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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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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志平剛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面坐下,內勤小劉就帶了個人進來:“呂隊,這位是東嘉苑十五號的業主,馬繼春,馬先生。”

呂志平只好重新站起來,伸出手和馬繼春握了握手:“你好,我叫呂志平,咱們到旁邊會客室聊聊吧。”

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坐下,馬繼春不住地東張西望,似乎很好奇。內勤小劉送過來三杯水就退出去了,方小洋翻開小本子開始記錄,呂志平則先寒暄了兩句:“馬先生這是從哪兒回來呀?”

“加拿大。”馬繼春趕緊把心思收回來,“工作在那邊,實在是沒辦法。”

“外企?”

“不不,就是咱們中國的公司,在那邊有個辦事處。”

“什麽公司啊,應該挺大的吧?”

“維隆經貿。”

“維隆經貿?跟維隆百貨有關系嗎?”呂志平瞇起了眼睛,丁瑞喆的父親丁啟遜就是維隆百貨的老板,這很能讓人產生一些聯想。

“嗯,算它的下屬企業吧。”

“主要做什麽業務的?”

“進口業務,從國外進口商品到中國來賣,像我就是負責加拿大那邊業務的,所以常年在加拿大。”

“不得了不得了。”呂志平含糊地恭維了兩句,隨即便轉了話題,“您這別墅買了多久了?”

“買了有四五年了,其實這別墅,也不算我們買的,相當於半買半送。”

“半買半送是什麽意思?”呂志平有點兒糊塗了。

“像我們這些中層稍微偏低的,公司會有一些特殊的福利,像這套別墅就是。我們自己交首付,公司替我們付月供。”

“就算只付首付,這筆錢也不少啊。”呂志平一時百感交集,說不清是羨慕、嫉妒,還是恨。

“這都是有條件的。”馬繼春的態度倒是很謙虛,“我們必須在公司幹到五十八歲不能辭職,貸款也是還到五十八歲退休那天。要是辭職的話,公司可以無償把房子收回。你想要是這樣的話,我們不等於把首付那二三百萬全賠進去了。”

“幹到五十八歲?”

“是啊。六十歲退休,到五十八基本上該交就得交,該放就得放了,到時候公司也不怕我們跳槽了。等於為了套房子給公司賣一輩子命唄,不過也值了,要靠我們自己幹,這輩子估計也買不起這套房。我們這命,大概也就這個價錢了。”說到這兒,馬繼春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湊這首付也挺費勁吧。”

“還行,其實首付也分兩部分,我們自己拿一小半,公司會把剩下的部分免利息貸款給我們,以後按月還款就是了。這部分,我們是跟公司簽的借款合同,也是還到五十八歲,要是提前走,得把這部分錢先全還給公司再說。”

“你們公司這福利可夠狠的。”呂志平心裏的羨慕幾乎變成了慶幸。

“不能那麽說。”馬繼春擺擺手,“只要對公司忠心,最終還是賺的嘛。更何況能幫員工買房子,這也不是隨便哪個公司都能做到的。”

“那現在出了這種事,這房子怎麽辦?”

“放著吧。”馬繼春倒是有些無所謂,“過一二十年,沒人記得了,一賣,不就得了。”

“您倒是很坦然。”

“不坦然能怎麽辦,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麽都沒用了。”

“那像您這房子,是你們自己選的,還是公司指定的。”

“怎麽可能自己選。”馬繼春笑了起來,“自己選還有譜了?這是公司找的房源,個人只能在公司找的房源裏挑。不過因為是公司組織的團購,所以還打給打了個九五折。”

“才打九五折?”

“不少了,房地產商也不容易,利潤太薄。”馬繼春語含譏誚,似乎也不是很滿意這個折扣率。

“這套房子租給這個死者徐夢雨多久了?”

“也就一個多月吧,具體的可能得看看租房合同。”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手機翻找了一下,“嗯,上個月的三號。”他把手機遞給呂志平和方小洋看,那是一張租房合同的照片。方小洋連忙低頭記錄,而呂志平則註意到合同上沒有馬繼春的簽名。

“當時是怎麽租給她的?經人介紹?還是通過中介?還是說你們自己聯系的?”

“當時我把房子掛在中介了,她來看了看房,對房租沒什麽意見,就租了。”

“當時您在國內嗎?”

“不在,這房子出租我是全權委托給中介了。”

“那您也沒見過這個死者啰?”

“沒有,我就聽中介說租戶是個年輕女孩,覺得這種人沒那麽多麻煩事兒,就沒多考慮,誰成想最後出這麽個事兒。”

“您的房子在中介那兒掛了多久?”

“大概也就一個多月吧。”馬繼春有點兒含糊,似乎是想不起來了,而方小洋也納悶,為什麽呂志平老是問些跟案子沒關系的事情。

“房子租出去之前沒幾天?”

“可能有半個月?”

“當時您在國內嗎?”

“我不在。”馬繼春搖搖頭。

“那您是怎麽把房子掛到中介的呢?”

“我有個侄子,委托他辦的。”

“之前您這套別墅沒掛中介?”

“沒有。”

“那租出去了嗎?”

“也沒有。”

“那您是怎麽突然想到要把房子掛在中介出租的呢?”

“我在加拿大跟朋友聊天,說起來房子最好別空著,就給租出去了。”

“哦,是這樣。您的房子是掛在哪家中介了?”

“就我們小區門口的,家戀。”

呂志平微微點頭:“這次回來,要處理的事情應該不少吧?”他想問的都已經問過了,便打算結束這次談話。

“是啊,不少。”馬繼春嘆了口氣,又像是松了口氣。

“您現在住哪兒?”

“我住智融酒店。”

“行,明天我們會有同志帶您去那套房子裏看看,他們可能會問些問題,其實主要是想搞清楚哪些東西是死者的,哪些東西是您的,哪些東西的位置有了變化,沒什麽大事,您不用太緊張。”呂志平有意說出最後一句。

“我明白,我一定全力配合。”

“嗯,早點兒弄完,我們就能早點兒把房子還給您,畢竟您在加拿大那邊還有工作不是?”

“是啊,是啊。”馬繼春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呂志平走出會客室,叫內勤小劉帶馬繼春出去,他則站在辦公室的門口一直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方小洋這時才問:“呂隊,他也沒見過死者啊。”聽他的口氣,似乎有些失望。

呂志平笑笑:“你可千萬別覺得這個人什麽都不知道。”

秦玉昨天晚上得到通知,今天上午回來的,他對暫停調查徐武強多少感到有點兒遺憾,不過現在丁瑞喆這條線上出現的證據這麽多,很有希望破案,他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但他還是把這一天之內查到的一些東西向呂志平做了匯報:他們側面了解了一下徐武強家的情況,發現徐家說了算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徐武強的父親,一個是徐武強的老婆文香翠。前兩年徐武強父親身體好的時候,基本上獨斷專行,家裏無論什麽事情都容不得別人插嘴。現在徐武強的母親半身不遂,父親的身體也大不如前了,家中的話語權逐漸轉移到了文香翠手裏,尤其是在給徐武強的母親治病的事情上,文香翠的娘家從經濟上幫了徐家一把,以至於文香翠在徐家老兩口面前說話都很硬氣。而此消彼長之間,徐武強在家裏的地位越來越不濟,現在全村都知道他怕老婆了。

這些情況,呂志平基本上都能想象得到,秦玉他們也查了徐武強收徐夢雨錢的那張□□的流水,確實也如徐武強所說,錢進來就趴在那兒沒動過,顯然徐武強也根本沒想好要拿這筆錢幹什麽,這也表明其他人對這筆錢確實並不知情。

最後,秦玉總結道:“從表面上看徐武強這個人挺膽小,不像是能殺人的那種人,但也不能排除他長期受壓抑,要找一個發洩渠道的可能。”

呂志平點點頭:“確實有這種可能,但現在證據太薄弱,人力也有限,先追丁瑞喆這條線吧。”

秦玉匯報完就去了東郊分局,王盛那邊調查丁瑞喆也有了一些眉目。他們查到丁瑞喆的駕照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曾經給一輛卡宴交過罰款,那輛卡宴在維隆百貨的名下,而當時監控攝像頭拍到的司機正是丁瑞喆本人。

王盛他們隨即對這輛卡宴進行了追蹤,卻發現這部車在東嘉苑有一個固定車位,車牌號也在東嘉苑的車牌識別系統中。

繞了個大彎子,卻發現線索就在鼻子底下,這未免讓人哭笑不得。通過再接下來的調查,發現這部車在案發那晚七點多駛入小區,第二天早上六點離開就再也沒回來過,而最可疑的是,除了進出小區之外,這輛卡宴在東嘉苑的行進路線完全沒有被拍到,似乎是特意走了一條沒有攝像頭的路,又似乎是東嘉苑特意不開啟某些路段上的攝像頭。根據東嘉苑小區物業的記錄顯示,這部車當初也是馬繼春登記的,而馬繼春在東嘉苑有兩套別墅。

呂志平一見這種情況,不覺得有些懊悔,早知道就多留馬繼春一會兒了,一個公司再怎麽闊氣也不太可能給員工同時負擔兩套房的貸款,更何況兩套房還是在同一小區,而其中一套房還是受害者居住,這裏頭肯定有什麽問題是馬繼春沒說出來的。

呂志平讓王盛繼續追查那輛卡宴的下落,自己則開始思考往下到底要怎麽做。現在情況越來越覆雜,東嘉苑、維隆百貨、馬繼春、丁瑞喆、徐夢雨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這些人後面還有尚天賜和丁啟遜的影子,事情發展到現在,真的有點兒難辦了。

他讓王盛繼續追查丁瑞喆的下落,事情發展到現在,丁瑞喆已經成了破案的關鍵,就算他不是兇手,也是厘清案件的關鍵一環。

呂志平的心越來越亂,雖然他早有預感這個案子會走到這一步,但當設想成真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些猝不及防。

懷著亂麻般的心緒,呂志平離開了辦公室,到了大院裏,他擡頭望了望天,天色卻意外地藍,有風,沒有雲,大樓前的國旗在風中飄擺。呂志平的心情稍微平覆了些,他信步走出市局大院,走了大概四五百米,回頭看見過來了一輛空出租車,他便揚揚手,等車停下坐了上去。

“去哪兒?”出租車司機頭也沒回地問道。

“去市人民醫院。”呂志平猶豫了一下才做出決定。

趙覆之的疼痛比前兩天稍微有些減輕,但醫生仍然不許他出院,而且叮囑他絕對不能亂動。趙覆之雖然不滿,但因為有前車之鑒,也只好老老實實地聽著。呂志平到的時候,他正在為晚飯吃什麽傷腦筋。

呂志平是空手來的——他在醫院外面的水果店看了看,發現水果都是之前人家挑剩下的,而旁邊小賣部的奶粉包裝可疑,更讓人不敢買,只好空著手上了樓。

趙覆之聽見房門響,扭頭看了他一眼:“嗯,又來了?”

“嗯,師父,你怎麽樣?”呂志平的心還是有點兒亂。

“還那樣,有事?那案子怎麽樣了?”

“正在查。”呂志平說得含含糊糊地,明顯興致不太高。

“怎麽,又查不下去了?”

“咳。”呂志平咳嗽一聲,“還行吧。”

“這是什麽屁話,能查就是能查,查不了就是查不了,什麽叫還行?”

“案子反正是有點兒眉目,但不太好查。”

“什麽叫有點兒眉目,但是不太好查?”

“咳。”呂志平咳嗽了一聲,“師父,不是沒有眉目。我們現在找到了一個嫌疑人,現場有他的指紋,還有一些別的線索也指向他。但是,”他又咳嗽了一聲,“但是這個人是丁啟遜的兒子,而且為這個案子,尚天賜都親自找過我,我覺得這裏面的事情不簡單。”

“是不簡單,又是丁啟遜,又是尚天賜的,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覺得得查下去,要不然,這條線索現在看來希望很大。”

“這不結了,你既然都有主意了,幹嘛還這麽唉聲嘆氣的。”

“我現在說不太好,這案子不像別的案子,牽扯出來的大佬太多了。”

“放心,真要查出什麽來,這些大佬會主動和相關的人和事做切割的。他們這些人開始打江山的時候,腥風血雨是免不了的,到了現在,就開始一切求穩了。別說是丁啟遜的兒子,為了自保,他連他老子都能舍。”

“您的意思是說……”

“我沒什麽意思,你現在都沒開始查,怎麽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事。”

“是,師父,我明白。”

“你沒明白,我帶了你二十年,我還不了解你。認準的事兒,你是要一條道跑到黑的,你怎麽可能讓丁啟遜和尚天賜怎麽可能擋你的路。你今天來絕對不是問我該怎麽辦來了,你就是想聽我親口讓你繼續查下去,給自己找點兒心理安慰罷了。”

“師父,我……”呂志平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你要心理安慰,我就給你。不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沒什麽用,你該怎麽查就怎麽查去。你也不是那前怕狼後怕虎的人,這些應該不用我教你。”

“是,師父,我明白了。”呂志平把這句話又說了一遍。

“明白了就去吧,你也不用老往我這兒跑,破案子要緊。”

“是,師父,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呂志平離開病房,順手把門帶上,關門聲響起的時候,他不禁微笑了一下,而病房裏的趙覆之卻微微搖了搖頭。

離開醫院的呂志平心情相當不錯,這時已經是傍晚了,馬路上車來車往,已經進入了早高峰時段。呂志平懶得坐車,便開始在人行道上散步,他的心情並來之前輕松了不少,也許確實如趙覆之所說,他只是需要點兒心理安慰罷了。

溜達了一會兒,他才開始考慮晚上應該去哪兒吃飯,然而想來想去,能勾起他食欲的還是紅晨。

他還是上次那個時間進的門,大堂人還是不少。祝秋月這次也在,見他進來,便走過來打招呼:“您來了,現在大堂沒地方,要不您跟我到包間來?”

“包間?”呂志平他回頭又看了看大堂。

“您跟我來吧。”祝秋月笑笑。

祝秋月又把他帶到後面,不過沒讓他進上次吃飯的包間,而是旁邊一個比較小的包間。這個房間裏只有一張圓桌和四把椅子,沒有別人。呂志平坐下,祝秋月遞給他一本菜譜:“您請看,今天沒做特別的準備,菜品跟前面大堂裏提供的是一樣的。”

呂志平聽她這麽說,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接過菜譜的同時,不由得仔細借機打量了兩眼祝秋月。而祝秋月卻似乎並沒有察覺,只是面帶微笑地說:“您要是喜歡我們這兒的菜譜,可以成為我們的VIP會員,不用預存款項,每次消費都可以打九五折,包括酒水和甜品在內。”

呂志平這才放下心,準備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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