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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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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真的很久沒見過面了,久到周晨驍再聽到她的聲音心都在顫,戰場上無所畏懼的特戰隊長突然怕了,怎麽會是徐念,她怎麽會在這裏?

他後退兩步,正迎上徐念按開了手機屏幕,借著微弱的亮光,她靜靜凝望著眼前四個多月沒見的男人。

他好像黑了,也瘦了,但還是那麽好看,甚至因為身上特戰隊的軍裝,更挺拔,更好看。

徐念曾經以為再見到他自己會說很多話,沒想到當夢裏的一切真的發生,她變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緊緊捂住嘴,蹲在地上壓抑地嗚咽。

看到他瘦了,想哭。

看到他臉上的塵土和擦傷,想哭。

看到他不知道又經歷著什麽危險,想哭。

女孩子小小軟軟的,身上穿著白色反絨的睡衣,明明是難受到了極致的模樣,偏偏還記得他不許她叫喊的話,縮成一團哽咽的模樣好像一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動物。

周晨驍忍不住動容,伸出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別哭了。”他開口,低聲安慰。

徐念卻仰起臉,一邊哭一邊拼命搖頭。

她搖頭,表明自己並不想哭,只是眼淚根本不聽她的話,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外滾。

周晨驍只能維持著給她拍背的姿勢,一下一下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男人的手掌很暖,漸漸地,徐念的眼淚終於止住,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拉得很近,幾乎是她往前一撲,就能抱在他腰上的那種。

“哭好了沒有?”周晨驍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不自覺的寵溺。

徐念點點頭,開始慶幸此時是夜晚,不會叫周晨驍看見她通紅的臉色。

但即便是夜晚,她還是感覺得到男人身上傳遞出的灼熱,仿佛呼吸都帶著溫度,自然而然地在狹小的房間裏升華出些許暧昧的氣息。

徐念思及這裏,立刻晃了晃腦袋刨除掉亂七八糟的想法,畢竟他現在好像遇到了危險,她還糾結於這些有的沒的,似乎說不過去。

於是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擡起頭,問周晨驍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她能幫他做點什麽。

周晨驍不想讓她攪和進這些,但偏偏呂興邦受傷嚴重,眼前的情況根本不允許他矯情。

便只能實話實說,當然不會細說任務是什麽,只說他們現在可能還在被敵人追,順便問她這邊有沒有止血繃帶之類的東西,至少先處理一下呂興邦的傷,避免繼續失血再造成生命危險。

徐念得令,急忙跑到櫃子旁邊拉開櫃門,恢覆鎮定的模樣一點都瞧不出這是個在邊境深夜,被三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突然闖入房間的女孩兒。

“隊長,她是……”田樂見狀,一瘸一拐地來到周晨驍跟前,顯然想不通徐念的身份。

“熟人。”周晨驍倒是言簡意賅,從徐念手中接過繃帶和藥品,然後把呂興邦放平到地上,俯身幫他紮緊傷口。

……

周晨驍處理傷口的動作很熟練,這也是他們作為特戰隊成員必須具備的能力之一,萬一要是在醫療條件不好的地方受了傷,至少懂得這些能增加生還幾率。

可徐念看看他,再看看一旁給自己止血的田樂,毫無緣由地又有點想哭,她想,不知道周晨驍之前在任務中受傷是不是也這樣。

“他傷得這麽嚴重,要不我幫你們叫救護車吧。”

好不容易憋回眼淚,徐念看著地上的血跡,再沒有醫學常識也知道呂興邦這樣不行。

“不用。”周晨驍卻否定了她的提議,“我已經聯系了臨時駐地,支援和隨隊軍醫會盡快過來,這個地方偏,救護車就算能開進來也不會比他們更快。”

“哦。”徐念低下頭去,“那現在外面不知道還有沒有敵人,我們就這麽等嗎?”

周晨驍席地而坐,淡淡回了聲“嗯”。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尤其是外面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的時候。

周晨驍過去很少在任務中焦灼,這可以說是他最提心吊膽的一次。

他真的怕連累徐念,她那麽小那麽嬌,被家裏人百般寵愛著長大,根本不該經歷這些。

在意識到這個屋子裏的人是徐念時,他有一瞬間想掉頭離開,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哪怕外面是槍林彈雨他都會這麽做,可惜他身邊還有田樂和呂興邦,他得對部下的性命負責。

周晨驍的臉色越來越沈,一旁的田樂見了也低下頭去。

“隊長,對不起,都是我沒有做好。”他以為周晨驍介懷的是他的失誤,“要不是我,安佐也不會……”

說到這裏,田樂哽咽得說不下去了,他今年只有19歲,徐念是孩子,他也是個孩子,眼睜睜地看著平時要好的兄弟因為他的緣故變成一具冰涼的屍體,就算隊長不責怪他,他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少年別過臉咬著嘴唇強忍淚水,周晨驍沒有答話,特戰部隊裏的每個戰士都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這個時候需要他把感情宣洩出來,然後記住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以後才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但徐念看看他又看看周晨驍,卻有點不忍心了。

她把紙巾遞給田樂,用甜甜軟軟的聲音說:“你別哭了,你看我都不哭了,周隊長在這裏呢,我們都堅強點。”

田樂從她手裏接過紙巾包,狠狠擦了一把眼淚,雖然沒比徐念大多少,但是他覺得徐念根本不懂,他是對自己失職害死戰友的悔恨,她只是害怕,這哭的原因完全沒有可比性。

徐念像是識破了他的想法似的,學著他和周晨驍在地板上坐下:“你別小看我,你是周隊長帶出來的兵,我也是周隊長帶出來的兵,放古代這叫師出同門。”

她這句話確實把田樂驚到了,他入伍一年多,放眼整個特種部隊都是男兵,從來沒聽說隊長還帶女兵……

他看了一眼周晨驍,周晨驍倒沒有反駁,也沒制止徐念和他搭話。

徐念繼續說:“我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我覺得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麽註定你現在做什麽都無法挽回,既然後悔沒有用,咱們就得向前看,你說對嗎?”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誰都會講,可是……

“這不是後悔不後悔的問題,我害死了我的戰友。”

涉及到生死,一切的勸慰都顯得太輕了,徐念垂下眼瞼:“這樣啊……那你先哭,一邊哭我一邊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之前徐念總喜歡給周晨驍講故事,大多是她那些哥哥們的親身經歷,或者他們再經過加工之後講給她的,今天她要說的卻不一樣,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她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害死過我最親近的人,但不是戰友,是我媽媽。”

徐念的父母有徐念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年輕了,兩個哥哥一個比她大十三歲,一個比她大十五歲,已經有兩個兒子的徐家夫婦本來沒有再要一個孩子的打算,沒想到卻在徐夫人四十歲那年意外有了徐念。

一開始徐父是拼命反對妻子把孩子生下來的,他和妻子少年夫妻一路走來,陪他一步步把生意做大的妻子本來就因為早年的過度操勞身體不好,女人生一次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他舍不得不惑之年的妻子再去受這份罪。

可去做流產檢查的時候,徐夫人看到b超圖片裏模糊的小身影,突然就舍不得了。

她和丈夫說,醫生告訴我是個女孩兒,我們的女兒一定很可愛,把她生下來吧,讓她看看這個世界,她會是最幸福的女孩兒,有疼愛她的父母,還有寵愛她的兩個哥哥。

徐父拗不過妻子,只能同意她把孩子生下來。

那十個月,他和徐明徐朗幾乎把徐夫人當珍惜動物保護起來,生怕照顧不周產生什麽閃失。

但到了生產那天,老天還是和徐家開了一個大玩笑,大出血來得沒有任何征兆,當醫生從產房出來通知徐父人已經不行了的時候,徐父失控一樣地對醫生吼:你給我保大人,我他媽讓你保大人,我老婆明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你把她還給我。

徐父是急瘋了,婦產科哪有保孩子還是保大人一說,醫生都會優先保障產婦的生命安全,可徐夫人的身體太虛了,血流起來就止不住,甚至失去意識後連句話都沒能給丈夫兒子留,唯一留下的就是繈褓中的徐念。

徐念徐念,名字裏寄托的都是徐父對妻子的思念。

後來徐念慢慢長大,幾乎和徐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那麽像,她是妻子用命換來的,徐父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受徐父的影響,兩個哥哥也拼了命寵她。

徐念小時候不懂,大了以後才慢慢明白媽媽是因為她去世,那時她也曾怨過自己,想過如果她沒有出生,那麽大哥,二哥,爸爸媽媽會不會還是幸福美滿的一家四口。

可每次當她因為這種想法出現懊悔難過的情緒,她發現哥哥和爸爸會比她更懊悔更難過,認為是他們當年沒能保護好媽媽,現在也沒能保護好她。

“所以你想啊,有人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你的命對他來說有多寶貴。”徐念要把自己說哭了,兩只嫩白的小手交替著在眼睛上抹來抹去,“而且有人死了,總有人活著,看到你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周隊長心裏就不會不舒服嗎?你們都是他的兵,他是最不想看到你們當中有人犧牲的人。”

徐念認真地對田樂說:“真的,你得振作起來,為了死去的人,也為了活著的人,好好珍惜眼下,珍惜這條命。”

她比田樂矮太多,要站起來才能直視田樂的眼睛,可周晨驍望著她在淚光中微笑的模樣,只覺得能夠懷揣著死者和生者的希望,樂觀面對一切的她太美好,那一瞬間的光芒,耀眼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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