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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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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顏玉聽完方舟的故事,沈默了很久。

有一瞬間,方舟甚至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隔壁的嘈雜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方舟凝視著那一車廂的黑暗,細數著黑暗中的咣當聲。

“咣當”“咣當”“咣當”......

終於,就在他不知不覺將要睡過去的時候,聽到她說:“對不起。”

聲音又低又輕,仿若嘆息。

方舟一下清醒過來,他打起精神問了一句:“為什麽道歉啊?”

宋顏玉說:“我實在不知道,你當時竟然是這種情況,是我不夠關心你......”

方舟笑了:“我還以為你會嫌我渣。”

他以為她會像他姐姐一樣,指著他的鼻子罵:“方舟你知道你這樣多像一個中央空調嗎?”

黑暗中,宋顏玉輕輕搖了搖頭。

盡管她知道方舟看不到,卻還是搖了搖頭。

她輕輕問了句:“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向姜梨告白嗎?”

方舟抿著唇沒說話。

他不知道。

但宋顏玉已經替他做了回答:“會。無論重來多少次,當時的方舟也會對姜梨說,我們在一起吧。”

方舟笑了:“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那時候的方舟很脆弱,很無助。他需要獨一無二的關註,需要無時無刻不在的關懷,需要有個人陪伴卻又恰好不會覺得他累贅。他的父母親正在為生意的事情焦慮,他的姐姐正在為祖父祖母的去世而傷心,他的朋友不知道該怎麽去關心他。

“所以,只有姜梨了。”

只有那個時候的姜梨,那麽成熟體貼又聰慧通透的姜梨,哪怕什麽都不問,就已經全然讀懂了方舟平靜下掩藏的那些沈重的悲傷、脆弱和無助,就已經知道怎麽去幫助他,默默守護著陪伴著,知道如何在他漆黑壓抑的心靈世界悄悄點上一盞燈,一點一點指引他走出陰霾。

所以也只有方舟女朋友的位置才配得上那時候的姜梨,只有那個最最特別位置,才配得上她那份獨一無二付出與關心,才配得上那份單純又真摯的喜愛與熱忱。

“對不起。”黑暗中,宋顏玉突然泣不成聲。

她一直以為自己特別喜歡方舟,對他也足夠好,甚至在方舟和姜梨談戀愛後,產生了一種方舟虧欠了她的心態。

她把這份心態一直帶到現在,有時會刻意回避對方舟的關心,脾氣上來了就對他耍,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受得住。

可捫心自問,如果是高二時候的宋顏玉,能對全心全意對方舟關心至此嗎?

不可能。

高二時候的宋顏玉,心裏充滿的全是對愛情單純、幼稚又可笑的幻想,以為身騎白馬的王子早晚會來,以為她就該被所有人寵成小公主,把方舟、陳東爾等人對她的包容和順從統統當做理所當然;

高二時候的宋顏玉滿心都是學習,有時朋友找她來吐露心事,她也是掐算著時間,一看快到點了就趕緊說幾句話把人打發走——

這樣的她,怎麽可能切實體會到方舟當時心中的痛苦?

她會對方舟有一時的關心,卻絕對不可能接受得了方舟在她面前徹底放大的脆弱面。

她會不耐,會煩躁,甚至會說:“方舟你不應該是頂天立地的嗎?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模樣?”

盡管她哭得特別壓抑,方舟還是聽到了動靜,他幹脆下了床來到宋顏玉床邊,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

“幹嘛啊?嗯?怎麽突然哭了?”方舟把人隔著被子擁在懷裏,“你啊你,明明是我做錯了事情,為什麽你卻要責怪你自己?”

宋顏玉靠著他的肩膀,哭得一哽一哽的:“我難受。”

她為當年的方舟心疼,為當年自己的疏忽自責,也為當年對姜梨的那些嫉妒而羞愧。

方舟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當年事情出來後,無論是王家亮還是方唯,都說他是個渣男,說他辜負了一個女孩子的心,說他不該再戀愛。

有一段時間,方舟變得茫然又無措,甚至徹底忘記,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想要和那個女生在一起,也不知道,自己以後到底該怎樣再和其他女孩子相處。

但終於這麽多年後,有個人站出來說:我懂你當初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她的腦袋輕輕地貼著他的肩膀,黑暗中,方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陣屬於女孩子的溫軟的熱意。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就這麽親下去。

但他克制住了,只是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動作又輕又柔的,似有若無。

現在的方舟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會熱血上頭不管不顧的小孩子了,他會考慮很多很多事情,會在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前仔細斟酌考量。

顏玉沒有準備好。

他也沒有準備好。

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兩年後那段註定要到來的別離。

所以,就不要輕易開始了。

直到車廂的燈驟然亮起,方舟和宋顏玉才發現,他們就這麽相擁著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直到天明。

因為昨天睡得晚,燈亮的時候兩個人意識都不太清醒。

宋顏玉把腦袋移開,方舟迷迷糊糊地下床要往自己床上爬,結果剛一活動,身上傳來的哢哢幾聲關節響把他嚇得驟然定在原地。

宋顏玉被驚得徹底清醒過來,她問:“你還好嗎?”

方舟一張臉都痛扭曲了:“不好,一點都不好,睡僵了。”

火車剛好到站,這一站的旅客走到自己的軟包門前時,剛好聽到裏面傳來一個低低的男聲:

“輕點,痛,啊呀,痛痛痛痛痛!”

接著是輕輕的“啪”的一聲,好像直接皮膚上一樣。

一個女聲說:“讓你別動就別動,不然會更痛。”

乘客:“......”哦吼,裏面好像在搞什麽了不得的大場面。

出於禮貌,乘客先敲了敲門,裏面動靜一停。

乘客故意等了會兒,才開門進去。

裏面,一個女生正坐在一個男生身上給他推拿,兩人都很年輕的模樣,像對學生情侶。

見到乘客,兩人均是笑了下,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女生手指又在男生某個穴位上一按——

“嗷嚎——”殺豬般叫聲瞬間響徹車廂。

乘客的微笑表情瞬間僵在臉上,他下意識地往後撤了一步,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宋顏玉說:“方舟,你這個背這麽僵,一看就是長期伏案寫作的學生背。”

方舟痛得淚流滿面:“你這不廢話嘛,哪個剛高中畢業的不是天天趴桌子上學習的啊——不是姐姐,咱是說好給我治落枕的嗎?你管我背幹嘛?”

宋顏玉拍拍手:“閑著也是閑著,順便一塊都治了唄。”

方舟:“別,我求你放過我。”

宋顏玉:“親愛的,我這是在鍛煉你的意志力,乖,別叫。”

說著,她對著他背上的穴位又是狠狠地一戳。

方舟痛得叫都叫不出來了。

要不是宋顏玉信誓旦旦說她天天給頸椎不好的老父親按摩,而且效果極其顯著,方舟真的懷疑她是想謀殺!

他掙紮著拿起手機了眼時間:

早晨六點。

連吃飯時間都不到啊!根本沒有理由把宋吃貨支走啊!

絕望的方舟徹底歇了掙紮的心思,趴在墊子上,任由宋顏玉把自己戳成了一條死魚。

終於熬到上刑結束,方死魚默默從床上爬起來,突然發現自己脖子也不痛了背也不僵了,渾身輕快得好像驟然年輕十歲——雖然他本來也不過二十歲。

方舟瞬間滿血覆活,激動得原地活動兩下,主動去餐車把飯端過來,然後對宋顏玉道:“要是以後有機會,讓我姐姐也找你捏一捏。”

宋顏玉眨了眨眼問道:“為什麽?你姐姐頸椎不好嗎?”

方舟搖搖頭:“還行吧,沒什麽大毛病。我就是想借著‘孝順’她的理由,明目張膽地折騰她。”

壞心眼的小舟子想到姐姐被宋顏玉按到鬼哭狼嚎的悲慘模樣,得意得想笑。

說起來,雖然都是從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方舟和方唯這姐弟倆的性格還真是完全不同:

方舟低調柔和,紳士又體貼;方唯高調暴躁,倔強又大咧。唯有一點姐弟倆相通,那就是能說會道。

小時候,方母常常摸著兒子的腦袋說:“方舟,你不能老被姐姐欺負成這樣,你得跟她講,你得兇一點啊!你是一個男孩子,你得......兇一點!”

下一次,方唯再跟方舟搶玩具時,方舟在父母鼓勵的眼神中鼓起勇氣喊一句:“那是我的玩具!”

方唯低頭冷笑:“所以呢?”

方舟立馬慫了:“給你玩。”

方父、方母:“......”

日覆一日,方舟就這樣在他姐姐的淫*威壓迫下慢慢長大。

就連後來方舟會去搞辯論,也是受方唯的影響,因為他想學會辯論去罵死方唯。

只是後來他愛上了這門藝術,也清楚了語言到底有多可怕,就歇了用辯論去吵架的心思。

於是,方地主數十年如一日對方農民的欺壓,從來就沒有斷過。

不過這也使得底層人民的反抗,從來就沒有斷過。

被爸媽安排去接站的方唯不自覺打了幾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該不會是方舟那個臭小子又在背地裏罵我吧。”

宋顏玉有點羨慕他們這種姐弟情。

獨生子女的孤獨平時都是隱性的,只有看到別人提到自己兄弟姐妹或愉悅或咬牙的模樣時,才會突然顯露——

相愛也好,相殺也好,總之,這就是一種他們這一輩子都無從擁有和體會的一種血緣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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