根棉巾。

千秋厘麻利地先穿好僧褲,往上一提,足足提到了胸部,系上褲帶便如同穿了件抹胸的連體褲,然後穿上僧袍,僧袍也一樣肥大,兩只袖子特別長,穿在她身上像是戲子的水袖。

她將袖子挽了幾層,直到手能夠露出來,用那根棉巾把濕漉漉的頭發擦得半幹,任頭發披散在後背上。

千秋厘一邊用手理著頭發,一邊四處打量。

不遠處長了一株果樹,上面結滿了果子,橙紅的顏色,她從沒見過。

她已經認命,跟著和尚肯定是不要妄想吃上肉了。“這些果子可以吃嗎?”

不卿回答她說可以。

千秋厘走到樹邊,把袖子又往上挽了幾層,搓搓手準備爬上去。爬樹對她來說不是太難,小時候在不死城,哥哥便時常與她比爬樹。她心中有些得意,終於有那樣一件事是可以不必求那和尚的了。

可是她卻忘了,她的身體已經不能和從前比了。她腳下一滑,便從樹上掉了下來。

黑影迅疾如風地一閃,不卿瞬移到果樹下,伸出手接住了千秋厘。千秋厘落到他臂彎裏的剎那,他怔了怔。

記不起在何時在何地,好似也發生過同樣的一幕。依稀也有那麽一個人,從高高的空中落下來,掉在他的臂彎裏,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

千秋厘看著不卿的下巴,下巴上是他弧度優美的嘴唇。她還是承認的,這真的是一張好看至極的臉,不過也就僅此而已,她對這張臉沒有絲毫想法。

不卿怔忪的時候,千秋厘一把推開他,跳了下來,趕緊轉過身。

不卿回過神,足尖一點飛身而上,從樹上摘了幾個果子下來。

千秋厘沒有要他的果子,而是背朝他揮了揮手,不高興地道:“我去前面轉轉,你別跟來!”她就不信了,沒有這和尚,她還吃不上果子了,總有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果子樹。

她獨自往林中走,邊走邊回頭看不卿有沒有跟來。他沒有跟在後面。

千秋厘走著,林子越來越幽靜,漸漸連瀑布濺落的水花聲也聽不見了。她又走了一段,果然被她找到一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果子樹,她只要稍微踮起腳便能摘下來。

她高興極了,踮腳摘了幾個,正要抱著這幾個果子往回走,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笑。

很歡快的笑聲,女人的笑聲。她很奇怪,也很開心,這鬼地方終於有第三個人了。

千秋厘將果子在僧袍上擦了擦,邊咬邊向那笑聲傳出的地方走,走了幾步似乎看到一個白影,在一片斑駁的林木中飄來飄去。她正要靠近,便聽見不卿在她身後叫她。

不卿說他要坐禪了。

不卿坐禪的時候,是不讓千秋厘離開他太遠的。在這一點上,和尚從來都很堅決,沒什麽好商量的。千秋厘嘆口氣,跟著不卿往回走。

“除了我們,這裏還有人?”千秋厘問。

“沒有。”

“那剛剛那個人是誰?”千秋厘瞪了他的後腦勺一眼,睜眼說瞎話,還說不犯錯。

“哪個人?”不卿走到剛才那棵樹下盤腿坐好。

哈,還裝傻。“就是那個穿白衣裳的,咯咯笑的。”

“你看錯了,我沒見過。”不卿閉上眼,再不說話了。

不卿禪坐時,千秋厘通常會睡覺。她見不卿入定,便也尋了棵樹靠上去,把眼睛一閉,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和不卿說了聲去摘果子,她便又往昨日見到白衣女子的地方去了。

越走近那笑聲越大,很歡快,聽得人心情跟跟著飛揚起來。白影還在樹叢中飄來飄去,像是在穿梭,又像是在飛。

會是誰呢?千秋厘好奇極了。

她穿過樹叢,撥開遮擋視線的樹葉,擡頭往上看。

看到一架高高的秋千。

長長的秋千繩從樹上蕩下,秋千板上坐了個姑娘,身穿白色的鬥篷,鬥篷隨著秋千的起落在空中飛舞,鬥篷揚起,露出裏面大紅的衣裳。

姑娘的頭罩在披風的兜帽內,兜帽邊上一圈雪白的絨毛,遮遮掩掩讓她看不清姑娘的面容。

可即使看不清,她也知道秋千上的人是誰。

千秋厘怔怔地看著秋千上的自己,笑得如此歡快,燦爛,仿佛蕩秋千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事。的確,那曾經是她生命中最快活的時刻。

不對,那也不是她。她明明在這裏站著呢。

她想起來了,柳意禪在八邪罪境見到的自己,那個臉上有淚的自己。她這一生一直活在長輩和親人的嬌寵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不知傷心痛苦是何物。直到和尚出現,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流淚。

如果說柳意禪在八邪罪境見到的千秋厘是處於人生最傷心的時刻的自己,那麽眼前這個她便是處於人生最快樂的時刻的自己。她的最快樂和最傷心全都因為同一個人。

千秋厘捂住嘴,眼睛看著秋千,雙腳卻一步步往後退。

“怎麽了?”不卿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千秋厘伸手指著秋千的方向,“你看不見?”

不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疑惑,“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千秋厘這才發現,不卿是真的看不見那架秋千以及秋千上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白天窩有點忙,所以晚上的更新還是這個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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