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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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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到了,崔德富雖然滿頭大汗、滿臉通紅,身體也開始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咬緊牙關,一字不吐。

呂志平的手機此時也響起來了,他看了看,是局裏的座機,時間上倒是分秒不差,便點點頭:“嗯,來了。”然後便站起來,走到外面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內勤小劉打來的,她主要是告訴呂志平,老高確實查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但林局不同意申請搜查令。

呂志平倒並沒感覺到特別意外,其實他根本也沒指望著能弄下這麽一張搜查令來,但他也並不想讓崔德富太舒服,便回到審訊室,帶著笑容說了一句:“行,今天就到這兒吧。”

說完他轉身出來,關照東郊分局的同志過兩個小時放崔德富,然後便讓方小洋開車又去了東嘉苑。

東嘉苑新來的物業經理姓王,名叫王四香,長得又黑又瘦,頭發稀疏,屬於一看就有點兒不招人待見那種類型,不過這人倒是長了副笑模樣,總算能找補回一點兒人緣。

呂志平倒也沒跟他太客氣,上來便單刀直入:“王經理,你知道你們原來的物業偷拍住戶的事兒嗎?”

王四香一臉的震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有這種事?”

“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麽要把他們都帶走?”

“可這跟死人的事情有什麽關系?”

“監視人家,時間長了,起了歹念,我們經常會遇到這種案子。”

“這裏面是不是有點兒誤會?”

“誤會是不太可能,現在證據確鑿,不過呢,我們也發現那幫人雖然偷拍了住戶,但好像都沒怎麽看,而是通過網絡把視頻傳到了你們公司的主機上。”

“怎麽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王四香連連擺手,表現得十分真誠。

“現在你說不可能沒什麽意義,法律講的是證據,而我們手頭現有的證據剛好是對你們不利的,明白嗎?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說,這些視頻既然傳到了你們公司的主機上,你們的總公司內部能接觸安保系統主機的人就都有了嫌疑。你們最好能提供兩個人名,免得我們調查的動靜太大,於大家都不好。”

王四香陪著笑:“你說的這些,我真是第一次聽說。您看這樣好不好,您該查還是查您的,但我們公司這兒,還是請您高擡貴手,我這就跟領導匯報,爭取盡量配合。您能早日結案,我們公司也能早點兒說清楚,您看行不行?”

“你這個態度還是不錯,不過,王經理,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希望你不是在敷衍我。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口號是命案必破。這可不只是一句口號,還是我們必須完成的目標。”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王四香點頭哈腰的,客氣得不能再客氣了。

呂志平隨即又回了局裏,他還是去找高子乾,高子乾一見他就開始按太陽穴:“你又來幹什麽?”

“剛才說的,讓你幫我查那些視頻的去向,你不是查到了嗎?給我來一份。”

“行,馬上就給你打印出來。”高子乾一邊說一邊去摸鼠標。

“客廳吊燈開關上的指紋查得怎麽樣了?”

“那個還真查出來了,那是個右手食指的指紋,指紋的主人叫丁瑞喆,有記錄,所以咱們指紋庫裏有他。”

“什麽前科?”

“鬥毆,六年之前吧,喝醉了酒跟人在歌廳打架,把對方的牙打掉了兩顆,自己的腦袋也被開了瓢,但沒受處罰。另外還有一次是被人告,但沒證據,也給放了。這是資料,這是視頻的調查結果。”說話的工夫,兩份文件已經打完了。

“這個丁瑞喆夠可以的,名門之後啊。”

“是啊,他爹是丁啟遜,維隆百貨的老板。這位丁公子可是個臭狗屎,你再往下看看。”

“兩年前,在冰點酒吧往姑娘酒裏下藥,被人當場抓住,扭送到派出所?”呂志平笑起來,“這小雜碎玩兒的手段可不怎麽高啊。”

“何止不怎麽高,下藥本來就夠下三濫的了,還被人抓了現行,關鍵還是被倆姑娘摁住送到派出所去的。你說這麽有錢至於不至於用這種手段找姑娘上床啊。”高子乾也對這種事嗤之以鼻。

“後來也沒結果啊。”呂志平饒有興致地抖了抖手裏那幾張紙,“我回頭得查查卷宗,好好看看這到底怎麽回事,太可樂了。”

“你查吧,對了,死者的手機,我們檢查完了,上面只有她本人的指紋。你要想看手機裏的內容,就在這兒看吧。”

“我看看……”呂志平接過手機,按了一下,“老高,密碼是什麽?”

“123456。”

“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呂志平翻了翻通訊錄:“咦?居然有丁瑞喆的電話。”他又翻了翻微信,“好家夥,這倆人聊的這都什麽呀。”

高子乾笑出聲來:“這不是正好說明他們倆關系不一般嘛。”

“你幫我把手機上的內容都下載下來……嗯,看來現在得先找到這個丁瑞喆。”他又指示王盛,“你把這個電話的手機號記下來,回頭去營業廳查查通話記錄。對了老高,毒理分析什麽時候能出來?”

“還得兩三天,毒理和DNA最近都在排隊。”

“你盡快。”

“我知道,這已經是給你插隊了。”

“命案必破,老高,命案必破,記住領導的囑托。”

“甭廢話。”高子乾有點兒沒好氣兒了,“需要查毒理和DNA的有幾個是小案子。”

王盛去了營業廳,呂志平自己回了辦公室,一進屋就問正在看監控的秦玉他們:“看得怎麽樣了?”

秦玉捏捏自己的眉心:“麻煩,攝像頭沒對著正門,窗簾又沒打開,只能看看誰從那兒經過了,根本不知道誰進了屋。”

“小區正門的攝像頭拍到什麽了?”

“徐夢雨的車是九點五十八分進院的,這倒是和車牌識別系統的記錄相吻合。”

“車上只有她?”

“只有她。”

“前後時間段裏的進出車輛記錄有嗎?”

“有,正在根據車牌號一個一個查,也在跟十五號別墅前門攝像頭拍下來的行人和車輛進行對比,估計時間短不了,而且,排查的結果有多大用處也很難說。”

“沒關系,這事兒著不得急。”呂志平說完,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一張一張地檢視從高子乾那兒拷貝回來的照片。

高子乾手下的人拍現場照片確實拍得好,有全景有特寫,事無巨細,全都記錄下來了,但因此張數也特別多。

呂志平一看到死者的現場照片,心裏立刻激靈了一下,這情景與他心裏的情景幾乎完全吻合,死者身穿睡衣躺在沙發上,面容平靜,幾乎沒有任何異常。茶幾擺在沙發的前面,並沒有完全擋住死者,還能隱約看到她脖子上的紅印。茶幾上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沙發背上孤零零地放著一個空的高腳杯,高腳杯上方是死者的大幅藝術照,死者頭戴皇冠,一襲白裙,面前是一束鮮紅的花,這一團紅色在整個現場照片中顯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

呂志平見過的現場也不少了,然而這張照片他越看越覺得心裏有些發麻。整個場景宛如一個葬禮,又像一個祭壇,靈異的味道從照片裏噴薄而出,讓人不寒而栗。他第一次看現場時,心裏就有這種感覺,現在這種感覺並不因時間而淡化,反而越來越強烈了。

他趕緊跳過這張照片,沒有屍體的照片讓他多少安定了一些。

徐夢雨的手提包放在了電視機的旁邊,這是一個粉色的小皮包,包的金黃色按扣上有LV的標。技偵拍照的時候包的拉鏈並沒有拉上,可以看到裏面有一個同樣材質的錢包和一串鑰匙,錢包是立在包包裏的,鑰匙在錢包的旁邊。下面還有一些東西,錢包就是插在了這些東西裏面,可能手機也在裏面,但從照片上就看不太清楚了。

下一張就是包裏所有東西的合影,裏面除了錢包和鑰匙外,還真有一部蘋果手機,手機本來是白色的,但手機殼還是粉紅色的。錢包也打開了,裏面裝了一千一百多現金、兩枚硬幣、徐夢雨的身份證、三張□□和兩張信用卡。

明天讓方小洋把所有□□的流水打出來,他一邊想著一邊又看了看鑰匙:鑰匙鏈看上去很普通,一個不銹鋼圈上面掛著兩個粉色的小鈴鐺。鑰匙一共有四把,兩大兩小。另外還有一把車鑰匙是單獨擺放的,並沒有掛在鑰匙鏈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化妝包,裏面的東西呂志平看著都眼熟,但多一半叫不上名字來,只認識睫毛夾、口紅、眉筆、粉撲盒、小鏡子。看了片刻,他決定不在這種東西上糾結,便把目光轉向了其它東西,包括一管潤唇膏、一小瓶防曬霜、一小瓶防狼噴霧、兩片獨立包裝的衛生護墊、一副墨鏡、一瓶潔手凝膠、一根頭繩、一支簽字筆和一本即時貼。

看不出這小包還挺能裝的,他一邊想一邊又看了一眼防狼噴霧,徐夢雨看來警惕性挺高,但即便如此最終也躲不過死於非命的結局,他不禁微微嘆息一聲。

“呂隊,”內勤小劉放下手裏的電話,“徐夢雨的家人來了。”

呂志平回過神來,“哦”了一聲:“在哪兒?”

“現在在大樓接待處。”

呂志平點了點頭:“行,我過去一趟吧。”

離著老遠,呂志平就看見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坐在接待處旁邊的椅子上,男的低頭沈思,女的則擡頭張望著四周。

呂志平走過來,站在兩人的面前,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你們是徐夢雨的家人嗎?”

男的遲疑了一下,女的連忙站起來:“對對對,我是她嫂子,這是她哥。”她一邊說,一邊拽了一下男的,男的這才明白過來,趕緊也站了起來,不住地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是負責這個案子的刑警,我叫呂志平,你們跟我來吧。”呂志平例行公事地一邊說一邊給他們看了一眼□□,便帶他們去了法醫辦公室。

法醫許時敏剛坐下,一杯茶還沒端到嘴邊就看見他們進來了,只好把茶杯又放下了:“什麽事?”

“他們是徐夢雨的家人。”呂志平用手指了一下。

許時敏在電腦上稍微查了一下,說了聲“來吧”,便站起來,帶著他們進了太平間。

太平間的環境顯然讓徐夢雨的兄嫂非常不適應,倆人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好了。許時敏從門口的桌子上拿起一個寫字板和一支筆:“把這個表填一下,另外你們的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徐夢雨的嫂子趕緊從包裏摸出兩個人的身份證,哥哥則彎下腰,開始在桌子上填表。

“徐武強、文香翠。”許時敏核對著登記表和身份證上的信息,呂志平也從他肩膀上瞟了兩眼,他這才發現徐武強只有三十五歲,文香翠三十七,然而看兩人的面容,卻都像四十多歲的人。

許時敏拉開了221B,助手把屍體拉出來,許時敏撩開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露出徐夢雨的臉。

徐武強和文香翠越發緊張,徐武強都不太敢看徐夢雨的臉,而文香翠勉強仗著膽子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晃著丈夫的胳膊,焦慮地低聲喊道:“你看看,是不是你妹妹?”

徐武強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微微睜開眼睛掃了一眼,也不知道到底看到沒有便連連點頭。

這種情況,許時敏見得多了,他也不想太讓這兩人為難,便說了聲“走吧”。

回到辦公室,許時敏問徐武強和文香翠:“看準了嗎?是你妹妹不是?”

徐武強顯然還沒完全恢覆過來,文香翠推了推他,他才如夢方醒地連連點頭:“是是,就是她。”

“是的話,在這兒簽字。”許時敏指了指表格上的一個空白處。徐武強連忙接過表格,歪歪扭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離開法醫辦公室,呂志平把兩個人帶到了刑警隊的會客室,讓內勤小劉給兩個人各倒了一杯水,他特意囑咐小劉要溫水,不要太燙。

水送過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似乎心裏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呂志平稍微等了一下,才開始發問:“你們跟徐夢雨一直有聯系嗎?”

“我們……”徐武強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過了片刻才像是忽然想起來一樣,結結巴巴地說道,“挺好挺好。”

呂志平微微一笑,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剛才應該是文香翠在桌子底下踢了徐武強一腳,他才說出這句話來。

果然,過了一會兒,文香翠自己便開了口:“他們兄妹關系可好呢。”

“哦?”呂志平滿臉帶笑地問了個致命的問題,“是嗎?”他忽然覺得,現在如果詐他們一下,也許會有些意外收獲。

徐武強又開始緊張,文香翠也有點兒傻眼,他們不知道呂志平為什麽要這麽問。

“徐夢雨離開家好些年了吧。”

“是是。”徐武強點點頭。

“聽說你們一直沒什麽聯系?”關於這一點,其實呂志平一點兒佐證沒有。

“是是。”徐武強機械地說道。

“那為什麽說你們兄妹關系好呢?沒聯系哪能叫關系好?”

徐武強咽了口唾沫,文香翠慍怒地看了他一眼,也沒詞兒了。呂志平卻忽然又微笑起來:“你們不用著急,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就是想問問,最近徐夢雨有什麽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沒有。”

徐武強不知道該說什麽,文香翠趕緊回答:“沒看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啊。”

呂志平微微點頭:“她都說什麽,或者做什麽了沒有?”

文香翠皺皺眉毛:“那,平時都是她哥跟她說話。”她一邊說一邊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似乎對丈夫一言不發全靠自己出頭的態度很是怨恨。

“您能說說嗎?”呂志平轉向徐武強。

徐武強張了張嘴,終於冒出一句:“我們最近,最近沒打電話。”

“沒打電話?”

“她,她打離開家就沒信兒了,我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這次要不是……我,我都不知道……我,我……妹妹,你可讓哥怎麽跟爹娘說啊……”徐武強結結巴巴地,說到最後居然咧開嘴哭了起來。

屋裏氣氛並沒有變得多麽悲傷,反而瞬間顯得十分尷尬,甚至有些滑稽,呂志平只好起身出門找小劉要了兩張紙巾。

徐武強接過紙巾,一邊擦著橫流的涕泗,一邊絮絮叨叨地:“當初她說要出去打工,就給她湊了一千塊錢,沒想到她一走就沒了信兒。這麽多年也不打個電話,也不寫封信,我們還以為她早就死了……”他說到這兒,忽然不念叨了,又開始抽泣,過了一會兒才開始繼續從嘴裏往外蹦字兒,“好幾次都想找她,可到底上哪兒找她啊。我都想過報失蹤,可沒想到……”

“報失蹤?”呂志平覺得有點兒意外,“你報過嗎?”

徐武強突然被打斷,一時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是,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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