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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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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天賜笑起來:“得了吧,呂隊長,不用搞得這麽鄭重其事的,想要找一個人的電話還不簡單。反倒是你,聽說能留個位子便欣然赴約,想必也不是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吧。”

呂志平看看他,不置可否,少頃,忽然把叉子往桌上一扔:“時間也不早了,我應該告辭了。”

“不嘗嘗蛋糕了?很不錯呢。”

“不嘗了,晚上吃太多甜食容易胖,喝咖啡容易失眠,都會影響工作。”他索性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您了,不過,還請呂隊長多考慮考慮我剛才說的話。”

“我只能這麽說,我現在手頭的任務就是破東嘉苑這個案子,我所有的工作都是圍繞著這個目標開展的,無論誰被牽扯進來都沒有辦法,但除了案子以外,我們不會去追查別的。”

“這麽說,我們最終還是取得了一致。”

“如果您非要這麽理解的話……”呂志平說完這半句話便離開了房間。

祝霽月一直在旁邊的經理辦公室等候,聽見隔壁的房門響,連忙走過來,特別恭敬地對呂志平說道:“呂隊長,您吃好了?”

“嗯。”呂志平微微點頭,徑直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呂志平帶著方小洋去了崔德富的家。按響了門鈴,崔德富來開門,他穿著自己作物業經理的那身西裝革履,打著領帶,似乎對呂志平的到來並不吃驚:“來了?請進,家裏就我一個人,隨便點兒。”

呂志平不免心裏有些別扭了,他並沒有把昨天和尚天賜吃飯的事情告訴局裏,如果被人告到局裏,再加上崔德富這樣表現,豈不成了他呂志平向嫌疑人通風報信了。他想到這裏,不免有些懊悔,不過既然來了,還是得做他該做的事情。

崔德富把兩個人讓到客廳,茶葉、茶具、茶點、水果早都準備好了,就擺在客廳的桌子上。崔德富一邊請兩個人坐下,一邊給兩個人泡茶,這一來倒搞得呂志平和方小洋越發地不自在了。

崔德富把茶泡上,然後自己也坐下:“兩位有什麽問題?請隨便問。”他滿面帶笑,不再是當初那副頹喪樣了。

呂志平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監控錄像的事情。”

崔德富居然笑了一下:“請問。”他兩手一攤,似乎是來者不拒地歡迎對方提問。

呂志平越發心裏沒底,他輕輕咳嗽一聲:“我們發現被刪掉的視頻都被上傳到了你們公司的主機上,沒錯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把那些視頻放進一個目錄裏,到底是不是傳到了主機上我並不清楚。”

“你這麽做是自己的行為,還是奉命做的?”

崔德富點點頭:“上面要求的。”

“誰要求的?能具體說說嗎?”

“我的上級,王總,王四香。”

“王四香是你的領導?”其實呂志平對此倒並不意外,能過來替崔德富收拾爛攤子,顯然只有這樣的人才合適。

“是。”崔德富一邊說一邊給三個人都倒上茶。

“王四香當時跟你怎麽說的?”

“他給我列了一個單子,上面都是東嘉苑攝像頭的編號,他要求我每天都把上面列出的攝像頭拍下來的視頻每天都拷進一個目錄裏。”

“目錄叫什麽?”

“就一個字母:A。”

“那些視頻你看過沒有?”

“沒有。”

“一點兒都沒看過?”

“一點兒都沒有。”

“為什麽?”

“不感興趣。”

“王四香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沒有。”

“你也沒打聽過?”

“我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這個借口倒是挺好用,呂志平心裏有點兒別扭,這讓他心裏有點兒沒著沒落的。他不覺開始觀察起崔德富的表情來了,然而崔德富一臉的波瀾不興,似乎對眼前的問話完全沒有心理壓力。

“案發當天,你去查看十五號別墅的情況,為什麽當時要把攝像頭關掉?”

崔德富忽然遲疑了一下,這讓呂志平心裏忽然有了一種突然占據上風的感覺,然而崔德富忽然又重重地嘆了口氣,這讓呂志平又覺得對方似乎在耍什麽花招,他不由自主地追問了一句:“嗯,為什麽?”

“呂隊長,”崔德富的語氣變得有些沈重了,語速也變慢了,“我可以說,但我不希望你記錄,也不希望你拿我說的當成什麽線索,因為這件事跟你在查的東西沒關系。”

“有關無關,是我們判斷的,你說了沒用。”

“好吧,我們關攝像頭,純粹是因為直接去敲住戶的門不合適,我們不想在這些方面留下把柄。”

“你明知道直接敲門不合適,還是跑去敲了,而且是關掉攝像頭去敲的。你不光敲了門,還去扒了住戶的窗戶。考慮到你們的攝像頭對著死者的窗戶,而不是對著門,我覺得你敲門可能不是主要目的,你的主要目的是想從窗戶偷窺死者的家裏,你說對不對?”

“我能說什麽呢,您說的當然對。但是,我可不是你們想的那種人。”

“怎麽說呢?”

“我是請示過的。”

“向誰?”

“王四香?”

“對。”

“你能直接去敲死者的門,這說明你當時已經知道死者出事了?”

“不能說知道,是有預感會出事。”

“什麽意思?”

“頭天一整個晚上,那棟別墅的二樓都沒有亮燈,但平時,那女的晚上回來之後,不管多晚都會上樓的。”

“你們……”呂志平強忍著才沒有倒吸一口涼氣,“你們一直在監視死者?”

“不是我,是大門口的保安。”

“為什麽要這麽做?”

“奉命而為。”

“也是王四香安排的?”

“是的。”

“你沒問原因?”

“沒有。”

“這些事這麽不正常,你就不問個為什麽?”

“上支下派,問多了,下次就沒有這種工作了。”

“你管這叫工作……”呂志平真的有點兒生氣了,但他隨即也突然明白了什麽,“這種事你不是第一次幹了,對不對?”

崔德富居然笑了一下:“是。”

“幹這種事掙錢多?”

“嗯,多不少。”崔德富的口氣很平和,毫無羞恥之心。

“你們就不怕被人發現?”

“不會的,這些我們都考慮過了。”

呂志平簡直要被他毫不遲疑的態度激怒了,但也許是因為昨天晚上那頓飯讓他多少有點兒心裏不踏實,他還是勉強保持著理智:“你們監視了死者多久?”

“一個多月吧。”

“從死者搬過來開始的?”

“不是,從我被調過來開始的。”

“你剛過來一個多月?”

“是。”

“死者在這兒住了多久了?”

崔德富搖搖頭:“這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她就在這兒住了。”

呂志平看著崔德富,他心裏清楚,崔德富說得這麽利索是因為尚天賜已經打過招呼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尚天賜顯然是在釋放某種善意,或是在表明自己確實與此事無關。無論是那種情況,對方的配合都意味著他必須在適當的時機收手。

“對其他住戶的監視呢?”

“都是同時開始的。”

“你會觀察其他住戶的作息嗎?”

崔德富搖搖頭,回答得略顯遲疑:“不會。”

“也就是說,你們對死者特別關註?”呂志平瞇起眼睛,他似乎嗅到了什麽氣味。

“是……”崔德富真的有些動搖了。

“這也是王四香的意思?”

“嗯……”

“死的這個女孩對你們來說很特別嗎?”

“我是奉命行事……”終於,崔德富還是選擇開始打太極。

呂志平笑笑:“好吧,那先這樣,我們走了,告辭。”

“你們不問了?”崔德富似乎是在客氣,又像是在試探。

“差不多了,如果還有別的問題,我們會再來找您的,所以請您近期不要離開本市。”

“我哪兒也不去。”崔德富像是松了一口氣。

“呂隊,這條線還追下去嗎?”

“當然要追,還有很多情況沒搞清楚呢。”呂志平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有些沒底了。他猶豫片刻,還是開車去了東嘉苑——按照崔德富的說法,王四香似乎是個關鍵人物,也許接下來就該問他一些問題了。

然而,他們卻撲了個空,王四香走了,東嘉苑的物業經理又換成了個姓張的。這位張經理一問三不知,只是聲稱他是被公司派過來的,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王經理只是過渡一下,過渡完了就回去上班去了。

方小洋有點兒急了,很想立刻就去找王四香問話,呂志平卻攔住了他——他知道,這與昨天晚上那頓飯顯然也有很大的關系,就這麽去找王四香有點兒太冒失了。他必須先回局裏,向領導匯報完昨天晚上這頓飯的情況再說,有些事情只有在獲得領導支持的情況下才能進行。

林逢春正在辦公室看卷宗,聽見有人敲門,便摘下老花鏡,說了聲“進來”。

呂志平推門進來,滿臉帶笑:“林局。”

“有事?”

“有點兒事情,想請您幫個小忙。”

“你沒闖禍吧。”林逢春警覺起來。

“沒有沒有,就是想請您組織個會。”

“什麽會?”

“匯報會,匯報一點兒最新情況。”

“匯報?跟東嘉苑的案子有關?”

呂志平點點頭,不說話。

“要匯報你就說吧,組織什麽會?”

“不不不,一定得組織個會,否則沒法匯報。”

林逢春把眼睛往桌子上一扔,身子往後一靠:“呂志平,你說實話,到底是不是闖禍了?”

呂志平故意磨嘰起來:“應該不算闖禍吧。”

林逢春氣得夠嗆:“應該不算是什麽意思,你呀你呀。”他伸手就去摸桌上的紅色電話,“許局,呂志平在我這兒呢……嗯,有事兒,他不說,非得組織個什麽會……行,還是您辦公室旁邊那小會議室……行,我來通知郝書記……”

呂志平一聽這句,連忙說:“對對對,郝書記也得參加,還有郭局,也得參加。”

林逢春氣得瞪他一眼,把聽筒捂住從嘴邊挪開,才低聲呵斥道:“你閉嘴!”

呂志平一吐舌頭,不說話了。林逢春惡狠狠地瞪著他:“去,去會議室等著去。”

呂志平坐在小會議室裏離門最近的椅子上,此時他的心倒已經平靜下來了,剛才回來的路上,他琢磨了一路該怎麽說,現在已經胸有成竹了。

許正方、郝建設、郭昌達、林逢春依次進來,又按順序坐下。四位領導一起端詳了一下呂志平,少頃,林逢春才先開了口:“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呂志平先咽了口唾沫,又清了清喉嚨:“離咱們市局不遠有個紅晨西餐廳,我前天去的時候沒位子,我就沒在那兒吃。昨天我接了他們一個電話,說為了彌補我前天沒吃成的遺憾,可以給我預留一個位子,直到打烊。我一聽有這麽好的事兒當然得去了,結果到了那兒,老板娘就把我領到後面去了。他們廚房後面,挨著辦公室有三個小包間。我進了一個,裏面有個人已經在等我了。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人是尚天賜。”

他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一下,想看看各位領導的反應。而幾位局長書記似乎已經對他那一套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沒有一個大驚小怪的,只有林逢春點點頭:“嗯,尚天賜,天基樂業的老板,說吧,他怎麽了?”

“他讓我坐下,然後讓上菜,我們就吃了一頓飯。”

“他讓你吃,你就吃?忘了局裏最近組織學習八項規定了?”林逢春顯然有點兒火了。

“我也是吃完了才想起來……”呂志平摸著脖子,似乎很不好意思。

“光顧著吃,也不看看是跟誰吃!”

“吃飯的時候談什麽了?”郭昌達適時地問了一句。

“就說了一下,我們把東嘉苑物業連鍋端的事情。”

“談工作了?”林逢春直搖頭,“你呀你呀,我說你什麽好。”

“沒談,至少我沒談。”呂志平連忙剖白。

“那你們說什麽了?”

“他向我保證東嘉苑的物業、包括天基欣業和天基樂業都和案子沒有關系。我看,他的意思可能是想讓我高擡貴手,放他們過去。”

“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反正我現在的任務就是查這個案子,相關的線索都要查一查,不能因為你說沒關系,我就不管了。”

“他什麽也沒說。”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吃完就走了,他也沒留我。”

“別的還說什麽了沒有?”

“別的倒沒有,哦,對了,他說他找我吃這頓飯是因為我符合他的標準。”

“什麽標準?”

“他說,我一看沒位子就走了,不肯為吃飯等待,他說這就符合他的標準。”

“你信嗎?”

“那我哪兒知道。”呂志平兩手一攤,倒仿佛很是無奈。

“這頓飯吃了多少錢?”郭昌達又問了一個問題。

“我不知道,最後不是我結的賬。”

“尚天賜給的錢?”林逢春又急了。

“嗯,他說是法國廚子做的,我估計我付不起這頓飯錢,就直接走了。”

林逢春直咂吧嘴:“你呀你呀。”“你”了半天,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呂志平。”半天沒說話的許正方開口了。

“到。”呂志平連忙站起來敬了個禮。

“坐下。”許正方不想看他耍活寶,“我問你,你們真的就談了這麽多?”

“就談了這麽多。”

“尚天賜沒要求你高擡貴手?”許正方其實問的是呂志平已經回答過的問題,但他需要呂志平再確認一遍

“他倒是說了,但我沒答應,我就告訴他,我肯定要公事公辦。”

“當時就你們兩個人?”

“嗯,還有服務員,但除了上菜,大部分時間他們都不在。”

“關於你和尚天賜吃飯的事情,這些服務員能作證吧?”

“能,但他們只能證明確實有這麽回事。”

“你們吃了什麽,他們總是知道的吧?”

“這個他們肯定知道。”

“好,郝書記,你看呢?”許正方把臉轉向郝建設,畢竟這不是行政事務,要說具體負責的,還是郝建設。

郝建設這才慢慢開口:“我看是這樣,老郭你牽頭組織一次調查吧。首先是去一下那個西餐廳,搞清楚到底有沒有這回事,他們吃了多少錢,一是看看是否存在大吃大喝的現象,另外讓呂志平把錢給人家補上,不能白吃白喝。”

“我把錢還給尚天賜?”呂志平故意裝糊塗。

“誰請的客給誰。”郝建設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你們還得去找尚天賜,核實一下呂志平今天說的是否屬實,他有沒有透露別的跟案件有關的事情,以及有沒有向人家許諾什麽。”

郭昌達點點頭:“好。”

“還有,呂志平同志必須就這件事做出深刻反省,先寫一份檢查出來。至於具體怎麽處理,等紀委這邊的調查結果出來再說。”他說到這兒,想了想,覺得應該沒什麽遺漏了,這才征詢另外幾個人的意見,“你們幾位看呢?”

幾個人連連點頭:“行,就這麽辦吧。”

“嗯。”郝建設點點頭,“老郭你把這事兒也跟上級紀委通報一下。”見郭昌達點了點頭,郝建設便宣布,“行,今天就這樣吧,散會。”

呂志平心裏不禁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次亡羊補牢,總算是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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