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唐佳琪進門的這點兒動靜就顯得微乎其微。

她呆呆地站在客廳，聽到她媽媽對她爸爸控訴：

“你簡直讓人惡心！”

“真不知道琪琪知道知道你為老不尊、為父不正會是什麽心情！”

她爸也喊道：

“你還不是一樣！”

“別以為你這幾天成天跟你們公司那個姓胡的一起出去我不知道！”

“這個家散了得了！”

她媽哭鬧道：“要不是琪琪今年高三，你以為我不想離嗎！”

兩個人的喊叫還在繼續，唐佳琪的耳朵裏充斥著高分貝的叫聲，雜亂無章地匯入她的腦海，轟的一聲炸開。

這時她瞥見了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那是他爸爸的手機，屏幕已經裂開，但一直在閃。

唐佳琪就像是被按了自動開關一樣走過去，拿起手機，輸入自己的生日，然後看到了微信界面上的聊天記錄。

入目不堪的暧昧對話就像是一把刀，突然插進她的腦袋裏，說不上是震驚、羞憤還是不齒，她手顫抖機械地向下滑動屏幕，看著一個陌生女人叫自己爸爸“老公”，她爸叫那個女人“寶寶”。

她忽然把手機扔下，跑進衛生間，對著馬桶開始不斷幹嘔。

外面她媽媽的控訴聲還在繼續，唐佳琪卻什麽都聽不到了。她滑坐在地上，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淌了下來，流到她嘴巴裏。

屋裏的爭吵聲愈來愈大，她行屍走肉般站起來，輕輕關上衛生間的門，又走出房門，反鎖房門。

好似她還沒回來，還沒看到那些不堪。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雨了。雨很大，狂風暴雨，風裹挾著雨點往臉上拍。

唐佳琪的臉是滾燙的，眼淚像決了堤，怎麽都止不住，混著雨水把她的臉模糊了。胃裏發酸想吐，肺部也悶得喘不過去。這種生理性的反應她完全不能控制。

十月的暴雨天很冷，唐佳琪心疼地抱住瘦瘦的自己，迷迷糊糊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雨水從她的脖子灌進去，她頭發幾乎全貼在了臉上，冷得打了一個寒噤。

有一個騎摩托車的路過，泥水濺到她腿上、胳膊上、臉上，唐佳琪麻木地看了一眼四周，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濱河公園。

她坐到了道沿上，把自己縮成一團，將臉埋在膝蓋上，生理與心理的雙重反應疊加在一起，全身開始止不住顫抖。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一聲尖銳的鳴笛聲響起，唐佳琪有些迷茫地擡起頭，瞇著眼睛望向隔了一條人行道的一輛出租車。

車後窗搖下來，孫澤的紅腦袋露出來，沖她喊了一聲，唐佳琪沒聽清孫澤說了什麽，風聲和雨聲把他的聲音吞沒了。

旁邊賣烤紅薯的大叔騎三輪路過，唐佳琪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想給大叔讓路，腳崴了一下，差點兒摔倒。

這時出租車前門打開了，周睦從副駕駛下了車，撐開了一把傘，繞過出租車，快步走到唐佳琪旁邊，用傘幫她擋住了雨。他一只手自然攬住唐佳琪的肩膀，推著她又往旁邊讓了一些。

騎三輪的大叔順利通過，唐佳琪恍惚地擡頭看了眼周睦：“你們怎麽在這兒？”

周睦送孫澤回家的時候發現外面下了雨。他從屋裏拿了傘，又把兩人送到樓下叫了一輛車，孫澤隨口說他家裏沒人，想讓周睦陪他住一晚上，周睦便跟著這兩個人一起坐上了車。

周睦摟著唐佳琪的肩膀，一直把她推進了車裏。趙諾和孫澤往裏讓了讓，兩人擠在狹小空間裏調換了座位，趙諾坐到了唐佳琪旁邊。

趙諾從包裏取紙巾，周睦直接把外套脫下來罩在了唐佳琪身上。

周睦的外套是幹的，上面還留有他本身的溫度，唐佳琪把衣服裹緊了，對著趙諾說了聲“謝謝”，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擤了一把鼻涕。

司機師傅轉過身，看到唐佳琪，原本不耐煩的臉瞬間變了變，嘆了口氣，問道：“還是原目的地嗎？”

趙諾看了一眼唐佳琪，她現在幾乎全裹在周睦的外套裏，濕答答的頭發貼在耳側，臉色還有些發白。

一時之間沒人接話，趙諾又看了眼周睦，周睦半邊身子還淋在雨裏，兩只眼睛深邃不見底。她看不清周睦的表情。

趙諾對孫澤說：“要不我們兩個重新打車回去吧，讓周睦和唐佳琪回春元小區，把她送她姥姥那兒。”

趙諾和孫澤下了車，周睦坐到唐佳琪旁邊，問她：“送你回家？”

唐佳琪搖搖頭，拿在手裏的手機屏幕同時亮了，是她媽媽發來的微信：“寶寶，怎麽還沒回家？”

唐佳琪在鍵盤上打字，手一直發抖，打了半天都沒打出來，周睦把手機從她手裏拿過去，說：“你說，我給你發。”

“就說，”唐佳琪抽噎了一下，盡量平覆道，“就說我和顏夏出門的時候下雨了，顏夏爸爸來接她，跟外婆家順路，我晚上待外婆家。”

唐佳琪一抽一抽地發抖，頭發上的雨水順著兩鬢流下來，落到了周睦的外套領子上，她烏黑的瞳仁有些呆滯，眼圈發紅，眼睫毛閃閃發光，嘴唇哆嗦著有些發紫，周睦微微皺了皺眉頭，照著唐佳琪說的話打字發了過去。

車窗緊閉，隔絕了外面的狂風暴雨，司機師傅的廣播裏在播電臺主持人解決夫妻吵架出軌的那些事，唐佳琪皺了皺眉頭，說：“叔叔，能換個頻道嗎？”

師傅換了個電臺，一首很輕柔的曲子車廂裏緩緩流淌起來。唐佳琪慢慢平靜了。

她並不是看不出家裏的暗潮湧動。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她高二快結束的時候，爸媽開始頻繁地吵架，又或者他們的矛盾早就有了，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只是突然有了一個爆發的契機。開學報到那天早上，她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就隱約聽到爸媽房間裏類似摔東西的聲音，班主任留她等同學簽到，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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