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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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班主任把宋顏玉約在了辦公樓下的咖啡館。還是那個桌子，還是一杯卡布奇諾，只是身旁多了個年輕的女孩子——那是他們整個院本年級的輔導員，據說今年也才剛研究生畢業。
宋顏玉抱著杯子小口啜吸，垂著眼，心跳咚咚的。她想，班主任和輔導員一定是來告訴她他們的最終決定的。
班主任雙手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他真的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
周二之後，他們A系幾個班的班主任連同輔導員一起開了個會，把幾個當事人全部找過來一一仔細詢問，甚至還去查了幾個孩子校園卡的銀行流水，然後，最糟糕的情況就發生了——沒有人撒謊。
這是一種比有人撒謊更加糟糕的情況，因為有一個條件不好的孩子沒能入庫，而另一個入了庫的孩子也是真的，就意味著沒有人能被替換下來。
但由於他們也沒有辦法再申請增加名額，這場鬧劇導致的最終結果就是，他們今年的工作失敗了，因為他們沒能讓補貼真正落實到每一個有需要的孩子身上。
後來院領導來了，把彌勒佛、吳俊翔班的班主任小劉和輔導員狠狠罵了一頓：“你們怎麽搞的啊！我是不是跟你們說過這是你們學期工作的頭等大事啊！是不是讓你們仔仔細細地調查清楚每一個學生的情況再做決定啊！要是有學生上不起學了你們誰負責啊！可是怎麽還是出了這樣的問題啊？！你們今年的獎金統統別要了別要了！鬧心！”
一排的年輕輔導員都低著頭，默默接受領導的批評。說到底，他們這些全部都是新來的行政人員，都是第一次帶學生，根本沒有經驗，誰知道這些大二的學生這麽能折騰，一個個才剛20歲的年紀，竟然就能給他們搞出來這麽一場大戲。
罵歸罵，事情還是得解決啊。院領導看著那些材料，沈吟片刻說：“那個叫吳俊翔的學生，成績很好啊，年級第二啊。”
小劉和輔導員點頭。
領導說：“那這樣吧，把今年的國獎發給他吧——畢竟他現在沒入庫，國家勵志就別想了。姚晶......那姑娘怎麽回事？”
輔導員上去把調查到的情況都說了。
領導“嗯”了一聲，道：“行啊，既然她那麽想要那個‘光榮’獎學金，那就給她，”頓了頓，他接著說，“把‘國家勵志’給王子霞吧，不管怎麽說，這種國級的獎級別更高，錢也更多些。”
“那今年A系的第一怎麽辦？”
“給‘三好’唄，還能怎麽辦？”領導看了眼名單，說，“小吳，第一是你們班的學生啊，你負責去溝通吧，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明年她要還是第一，這個獎必然要給她補回來啊。”
“小吳”就是彌勒佛。
本來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他還覺得這亂糟糟的一團事情終於能有個結束了，盡管挨了罵，心裏還是踏實了許多。
但當他看到那個第一名的名字時，頓時心又涼了大半。
只見成績單上赫然寫著：第一名宋顏玉。
聽完彌勒佛的話，宋顏玉半晌沒有說話。
那顆一直激動地在胸膛裏跳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仿佛是被按下了減速鍵：“咚——咚——咚。”
宋顏玉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平靜，她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卡布奇諾，咖啡煙氣裊裊，杯壁還帶著十足的溫度。
她甚至還有空想象，如果自己把面前這杯咖啡直接潑到彌勒佛臉上時，對方會是什麽反應呢？
驚愕，尖叫，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還是低著頭任她發洩呢？
想到彌勒佛被咖啡打得眼鏡都會掉的模樣，宋顏玉低低笑開了。
彌勒佛現在真的是有苦難言。天知道他剛才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說明白他的來意，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看著宋顏玉摩挲杯壁的模樣，彌勒佛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潑的準備。他想，就算她整杯咖啡都潑到他臉上，他也就受了，這是他活該的啊！
然而宋顏玉沒有，她笑了，然後說話了：
“老師，您知道當初吳俊翔舉報姚晶是因為覺得姚晶暗箱操作，擠掉了他的名額吧？”
“知，知，知道。”
“老師，您知道當初就是吳俊翔拿著我的郵箱舉報姚晶，然後導致我被您罵成是惡毒的人了了吧？”
“知，知道。”
“老師，您知道您本來是想趕緊把事情了結了拉倒，是我不停奔走把情況查明反映給您，才有了後續的調查吧？”
“知道。”
宋顏玉看著他，彌勒佛被她說得滿頭都是汗，一直拿著紙巾不斷擦拭著額頭，他半低著頭，不敢擡眼去看她。
宋顏玉突然彎了一下嘴角，那是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她輕輕說：“本來，我只是想給自己討個說法。”
我只是想證明我沒有錯，是你們冤枉我。
我只是想證明，姚晶她手段陰損，動機不純，不配分到這個貧困名額。
我只是想證明，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是你們所說的那個空有熱血沒有腦子，實心眼實大發了的傻子，只會被人利用。
“可怎麽到頭來，除了一句輕飄飄的道歉，我連我自己應得的獎學金都保不住了呢？我做錯了什麽呢？”
彌勒佛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旁邊的輔導員看不下去彌勒佛這麽被宋顏玉奚落的樣子，面色一板，道：“顏玉同學，我知道你心裏委屈......”
“不，你不知道。”宋顏玉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擡起眼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天真活潑，滿滿的全是平靜。
宋顏玉說：“你沒被人冤枉過，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沒被人逼著去原諒一個導致你被冤枉的人，甚至還要把你應得的東西讓給他時，你怎麽會知道我現在到底有多難過？”
宋顏玉轉頭又看著彌勒佛，她說：“老師，我一直想讓我的事情在一個官方的既定通道裏規規矩矩的解決完，可現在這個情況，我一點都不！滿！意！——我不同意！”
最後四個字幹脆利索，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
輔導員火了：“那你想要怎樣啊！你這個同學，怎麽沒有半點同情......”
“如果我也是家境不好也需要補助也像他們這樣你們還會在這裏咄咄逼人嗎？！”宋顏玉長長的不加標點的一句話中氣十足地吼了出來，吼得對面兩個人全楞了。
宋顏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全是銳利和受傷。
宋顏玉瞪著他們，眼中水霧彌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真的是，我真的是三觀都被刷新了啊！所以說我的家庭條件好，我的父母出得起學費就是我的原罪了對嗎？！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其他，其他所有人都得償所願！包括姚晶！包括搞出所有事情的姚晶！——可我呢！我他媽要為你們所有人做的事情負責！我要付出我的利益！我要最終承擔這一切的苦果！
“你們所有人，冤枉過我，罵過我，欺負過我，跟我說句道歉就算了，轉過頭來還是想有什麽就有什麽，甚至還要瓜分我的利益去彌補你們的過失——可是我呢？我他媽就活該承受這些傷害是嗎！
“就因為我有錢！就因為我！有！錢！所以有錢就不是人了嗎！有錢就他媽不是人就不該在乎這些了嗎！”
彌勒佛突然也火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那你叫我怎麽做啊！你叫我們怎麽做啊！我們已經盡力了啊宋顏玉——如果沒有那筆錢，你也只是沒有被錦上添花而已；但對吳俊翔，沒有那筆錢他可能會輟學你懂不懂啊！”
“所以他就不必為他做過的錯事負責的對嗎！”宋顏玉也站起來對著他吼，“就算吳俊翔拿筆一定要給，那姚晶呢？為什麽還要給姚晶獎學金？！”
“因為姚晶同學的情況也確實很不好啊顏玉。”輔導員在旁邊開口，她嘆了口氣，聲音低低的，“我們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王子霞、吳俊翔和姚晶這三個人，可以說是咱們整個年級裏面情況最差的三個孩子了。”
她說完，伸手拉了拉彌勒佛，示意他坐下，別跟學生置氣。
彌勒佛坐了回去。
宋顏玉又說話了，她說：“那就讓姚晶去掙啊，她去年不是也過得挺好嗎？”
“大二課程那麽緊，沒有那麽多時間出去兼職了啊顏玉同學，何況姚晶同學成績不差，有保研的希望，你不要耽誤她的前途......”
“那我就沒有前途了對嗎？”
“不是......”輔導員快被她給嘔死了，這個小孩兒怎麽這麽犟啊！說一句嗆一句的，這些錢對她和對那些同學的意義根本就不一樣，她怎麽一點都不明白呢？！
宋顏玉看著她的表情，哪裏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笑了，說：“老師，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犟，一點都不通情達理——對，我之前一直都通情達理的，一直在試圖跟你們合理地解決問題，可你看現在呢？
“一個個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一個個都來瓜分我的利益來了，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該直接一封信寄到校長郵箱裏去，既省了我跟你們扯皮的麻煩，又不至於落到個這種被所有人欺負的下場！”
“現在公示期已經過了，你舉報了也沒有用了。”彌勒佛在旁邊說，他努力保持心平氣和地對她說，“顏玉同學，現在只是我們想到的最佳解決方案，畢竟國獎每人只能拿一次，只要你好好學習，繼續保持住現在的名次，明年的國獎肯定是你的。”
宋顏玉笑了。
真當她是三歲小孩兒哄呢！大學裏面，大家的初始水平都是差不多的，哪怕是排在系裏末尾的人，真要有心學習，沖到系裏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
隨著許多人保研、出國之類的方向確定，往後排名爭奪只會越來越激烈，讓她一直保持同一個名次？宋顏玉覺得這簡直太難了。
換言之，如果這次她選擇放棄，那麽可能她整個大學四年，都將與國獎再無聯系了。
R城是個小城，即使她家在市中心開得起五家道館，也不是那種大富大貴之家啊！也還是那種就算一百塊錢也要精細花的人家啊！
之前她跟媽媽打電話的時候，還特別興奮地跟她講：“媽媽，我能拿到國家級的獎學金了啊！你這半年都不用給我生活費了哎！國家級啊！我好激動啊！我好開心啊！”
怎麽轉眼就成這樣了呢？
宋顏玉看著他們的表情，對面的兩個人，一個滿是憤怒，一個滿是慚愧，可卻沒有半點要退縮和猶豫的意思。她問：“所以，這就是你們最終的決定了嗎？”
彌勒佛不說話，在看到第一名的名字的時候，他不是沒有過掙紮，但是被領導一句話堵了回去：“那怎麽辦？你們拿工資彌補嗎？”
怎麽能啊！他們也是要養家要吃飯的人啊！
輔導員在旁邊點了點頭。
宋顏玉笑了，她說：“好啊，那我也告訴你們我的最終決定——我！不！同！意！”一字一頓，惡狠狠的，像要扒皮吃肉似的。
說完，她拎起包就往外走。
輔導員在後面喊：“宋顏玉，就算你不同意也沒有用，領導決定的你說了不算！”
迎著門口的陽光，宋顏玉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無力，真正的渺小，這是一種你掙紮了憤怒了拼盡全力了，到頭來，還是被別人輕飄飄的一句“沒用”就打回了原點的無能為力的感覺——
那她這麽拼，這麽鬧，這麽努力地尋找真相，這麽努力地還自己一個清白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還不如最一開始就息事寧人，被輔導員罵了也當沒聽見，說不定最後還能保住自己的獎學金。
還不如當初就像方舟說的那樣，直接告到學校裏去，不要再給他們什麽二次機會，就算以後被排擠被打壓，這些輔導員們到底會成為她生命中的過客，鬧得再怎麽不愉快，四年後畢業證一領還是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何必搞得如此狼狽呢？
宋顏玉用盡最後的力氣，轉頭看向咖啡廳裏的兩人，努力讓眼淚不掉下來。她說：“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那還假惺惺地來跟我商量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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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顏玉抱著杯子小口啜吸，垂著眼，心跳咚咚的。她想，班主任和輔導員一定是來告訴她他們的最終決定的。
班主任雙手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他真的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
周二之後，他們A系幾個班的班主任連同輔導員一起開了個會，把幾個當事人全部找過來一一仔細詢問，甚至還去查了幾個孩子校園卡的銀行流水，然後，最糟糕的情況就發生了——沒有人撒謊。
這是一種比有人撒謊更加糟糕的情況，因為有一個條件不好的孩子沒能入庫，而另一個入了庫的孩子也是真的，就意味著沒有人能被替換下來。
但由於他們也沒有辦法再申請增加名額，這場鬧劇導致的最終結果就是，他們今年的工作失敗了，因為他們沒能讓補貼真正落實到每一個有需要的孩子身上。
後來院領導來了，把彌勒佛、吳俊翔班的班主任小劉和輔導員狠狠罵了一頓：“你們怎麽搞的啊！我是不是跟你們說過這是你們學期工作的頭等大事啊！是不是讓你們仔仔細細地調查清楚每一個學生的情況再做決定啊！要是有學生上不起學了你們誰負責啊！可是怎麽還是出了這樣的問題啊？！你們今年的獎金統統別要了別要了！鬧心！”
一排的年輕輔導員都低著頭，默默接受領導的批評。說到底，他們這些全部都是新來的行政人員，都是第一次帶學生，根本沒有經驗，誰知道這些大二的學生這麽能折騰，一個個才剛20歲的年紀，竟然就能給他們搞出來這麽一場大戲。
罵歸罵，事情還是得解決啊。院領導看著那些材料，沈吟片刻說：“那個叫吳俊翔的學生，成績很好啊，年級第二啊。”
小劉和輔導員點頭。
領導說：“那這樣吧，把今年的國獎發給他吧——畢竟他現在沒入庫，國家勵志就別想了。姚晶......那姑娘怎麽回事？”
輔導員上去把調查到的情況都說了。
領導“嗯”了一聲，道：“行啊，既然她那麽想要那個‘光榮’獎學金，那就給她，”頓了頓，他接著說，“把‘國家勵志’給王子霞吧，不管怎麽說，這種國級的獎級別更高，錢也更多些。”
“那今年A系的第一怎麽辦？”
“給‘三好’唄，還能怎麽辦？”領導看了眼名單，說，“小吳，第一是你們班的學生啊，你負責去溝通吧，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明年她要還是第一，這個獎必然要給她補回來啊。”
“小吳”就是彌勒佛。
本來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他還覺得這亂糟糟的一團事情終於能有個結束了，盡管挨了罵，心裏還是踏實了許多。
但當他看到那個第一名的名字時，頓時心又涼了大半。
只見成績單上赫然寫著：第一名宋顏玉。
聽完彌勒佛的話，宋顏玉半晌沒有說話。
那顆一直激動地在胸膛裏跳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仿佛是被按下了減速鍵：“咚——咚——咚。”
宋顏玉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平靜，她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卡布奇諾，咖啡煙氣裊裊，杯壁還帶著十足的溫度。
她甚至還有空想象，如果自己把面前這杯咖啡直接潑到彌勒佛臉上時，對方會是什麽反應呢？
驚愕，尖叫，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還是低著頭任她發洩呢？
想到彌勒佛被咖啡打得眼鏡都會掉的模樣，宋顏玉低低笑開了。
彌勒佛現在真的是有苦難言。天知道他剛才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說明白他的來意，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看著宋顏玉摩挲杯壁的模樣，彌勒佛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潑的準備。他想，就算她整杯咖啡都潑到他臉上，他也就受了，這是他活該的啊！
然而宋顏玉沒有，她笑了，然後說話了：
“老師，您知道當初吳俊翔舉報姚晶是因為覺得姚晶暗箱操作，擠掉了他的名額吧？”
“知，知，知道。”
“老師，您知道當初就是吳俊翔拿著我的郵箱舉報姚晶，然後導致我被您罵成是惡毒的人了了吧？”
“知，知道。”
“老師，您知道您本來是想趕緊把事情了結了拉倒，是我不停奔走把情況查明反映給您，才有了後續的調查吧？”
“知道。”
宋顏玉看著他，彌勒佛被她說得滿頭都是汗，一直拿著紙巾不斷擦拭著額頭，他半低著頭，不敢擡眼去看她。
宋顏玉突然彎了一下嘴角，那是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她輕輕說：“本來，我只是想給自己討個說法。”
我只是想證明我沒有錯，是你們冤枉我。
我只是想證明，姚晶她手段陰損，動機不純，不配分到這個貧困名額。
我只是想證明，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是你們所說的那個空有熱血沒有腦子，實心眼實大發了的傻子，只會被人利用。
“可怎麽到頭來，除了一句輕飄飄的道歉，我連我自己應得的獎學金都保不住了呢？我做錯了什麽呢？”
彌勒佛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旁邊的輔導員看不下去彌勒佛這麽被宋顏玉奚落的樣子，面色一板，道：“顏玉同學，我知道你心裏委屈......”
“不，你不知道。”宋顏玉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擡起眼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天真活潑，滿滿的全是平靜。
宋顏玉說：“你沒被人冤枉過，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沒被人逼著去原諒一個導致你被冤枉的人，甚至還要把你應得的東西讓給他時，你怎麽會知道我現在到底有多難過？”
宋顏玉轉頭又看著彌勒佛，她說：“老師，我一直想讓我的事情在一個官方的既定通道裏規規矩矩的解決完，可現在這個情況，我一點都不！滿！意！——我不同意！”
最後四個字幹脆利索，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
輔導員火了：“那你想要怎樣啊！你這個同學，怎麽沒有半點同情......”
“如果我也是家境不好也需要補助也像他們這樣你們還會在這裏咄咄逼人嗎？！”宋顏玉長長的不加標點的一句話中氣十足地吼了出來，吼得對面兩個人全楞了。
宋顏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全是銳利和受傷。
宋顏玉瞪著他們，眼中水霧彌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真的是，我真的是三觀都被刷新了啊！所以說我的家庭條件好，我的父母出得起學費就是我的原罪了對嗎？！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其他，其他所有人都得償所願！包括姚晶！包括搞出所有事情的姚晶！——可我呢！我他媽要為你們所有人做的事情負責！我要付出我的利益！我要最終承擔這一切的苦果！
“你們所有人，冤枉過我，罵過我，欺負過我，跟我說句道歉就算了，轉過頭來還是想有什麽就有什麽，甚至還要瓜分我的利益去彌補你們的過失——可是我呢？我他媽就活該承受這些傷害是嗎！
“就因為我有錢！就因為我！有！錢！所以有錢就不是人了嗎！有錢就他媽不是人就不該在乎這些了嗎！”
彌勒佛突然也火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那你叫我怎麽做啊！你叫我們怎麽做啊！我們已經盡力了啊宋顏玉——如果沒有那筆錢，你也只是沒有被錦上添花而已；但對吳俊翔，沒有那筆錢他可能會輟學你懂不懂啊！”
“所以他就不必為他做過的錯事負責的對嗎！”宋顏玉也站起來對著他吼，“就算吳俊翔拿筆一定要給，那姚晶呢？為什麽還要給姚晶獎學金？！”
“因為姚晶同學的情況也確實很不好啊顏玉。”輔導員在旁邊開口，她嘆了口氣，聲音低低的，“我們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王子霞、吳俊翔和姚晶這三個人，可以說是咱們整個年級裏面情況最差的三個孩子了。”
她說完，伸手拉了拉彌勒佛，示意他坐下，別跟學生置氣。
彌勒佛坐了回去。
宋顏玉又說話了，她說：“那就讓姚晶去掙啊，她去年不是也過得挺好嗎？”
“大二課程那麽緊，沒有那麽多時間出去兼職了啊顏玉同學，何況姚晶同學成績不差，有保研的希望，你不要耽誤她的前途......”
“那我就沒有前途了對嗎？”
“不是......”輔導員快被她給嘔死了，這個小孩兒怎麽這麽犟啊！說一句嗆一句的，這些錢對她和對那些同學的意義根本就不一樣，她怎麽一點都不明白呢？！
宋顏玉看著她的表情，哪裏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笑了，說：“老師，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犟，一點都不通情達理——對，我之前一直都通情達理的，一直在試圖跟你們合理地解決問題，可你看現在呢？
“一個個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一個個都來瓜分我的利益來了，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該直接一封信寄到校長郵箱裏去，既省了我跟你們扯皮的麻煩，又不至於落到個這種被所有人欺負的下場！”
“現在公示期已經過了，你舉報了也沒有用了。”彌勒佛在旁邊說，他努力保持心平氣和地對她說，“顏玉同學，現在只是我們想到的最佳解決方案，畢竟國獎每人只能拿一次，只要你好好學習，繼續保持住現在的名次，明年的國獎肯定是你的。”
宋顏玉笑了。
真當她是三歲小孩兒哄呢！大學裏面，大家的初始水平都是差不多的，哪怕是排在系裏末尾的人，真要有心學習，沖到系裏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
隨著許多人保研、出國之類的方向確定，往後排名爭奪只會越來越激烈，讓她一直保持同一個名次？宋顏玉覺得這簡直太難了。
換言之，如果這次她選擇放棄，那麽可能她整個大學四年，都將與國獎再無聯系了。
R城是個小城，即使她家在市中心開得起五家道館，也不是那種大富大貴之家啊！也還是那種就算一百塊錢也要精細花的人家啊！
之前她跟媽媽打電話的時候，還特別興奮地跟她講：“媽媽，我能拿到國家級的獎學金了啊！你這半年都不用給我生活費了哎！國家級啊！我好激動啊！我好開心啊！”
怎麽轉眼就成這樣了呢？
宋顏玉看著他們的表情，對面的兩個人，一個滿是憤怒，一個滿是慚愧，可卻沒有半點要退縮和猶豫的意思。她問：“所以，這就是你們最終的決定了嗎？”
彌勒佛不說話，在看到第一名的名字的時候，他不是沒有過掙紮，但是被領導一句話堵了回去：“那怎麽辦？你們拿工資彌補嗎？”
怎麽能啊！他們也是要養家要吃飯的人啊！
輔導員在旁邊點了點頭。
宋顏玉笑了，她說：“好啊，那我也告訴你們我的最終決定——我！不！同！意！”一字一頓，惡狠狠的，像要扒皮吃肉似的。
說完，她拎起包就往外走。
輔導員在後面喊：“宋顏玉，就算你不同意也沒有用，領導決定的你說了不算！”
迎著門口的陽光，宋顏玉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無力，真正的渺小，這是一種你掙紮了憤怒了拼盡全力了，到頭來，還是被別人輕飄飄的一句“沒用”就打回了原點的無能為力的感覺——
那她這麽拼，這麽鬧，這麽努力地尋找真相，這麽努力地還自己一個清白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還不如最一開始就息事寧人，被輔導員罵了也當沒聽見，說不定最後還能保住自己的獎學金。
還不如當初就像方舟說的那樣，直接告到學校裏去，不要再給他們什麽二次機會，就算以後被排擠被打壓，這些輔導員們到底會成為她生命中的過客，鬧得再怎麽不愉快，四年後畢業證一領還是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何必搞得如此狼狽呢？
宋顏玉用盡最後的力氣，轉頭看向咖啡廳裏的兩人，努力讓眼淚不掉下來。她說：“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那還假惺惺地來跟我商量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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