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到五月中旬，天氣陰晴不定，五月裏的雨綿綿不絕，是雨季來臨的前奏，夠溫和，夠平緩。

和遠像個笨拙的小孩在白倩姝的耐心教導下終於學會了折紙鶴，白倩姝嘟起紅紅的唇，問，“和遠，你折來幹嘛？”

和遠不耐煩地說，“別管。”

這下白倩姝可鼓起了她圓嘟嘟的臉，“女孩子折這個是送給他們心中的白馬王子的，你男孩子折這個是要幹嘛？”

“那妳呢？是要送給哪個男孩子？”和遠一心系在紙鶴上，翻了一白眼，都多大了，還白馬王子！我還黑馬王子了。

白倩姝漸紅臉頰，整張臉看上去就像是用腮紅撲過。“誰說的，我就折來玩玩。”

“妳不許我也只是折來玩玩，”和遠面無表情地說，“管那麽寬幹嘛？”

多年後，白倩姝想起這一幕，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怎麽就那麽讓人討厭。當她質問和遠時，和遠皺皺眉頭問，有這事嗎？

白倩姝氣得漲紅了臉，“你敢說沒有這事？”

和遠大抵是真的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折紙鶴的事情，至於說了什麽話，我不記得。”

白倩姝氣得直跺腳，“你當然不記得了，你當時眼裏只有你的紙鶴，只有你的程學珺，哪裏還聽得進其它話。”

和遠瞥了她一眼，說，“知道就好。”

陳虹與白媽有說有笑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這對正在拌嘴的小冤家，陳虹眼裏有著說不盡的慈愛，“他倆從小感情就這麽好，要是和遠上大學後，那可該怎麽好啊，倩倩肯定就不習慣了。”

白媽笑得合不攏嘴，“以前兩人都是那麽小的一個，轉眼間都長大了，還真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陳虹慈愛的目光再次轉向了白媽，手親切的放在了白媽的手背上，“他們要是一直都那麽好該有多好啊。”

白媽抽出手鄭重地反放在陳虹的手背上，連忙說是啊是啊。她們如此反覆了十幾次，似乎這樣的動作是她們達成某種共識的儀式。多麽神聖有多麽莊重啊。

而此時，和遠的心裏只想著那個在別人面前都是落落大方反到自己跟前就刁蠻無理的程學珺。

一束亮光從窗外一閃而過，嚇得白倩姝驚叫一聲，趕緊躲在和遠懷裏。

陳虹笑得眼角細紋直揚來，偕著白媽走至客廳，“從小一起長大，相差兩歲剛剛好。”

和遠趕緊推開白倩姝，略帶嫌棄地說，“閃電而已，又不是打雷，用不著大驚小怪。”

陳虹讓白媽坐下，隨後她也坐下，挑了個最舒適的坐姿。

和遠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感到背後的沙發深陷，然後他只聽到陳虹說，“倩倩是女孩子，哪像你們男子那樣什麽都不怕。”

白媽撫摸著她女兒柔順的頭發，一臉寵溺地看著她的女兒，“我們家倩倩，從小就膽小，看到一只小蟲子都會怕……”

“媽媽！”白倩姝嗔怪，似乎對於她媽媽的“揭露”感到非常地不滿意。

“誰說的，程學珺就不怕。”和遠嘀咕了一句，好像有點厭煩白倩姝的那股矯情勁。

“什麽？”陳虹問。

“沒什麽！”原本不打算讓人聽見的話引起了卻陳虹極大的註意力。

“什麽程學珺？”陳虹有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

見陳虹如此不屈不撓

“程叔的女兒，程學珺。”和遠咬字清晰，每一個字都說得很重。

白倩姝睜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盯著和遠，等著和遠再說下去。畢竟從和遠嘴裏說出一個女孩子的名字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情。難道和遠除了她以外還有其他那麽好的朋友，而且還是女的？

陳虹捋捋掛在耳邊的頭發，語氣聽上去有幾分疲倦，“哦，原來這孩子叫這名字啊，那麽多年了我連這孩子的名字都記不住了，看看我這記性。”

在以後的日子裏，打聽程學珺這個人就成了白倩姝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她要知道程學珺這個人會什麽不會什麽。她會的，她白倩姝就要比她精十倍；她不會的，她白倩姝就要比她精一百倍。白倩姝費勁千辛萬苦打聽過來的消息就是她什麽也不會。她早已做好了程學珺是個比她厲害十倍的人的準備，卻沒想到這是一個比她弱一百倍的人。她不會彈鋼琴，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可她白倩姝通通都會。憑什麽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人的名字會從和遠嘴裏出來。

在對和遠多年的執著卻不得結果後，白倩姝才明白喜不喜歡一個人並不以她是否多才多藝為標準，是她從小受的教育誤導了她，況且以利益作為權衡愛的工具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其實愛並不等價。

暴雨過後，空氣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清新。似乎夾雜著青草、泥土的氣味。東方的陽光已經開始普照大地。

學珺將前幾天洗的衣服統統都晾到外面去準備接受太陽火辣辣的考驗。她在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下雨。她和她的衣服都需要陽光的淋浴，衣服在雨天裏長出了黴味，而她心裏恐怕長滿了蘑菇，她想再不曬曬太陽，她心裏又該發黴，然後長出更多的蘑菇了。

“這麽早就醒了？”程有均剛洗漱完畢，出來後就看見學珺在陽臺上懶洋洋地在……仰望天空“妳站在陽臺上幹什麽？”

學珺露出懶洋洋的笑容，“啊，在曬蘑菇……”

“曬什麽蘑菇？”程有均瞇起老花眼往陽臺處搜尋蘑菇身影，但是除了臺子上奄奄一息的盆栽之外，再也見不到什麽東西。

“是曬太陽……”學珺幽幽地將頭發攏到肩後，“……要吃什麽？”頭發跟著身體轉動而擺動著好看的弧度，“我去買！”用吃來轉移話題是中國人的特長。

“買一份皮蛋瘦肉粥，少蔥少油少皮蛋多瘦肉。”

這樣的粥也只有小區門外左轉一百米的“好早”早餐店的宋老板肯賣他這個人情。

“……好。”確實有點難為情，學珺也只能再硬著頭皮和人家老板說。學珺拖拉著拖鞋趕緊往樓下跑。默地，聽見程有均特納悶地嘀咕了一句，“什麽蘑菇？我就說我們家哪來的蘑菇。”

哎呀，又死了一盆。程有均背著手，一臉沈重地看著那株“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玫瑰，向周明鑒討來的上好種子，當初向他打包票，這種子來到他程有均這裏就一定不會白來一趟，如今看來當初說話說太滿了。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玫瑰很俗氣，多有追求物質金錢，可是李文靜卻很喜歡玫瑰，她認為玫瑰濃烈，就好像是一個愛恨分明理智的女人，這種女人敢愛敢恨，多了點魅惑又有點知性。月季與玫瑰，程有均看不出來，可李文靜總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再相似的東西，終有不相似的地方。就像人一樣，無論有多像，可是那一個人總是無法替代。

神思之中，程有均那諾基亞發出悶悶的震動聲。他瞇起眼睛，手機隔得遠遠地看，待看清是誰後，不急不慢地按下接聽鍵，“餵，嫂子啊。這麽早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啊？大哥去上班去了吧？……哦，好，這樣啊……不用麻煩了，我都一把年紀了，哪還有那麽多的精力和心思呢……欸，真不是，人家是挺好的，條件那麽好，我一個朝九晚五的打工的而且又帶著一個孩子，哪裏配得上人家條件這麽好的人……欸，好好，嫂子，我這有事，我先掛了。”

程有均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又重重地呼出去，講這一連串的話都快要把他整斷氣了。

程有均口中的嫂子，正是學珺大伯的老婆宋漿，但是此宋漿非比此宋江，經常有不知情的人都以為這是一百零八條山賊的領導人，雖然這宋漿並非是大名鼎鼎的宋江，但是她好歹也是個領導，領導他們李家一大推人的人生大事，專門給自己親戚吆喝事來，以親人為己任，如此胸懷，怎叫人不感動熱淚盈眶一把呢成學說這是有錢人沒地消遣的表現，所以就愛為你安排人生大事。

樓下依然如往日，熱熱鬧鬧，趕集的趕集，鍛煉的鍛煉，學珺穿過阿婆包子鋪的熱氣氳氤，繞過正在耍太極的老人陣。

早餐店裏已座無虛席，看得出來這裏人氣挺旺。風扇轉動的聲音與嘈雜的人聲混合在一起，夥計偶爾的呼喚“豬肉粥是誰的？”或“鮮魚粥哪位的？”這些聲音似乎就成了這家店亙古不變的特點。

“老板，要一份少蔥少油少皮蛋多瘦肉的皮蛋瘦肉粥。”學珺略低著頭，自動忽視周圍齊刷刷向她投來奇怪的目光。“打包。”

“好的，妳是美女妳說什麽都對。”這麽明顯的調戲讓食客心情振奮，有人忍不住吹口哨。

咦，聲音怎麽這麽年輕，學珺疑惑地擡起頭，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完全陌生的人，並且正在笑嘻嘻地盯著她看，好像她臉上沾了米粒，新來的夥計吧！學珺立馬窘了。怎麽不是老板本人！

“這麽挑食，不好養活。”身後幽幽傳來一聲。

學珺還沒來得及回頭，這聲音的主人就已經站在了學珺的旁邊，學珺瞧著他，劉海發梢已經被汗水打濕，白色T恤緊緊貼著他的後背，他的半個後背就這樣一覽無遺。食色性也，女子也難免會沈迷於這樣的……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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