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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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地宮裏有股濃烈的異味，像是各種蟲子混和了體味和呼吸的味道。
“沒想到小小的吊腳樓下面能隱藏這麽龐大的地宮。”騰根背著小葉小心地繞開臺階上散落的碎裂圖騰石磚，他呼吸平穩，絲毫不見費力。
“我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山裏了，這座樓是靠山面水的。”奇說。
拾級而下，越往深處，地宮給人的壓迫感越強烈。
奇望見腳下的臺階漸趨平緩，估摸著應該是接近水平地面了。
路的兩邊出現土墻，墻面打造得並不光滑，而正是這樣，許多蠶繭樣的東西就掛在凹凸的墻面上，白花花一片，填滿了幾乎每一個凹陷。
“呃~這是些什麽啊？”騰根有些惡心。
“一種類蠱的繭，成功的蠱蟲會在一定時間破開它，沒能力化成蠱蟲的類蠱就一直呆在繭裏，慢慢死去。”奇伸手捏住一個略扁的似乎被真空了的繭，“你看，這個就是快死了的，而那些飽滿的，就是即將破繭而出的。以往我們每次吃的，都是成蠱，從來沒接觸過蠱蟲生長過程中的其他階段，我也只能從書本略知一二，這次，算是開眼界了。”
“這能吃嘛？”騰根問，順便捏起離他最近的一顆飽滿的繭，湊到鼻尖嗅了嗅。
“別吃，這時候的蠱，毒性最大，容易消化不良，營養也沒有成蠱那麽豐富。”奇趕緊制止。
“那我扔了啊。”騰根說。
奇點點頭，他低頭往地面一看，他們已經走到了水平的路面了，臺階還在不斷向前延伸，而臺階的周圍，是暗流湧動的水。
騰根把白繭順手往水裏一扔，水面“呲”地騰起一陣白煙，白繭瞬間化為烏有。
“這……類蠱的繭怕水麽？”騰根疑惑道。
“沒那麽簡單，這水恐怕有問題。”奇皺著眉，大力扯下襯衣的一個角，小心翼翼捏著去接觸那水面，水面一絲波瀾都沒有，可越是這樣，越讓人畏懼水下未知的力量。果然，水面像剛才接觸白繭一樣，騰起一陣白煙，襯衣瞬間腐化殆盡。
奇用力甩手，好像不甚沾了一點水在手指尖上。
“奇你沒事吧？”騰根關切道。
“那水像有生命一樣，順著布條就爬上來了，把我的手給灼了。”奇看著手指上被灼出了一點焦糖色，空氣中還殘留了一絲著蛋白質燃燒的味道。
“現在的身體限制了我們的能力，這水裏，一定是有蠱。變形吧，窮奇！”騰根說。
奇和騰根兩個人的身形同時開始坍塌，一會兒便幻化為獸類的樣子。
“為什麽你一說變形，我就變形了？上次小樹林的那個晚上，我在外頭呆到半夜不敢進寢室就是因為變不回人形。你是如何做到的？”窮奇有些不滿道。
“這個嘛，以後有機會再跟你細說。我們先往前走吧！”騰根喊著口號，前爪離開地面，作勢要向前沖。
“小心你背上！”窮奇驚呼。
騰根的背上，小葉像一個玩偶似的，朝著水面滑落下去。
“別！”騰根大呼失聲，但是已經控制不住小葉向下滑落的趨勢。
窮奇靈動的身形帶起一陣勁風，在小葉即將落下的時候接住了她，可是，豹子的前爪是用來撲倒和獵取食物的，並不適合抱著一米六的人類，所以女孩的下半身，已然泡進了水裏。
水面波瀾四起，暗流洶湧，呼呼的流水似乎都揚起了風，墻面上的白繭搖搖晃晃，一排接一排劈裏啪啦落入水中，白霧四下蒸騰氤氳。
“快走！”窮奇用嘴叼著小葉的身體，飛快奔向更深處的黑暗中。
水的溫度越來越高，液體幾乎都要盡數氣化。
騰根的貓爪接觸的臺階上，到處都呲呲作響，是水已經開始往臺階蔓延了。
兩只動物穿過土墻的洞穴，離開懸在水面的臺階，進入了一個敞亮的石洞。
“快看看小葉怎麽樣了。”騰根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四個爪子都冒著黑煙，像是被高溫灼傷了。
“唔……”女孩子的聲音。
“小葉醒了。”窮奇說。
騰根爬過來察看小葉的雙腿，她穿的是短裙，落水的時候，一定是皮膚直接和水面接觸的，可是她光溜溜的腿上除了泛著濕潤的光，卻並無異樣。
“她身體裏的蠱保護了宿主。”窮奇道。
“啊！”小葉本來被涼水一泡已經清醒了，卻被眼前兩只會說人話的動物嚇了個半死，“你們！你們……”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它救了你。”窮奇的頭朝騰根的方向一揚，撒謊道，“你差點落入會燒死人的硫酸裏，是他把你撈上來了。”
“硫酸？我不是和我姐夫還有他朋友在家裏嗎？怎麽會有硫酸？”小葉沈吟，“啊對！我好像還看見……看見一個人在吃土。”她頭一回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騰根笑出了聲。
“真的是你從硫酸裏救了我？”女孩遠遠地看著騰根問，似乎並不敢太靠近這只會說話的大貓。
“啊……呃，算是吧。”騰根含混不清道。
“你的爪子冒煙了！”小葉說。
“是哦，冒煙了。”騰根重覆。
小葉看著四個冒煙的貓爪，心裏似乎開始已經有些相信是它救的自己了。
“我們是你姐姐養的寵物，現在她失蹤了，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主人，救出主人。”騰根說的話如同小學生的口號一般生硬。
“我姐姐……養的寵物？”小葉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瞬間，窮奇覺得她有些像栗子。
“沒時間解釋太多，你要是相信我們，就跟上。”騰根說完走在了最前面，朝著石洞中最開闊的那一個方向。
“等等，騰根！”窮奇叫住了它。
“怎麽？”騰根停下來問。
“你怎麽知道是那個方向？”窮奇有些懷疑地問。
“你沒聞到香味兒嗎？喏~這個方向上傳出來的香味，幾乎蓋住了我們旁邊這位的味道，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蠱蟲已經被取出，準備續氣了。”騰根隱晦地解釋道。
窮奇深吸一口氣，果然如騰根所說，栗子身體裏百年蠱蟲的香味傳播了很遠，現在幾乎要蓋住身邊小葉的味道了。
“這麽多年了，你的嗅覺還是一直比我強。”豹子毛茸茸的臉上掛著似乎不該屬於獸類的微笑。
石洞似一個迷宮，每經過一個路口，都有三四條岔道出現，但在騰根眼裏，卻仿佛一直都只有一條路。
小葉緊隨大貓，白色的豹子則跟在小葉三步距離之外。
矮身鉆進一個甬道之後，又向前爬行了一段，騰根感覺甬道越來越狹窄，直到剛好只能容納一人匍匐通過，面前赫然出現一間不大的石室，騰根從甬道出口一躍而下，落在了經過人工精細打磨的石頭地面上，地面冰涼絲滑，讓它被灼傷的爪子有了一瞬間的舒適。
他觀察了四周，這是一間封閉的石室，並沒有出口，只有石壁上百八十個甬道口，不知通向哪裏，蠱蟲的香味在這裏也忽然斷了線，變得無跡可尋。
“小葉你等等，先別下來，讓我先查看情況。”騰根對著石壁上探出的小葉的腦袋喊話。
“哦！好。”小葉回答，聲音微弱。
“你是缺氧了嗎？”騰根問。
“不是，我在看那只豹子，它，它好像不見了……”小葉的臉對著甬道內部，所以聲音變得悶悶的，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什麽？！”騰根大吃一驚，“我不是叫你們跟緊，一直保持看得見的距離的嘛！”大貓惱火了。
“我……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失蹤的，在上一個三岔口，我還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可是我剛才回頭，它就不見了。”小葉委屈地說。
“窮奇！”騰根大聲喊。
“窮奇、窮奇、奇、奇、奇。”只有石壁回應它。
騰根從地面騰空而上，重新躍到甬道口，小葉嚇了一跳，忙往後退出一個空位。
“回去，回去找奇，必須找到他！”大貓對小葉說。
“騰根！我在這兒。”忽然從底下的石室裏傳來窮奇的聲音。
大貓在甬道裏艱難轉身，望見了對面一個差不多高度的甬道口裏伸出來的豹子頭。
“該死的！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走丟了！”騰根的聲音帶著幾分埋怨。
“上一個三岔口，我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停下來查看的時候你們就已經走遠了，我聞著味兒選了一條路，結果走錯了，不過好在出口都一樣。”窮奇說著從甬道躍下，柔軟地著陸在石室的地面上。
騰根和小葉也相繼落下，一接觸地面，大貓就感覺自己的尾巴被抓住了，他一回頭，撞上了小葉狐疑的臉。
“剛才，那只豹子叫你什麽？騰根？”小葉對視著大貓的雙眼。
“啊，那個，是啊，怎麽啦？你姐姐取的名字嘛，是有些古怪哈，聽說好像她男朋友的朋友也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巧合，純屬巧合。”騰根咧著嘴傻笑。
“是這樣嗎？”小葉半信半疑。
“你去問你姐，她取名字就是這麽沒有章法的，順手拿了別人的名字就用了。”
“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小葉又看向窮奇。
“這些不重要的事，出去了再說好不好，我們現在可是肩負著找你姐姐的大任的！”騰根假裝嚴肅起來。
小葉用力吞了口口水，“好吧。”也只好暫時作罷。
一人兩獸開始觀察石室的墻和地面。石室不大，但是深度可達幾十米，每一層的高度上，都有若幹甬道入口，所有的入口，都指向這間石室。
“也許我們就算在之前的石洞裏迷了路，最後還是會走到這兒來。”窮奇說，“你現在還能聞到蠱蟲的味道嗎？”他問騰根。
騰根用力嗅了嗅，望著小葉，“除了她，再沒有別的了。”他有些失望。
小葉尷尬地笑了，“什麽蠱蟲的味道，你們又在說什麽？”
“我們到達了蠱婆引誘我們來的地方，我想，可能是落入陷阱了。”沒人理會小葉的疑問，窮奇望著滿墻的甬道口，語速忽然變慢。
“你還記得我們是從哪個口子進來的嗎？”騰根也慢悠悠地問。
“所有的口子都長得一個樣，誰能記得。”窮奇的豹子頭微微低下，胸口有些發悶。
大貓也低下頭，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
窮奇的眼皮開始沈重，他忽然嗅到空氣中有淡淡的異味，悠悠道：“噬魂蠱，這種癥狀是聞到了噬魂蠱發出的氣體產生的，過不了多久，我們會產生有關於內心深處欲望的幻覺，然後自相殘殺，運氣不好的話或許就死在這裏……”話麽說完，窮奇的頭徹底垂下，不再動靜。
“窮奇！醒醒！”小葉眼睜睜看見窮奇軟了下去，她跑到豹子身邊，扶著豹頭，中氣十足，完全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大概，你體內的蠱又可以救你一次。”騰根說完這句，大腦一片混亂，身體也靠著石壁慢慢滑落。
“啊，騰根騰根！”小葉又跑到大貓身邊，她把貓抱在懷裏，讓它柔軟的身體靠著自己，貓很沈，沈得不像一只正常的家貓。
小葉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根竹棍，抽打在褐色大貓的身體上。
“起來！給我起來！騰根大貓你給我起來！”
大貓突然醒來，毫無預兆地直立站起，眼睛裏閃著異樣的光，它的身體僵硬，跟開始中毒倒下去的樣子完全不似同一只動物。
“媽媽？”大貓望著小葉，眼神沒有焦距，喉頭一動，咽下一大口口水。
“什麽？”小葉回頭看，大貓的眼神似乎是看著她身後的，但是那裏，什麽也沒有。
“媽媽，你回來了。”大貓悄無聲息地一步步接近小葉，眼神迷離。
小葉一步步後退，保證大貓在三步距離之外，“我是小葉！騰根你怎麽了！你別再過來了騰根！”
“媽媽……”騰根喃喃地念，繼續逼近小葉。
石室的光線來自於穹頂之上無數的小氣孔，並不敞亮，小葉“啊”的一聲被一條細長的東西絆倒了，好像是什麽動物的尾巴。
“栗子？”窮奇也醒來了，他搖著被踩痛的尾巴，迷惑地看著小葉，“栗子？是你嗎？”
“不是！我是小葉！”小葉對著窮奇喊，聲音帶著崩潰前夕的顫抖。
窮奇的樣子看起來比騰根正常，至少它的行動是柔軟而有自制力的，而騰根，已經像一只□□控的提線木偶，兩只動物一前一後逼近小葉，女孩已經快要克制不住大哭出聲了！
“窮奇你醒醒！快點醒過來，我是小葉！是栗子的妹妹！是你主人的妹妹！”栗子用棍子遠遠地去扒拉窮奇的脖子。
“不對，你不是栗子。”窮奇一扭頭躲開了小葉的棍子，然後忽然笑了，那笑容，讓小葉一時毛骨悚然。
“對啊，我不是栗子！我是小葉！”小葉大聲重覆，慶幸窮奇終於認出她了！
“你是蠱！百年蠱！啊……好香！”窮奇像一個喝醉酒的猴子一樣，雙頰泛著紅暈，他深吸了一口氣，豹子眼瞇成一條暧昧的細縫，望著小葉。
一貓一豹一刻都不曾停止地在靠近小葉，一個嘴裏喃喃念著“媽媽”，另一個，一會兒笑嘻嘻說“栗子”，一會兒又大聲呵斥“百年蠱蟲！”。
小葉跌跌撞撞跑向石壁上一個最低的甬道口，她想爬上去，現在除了逃走，再沒有別的方法了。
幾乎是同時，兩只獸類開始暴動，窮奇飛身撲向小葉，騰根搖擺著健碩的身體緊隨其後。
“不許動我媽媽！”騰根對窮奇大聲喊——原來它的目標不是小葉，是窮奇。
小葉扒上石壁的瞬間，窮奇從身後叼住了她的短裙，短裙被鋒利的獸牙“呲啦”一聲撕裂，緊接著是自己大腿上的皮膚。
“啊！”她疼得尖叫出聲。
“放開她！”騰根從後方撲倒了窮奇，一貓一豹在地上翻滾扭打。
女孩終於爬進甬道，她的身子瑟瑟發抖，甬道裏冰涼的墻壁緊挨著她流血的皮膚，又是一陣刺痛。
豹子企圖翻身壓倒大貓，它肚皮上雪白的皮膚暴露在大貓尖銳的爪子下，已經被劃開數條血痕。
“嗷……”豹子發怒了，卻無法掙脫大貓的前爪，它用強壯前肢奮力拍向大貓的面門，突如其來的一掌讓貓懵了半秒，豹子借著這半秒，後腿一蹬石壁，從大貓的身子下遠遠滑開，滑向小葉所在甬道的方向。
女孩慌忙轉身企圖爬向更深處，卻感覺自己的腳跟已經被毛茸茸的爪子死死扣住，她一用力，撕裂的疼痛從腳跟一直蔓延至頭頂，頭皮都麻了。
只一瞬，豹子又被大貓拖離了小葉身後，貓整個身子立起站在地面上，用前爪瘋狂撲抓雪豹的頸部，連鋒利的牙齒也湊了上來。
豹子一陣哀嚎，身子往地面一縮，它用頭頂在貓腹部，大力把貓推出去數米，等貓重新撲上來，它已經旋風般逃離了剛才的地面。
豹子不顧一切地沖上一個甬道口，貓也跟隨，豹子強壯的後肢在狹窄的石壁上站立，它從一個洞口躍向相鄰的洞口，兩只獸類之間只剩下一個前後腳的距離，一直僵持著，後者追不上前者，前者卻也無法完全逃離。
小葉從洞口探出一半的身子向高處攀爬，石壁上的洞口一個接一個，剛好可以成為落腳點，她把手臂伸進一個洞裏，摸索著尋找能攀住借力的位置，忽然手下一滑，攥住了一把冰涼光滑還帶腳的東西，扁扁的身體周圍全是腳，所有的腳都在因為掙紮而抖動。她把手收回來湊了近眼前一看，一陣惡臭撲面而來。
“這是什麽？啊！”一陣尖叫，小葉的身體從石壁上滑落，重重砸向地面。
“栗子！”窮奇驚呼，丟下騰根，從最遠處的對角線石壁上飛身下來，直撲小葉即將落地的位置，在女孩接觸地面之前用豹子修長的身體穩穩托住了她。
“窮奇……”小葉想說話，卻沒說兩個字就靠在雪豹的背上迷糊了過去。
“吧嗒”，一顆黑色的小蟲子打在窮奇的鼻尖上，雪豹的眼睛因為想看清那東西而變成了鬥雞的，“這是？”窮奇甩了甩大腦袋，小蟲又落在女孩頭發旁邊。
“食物啊!”騰根不知何時出現，與貓身極不相稱的長舌頭伸出來嘩啦一下把蟲子卷進嘴裏，然後滿足地嚼吧嚼吧吞咽下了肚。
“是噬魂蠱！”窮奇像想起什麽似的，豹子眼睛在黑暗處閃著光，神智也漸漸恢覆。
“騰根！我們中了噬魂蠱的毒。”鼻尖上飄來的九香蟲的異味讓它更加篤定。
噬魂蠱是一種成蠱的九香蟲，在沒成蠱的時候以身體發出異味驅趕天敵，成蠱以後這種異味就升級到可以致人出現幻覺，這些幻覺往往透露出內心深處的欲望，讓人類和動物掙紮在欲望的幻覺裏無法自拔。
窮奇的頭有些疼，噬魂蠱的異味還在不斷鉆進它鼻腔，它於是屏住呼吸，查看女孩的身體，小葉的手掌攤開在冰涼的地面上，掌心裏還有幾顆黑色的小蟲。
騰根呲溜呲溜將幾顆小蟲盡數卷進口中，閉上眼仔細咀嚼，表情似乎頗為享受。
“小葉！”窮奇搖晃小葉的身子，想弄醒她。
“嗯……”女孩皺著眉□□了幾句。
“你別碰我媽！”旁邊的騰根突然暴起，爪子上的倒勾像暗器一般打開撓向窮奇。
“騰根瘋了，必須趕快找出蠱蟲藏身的位置。”窮奇心如止水，以微弱的呼吸抑制身體的毒，一邊閃身躲開騰根的攻擊，一邊努力辨別空氣蠱肉的味兒，奈何九香蟲異味太濃，已經遍布在石室的空氣中，影響了他的嗅覺。
小葉的身體失去了支撐，歪倒在地上，地面的涼意透骨而上，她一個激靈之後徹底清醒了。
“小葉，你手裏的蟲子哪兒來的？”窮奇被騰根追得滿石室奔跑。
“蟲子？”，小葉攤開手心，只覺得那裏濕濕涼涼的，像是被什麽動物舔過，“好像是在那個甬洞裏抓的。”她伸手指著其中的一個甬洞口。
窮奇翻身踩上石室的墻壁。
小葉慢悠悠把手送到鼻尖嗅了嗅，“啊！果然是打屁蟲！惡心死啦！”說著嫌惡地甩自己的手掌。
“騰根，來！有食物！”窮奇停在一個洞口逗弄大貓。
大貓鼻子裏噴出熱氣，朝窮奇沖過去時的模樣活像一頭公牛，窮奇卻以一個靈活的閃身躲開，讓大貓直直鉆進了甬洞，可是因為身材過於壯碩，洞口外還剩了半個貓身卡在那兒。
洞裏黑漆漆的，彌漫著濃烈的九香蟲身體的異味，還有一種蠱香。
大貓的長舌如風卷殘雲般在甬洞的石壁上刮擦，小蟲連逃竄的時間都沒有，悉數變成騰根的腹中食。
石室中異味漸漸散去，窮奇匍匐在地上休息，它擡頭望見卡在石壁上的騰根腹部越發臃腫，心裏想著，“肥貓這回應該是吃飽了。”一邊聽見自己肚子傳來咕嚕嚕幾聲輕鳴。
“你餓了？”小葉聽見了動靜，輕聲問。
沒等窮奇回答，一股自上而下的強風朝它襲來，它本能地閃開。下一秒，就看見騰根的身體直直撞擊在地面上飛揚起一陣塵土。
“是騰根！應該接住它的。”窮奇頗為自責。
“我沒事……啊嗝。”騰根打著飽嗝道，巨大的貓身呈現出人類稱之為“坐”的姿勢，有點好笑。
“我們現在怎麽辦？”小葉問兩只剛剛清醒的動物。
一陣沈默。
“也許可以從剛才滿是噬魂蠱的那個甬洞爬出去，甬洞的另一邊，離蠱婆就近了。”豹子若有所思。
“怎麽講？”騰根問。
“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噬魂蠱的香味，那時候我還叫你仔細嗅過，什麽也沒有，連引誘我們進到石室的最後一點蠱香都沒殘留，可後來我們說著話，忽然就種了噬魂蠱的毒，可以判斷蠱蟲是在我們進來以後被放出的，而放出蠱蟲的位置，應該就是蠱婆的位置。”窮奇解釋道。
“如果是機關呢？我們進石室以後，觸動了機關，然後噬魂蠱被自動放出，這樣的話，我們就算順著噬魂蠱的來路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蠱婆。”騰根提出異議。
“嗯，有可能，但是我們現在暫時沒有別的辦法了，”窮奇看著騰根，“而且我的直覺，蠱婆是可以看見我們的，如此大而精良的地宮，如果不能監控敵人，蠱婆的藏身未免也太草率了，所以，她離我們應該不遠。”
“好，那我們就沿甬洞回去。”說話的是小葉，“不過，為什麽我們要找那個叫什麽蠱婆的？”
“你姐姐在她手上。”奇回答，眼神凝重。
小葉點點頭，不再提問。
“甬洞，是哪個位置來著？”騰根問小葉。
“呃，好像是那個，啊不對，是不是旁邊的那個，完蛋了我好像給忘了。”小葉的手指停留在一個洞的方向又猶豫不決地向另一個移動過去。
“騰根你剛才自己從那上面掉下來你不記得嗎？”窮奇用毛爪子指向其中一個。
“人家剛才還神志不清呢嘛。”騰根萬分委屈。
“我看現在八成也是。”窮奇懟他。
大貓留了一個白眼給窮奇，開始攀爬甬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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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裏有股濃烈的異味，像是各種蟲子混和了體味和呼吸的味道。
“沒想到小小的吊腳樓下面能隱藏這麽龐大的地宮。”騰根背著小葉小心地繞開臺階上散落的碎裂圖騰石磚，他呼吸平穩，絲毫不見費力。
“我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山裏了，這座樓是靠山面水的。”奇說。
拾級而下，越往深處，地宮給人的壓迫感越強烈。
奇望見腳下的臺階漸趨平緩，估摸著應該是接近水平地面了。
路的兩邊出現土墻，墻面打造得並不光滑，而正是這樣，許多蠶繭樣的東西就掛在凹凸的墻面上，白花花一片，填滿了幾乎每一個凹陷。
“呃~這是些什麽啊？”騰根有些惡心。
“一種類蠱的繭，成功的蠱蟲會在一定時間破開它，沒能力化成蠱蟲的類蠱就一直呆在繭裏，慢慢死去。”奇伸手捏住一個略扁的似乎被真空了的繭，“你看，這個就是快死了的，而那些飽滿的，就是即將破繭而出的。以往我們每次吃的，都是成蠱，從來沒接觸過蠱蟲生長過程中的其他階段，我也只能從書本略知一二，這次，算是開眼界了。”
“這能吃嘛？”騰根問，順便捏起離他最近的一顆飽滿的繭，湊到鼻尖嗅了嗅。
“別吃，這時候的蠱，毒性最大，容易消化不良，營養也沒有成蠱那麽豐富。”奇趕緊制止。
“那我扔了啊。”騰根說。
奇點點頭，他低頭往地面一看，他們已經走到了水平的路面了，臺階還在不斷向前延伸，而臺階的周圍，是暗流湧動的水。
騰根把白繭順手往水裏一扔，水面“呲”地騰起一陣白煙，白繭瞬間化為烏有。
“這……類蠱的繭怕水麽？”騰根疑惑道。
“沒那麽簡單，這水恐怕有問題。”奇皺著眉，大力扯下襯衣的一個角，小心翼翼捏著去接觸那水面，水面一絲波瀾都沒有，可越是這樣，越讓人畏懼水下未知的力量。果然，水面像剛才接觸白繭一樣，騰起一陣白煙，襯衣瞬間腐化殆盡。
奇用力甩手，好像不甚沾了一點水在手指尖上。
“奇你沒事吧？”騰根關切道。
“那水像有生命一樣，順著布條就爬上來了，把我的手給灼了。”奇看著手指上被灼出了一點焦糖色，空氣中還殘留了一絲著蛋白質燃燒的味道。
“現在的身體限制了我們的能力，這水裏，一定是有蠱。變形吧，窮奇！”騰根說。
奇和騰根兩個人的身形同時開始坍塌，一會兒便幻化為獸類的樣子。
“為什麽你一說變形，我就變形了？上次小樹林的那個晚上，我在外頭呆到半夜不敢進寢室就是因為變不回人形。你是如何做到的？”窮奇有些不滿道。
“這個嘛，以後有機會再跟你細說。我們先往前走吧！”騰根喊著口號，前爪離開地面，作勢要向前沖。
“小心你背上！”窮奇驚呼。
騰根的背上，小葉像一個玩偶似的，朝著水面滑落下去。
“別！”騰根大呼失聲，但是已經控制不住小葉向下滑落的趨勢。
窮奇靈動的身形帶起一陣勁風，在小葉即將落下的時候接住了她，可是，豹子的前爪是用來撲倒和獵取食物的，並不適合抱著一米六的人類，所以女孩的下半身，已然泡進了水裏。
水面波瀾四起，暗流洶湧，呼呼的流水似乎都揚起了風，墻面上的白繭搖搖晃晃，一排接一排劈裏啪啦落入水中，白霧四下蒸騰氤氳。
“快走！”窮奇用嘴叼著小葉的身體，飛快奔向更深處的黑暗中。
水的溫度越來越高，液體幾乎都要盡數氣化。
騰根的貓爪接觸的臺階上，到處都呲呲作響，是水已經開始往臺階蔓延了。
兩只動物穿過土墻的洞穴，離開懸在水面的臺階，進入了一個敞亮的石洞。
“快看看小葉怎麽樣了。”騰根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四個爪子都冒著黑煙，像是被高溫灼傷了。
“唔……”女孩子的聲音。
“小葉醒了。”窮奇說。
騰根爬過來察看小葉的雙腿，她穿的是短裙，落水的時候，一定是皮膚直接和水面接觸的，可是她光溜溜的腿上除了泛著濕潤的光，卻並無異樣。
“她身體裏的蠱保護了宿主。”窮奇道。
“啊！”小葉本來被涼水一泡已經清醒了，卻被眼前兩只會說人話的動物嚇了個半死，“你們！你們……”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它救了你。”窮奇的頭朝騰根的方向一揚，撒謊道，“你差點落入會燒死人的硫酸裏，是他把你撈上來了。”
“硫酸？我不是和我姐夫還有他朋友在家裏嗎？怎麽會有硫酸？”小葉沈吟，“啊對！我好像還看見……看見一個人在吃土。”她頭一回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騰根笑出了聲。
“真的是你從硫酸裏救了我？”女孩遠遠地看著騰根問，似乎並不敢太靠近這只會說話的大貓。
“啊……呃，算是吧。”騰根含混不清道。
“你的爪子冒煙了！”小葉說。
“是哦，冒煙了。”騰根重覆。
小葉看著四個冒煙的貓爪，心裏似乎開始已經有些相信是它救的自己了。
“我們是你姐姐養的寵物，現在她失蹤了，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主人，救出主人。”騰根說的話如同小學生的口號一般生硬。
“我姐姐……養的寵物？”小葉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瞬間，窮奇覺得她有些像栗子。
“沒時間解釋太多，你要是相信我們，就跟上。”騰根說完走在了最前面，朝著石洞中最開闊的那一個方向。
“等等，騰根！”窮奇叫住了它。
“怎麽？”騰根停下來問。
“你怎麽知道是那個方向？”窮奇有些懷疑地問。
“你沒聞到香味兒嗎？喏~這個方向上傳出來的香味，幾乎蓋住了我們旁邊這位的味道，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蠱蟲已經被取出，準備續氣了。”騰根隱晦地解釋道。
窮奇深吸一口氣，果然如騰根所說，栗子身體裏百年蠱蟲的香味傳播了很遠，現在幾乎要蓋住身邊小葉的味道了。
“這麽多年了，你的嗅覺還是一直比我強。”豹子毛茸茸的臉上掛著似乎不該屬於獸類的微笑。
石洞似一個迷宮，每經過一個路口，都有三四條岔道出現，但在騰根眼裏，卻仿佛一直都只有一條路。
小葉緊隨大貓，白色的豹子則跟在小葉三步距離之外。
矮身鉆進一個甬道之後，又向前爬行了一段，騰根感覺甬道越來越狹窄，直到剛好只能容納一人匍匐通過，面前赫然出現一間不大的石室，騰根從甬道出口一躍而下，落在了經過人工精細打磨的石頭地面上，地面冰涼絲滑，讓它被灼傷的爪子有了一瞬間的舒適。
他觀察了四周，這是一間封閉的石室，並沒有出口，只有石壁上百八十個甬道口，不知通向哪裏，蠱蟲的香味在這裏也忽然斷了線，變得無跡可尋。
“小葉你等等，先別下來，讓我先查看情況。”騰根對著石壁上探出的小葉的腦袋喊話。
“哦！好。”小葉回答，聲音微弱。
“你是缺氧了嗎？”騰根問。
“不是，我在看那只豹子，它，它好像不見了……”小葉的臉對著甬道內部，所以聲音變得悶悶的，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什麽？！”騰根大吃一驚，“我不是叫你們跟緊，一直保持看得見的距離的嘛！”大貓惱火了。
“我……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失蹤的，在上一個三岔口，我還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可是我剛才回頭，它就不見了。”小葉委屈地說。
“窮奇！”騰根大聲喊。
“窮奇、窮奇、奇、奇、奇。”只有石壁回應它。
騰根從地面騰空而上，重新躍到甬道口，小葉嚇了一跳，忙往後退出一個空位。
“回去，回去找奇，必須找到他！”大貓對小葉說。
“騰根！我在這兒。”忽然從底下的石室裏傳來窮奇的聲音。
大貓在甬道裏艱難轉身，望見了對面一個差不多高度的甬道口裏伸出來的豹子頭。
“該死的！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走丟了！”騰根的聲音帶著幾分埋怨。
“上一個三岔口，我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停下來查看的時候你們就已經走遠了，我聞著味兒選了一條路，結果走錯了，不過好在出口都一樣。”窮奇說著從甬道躍下，柔軟地著陸在石室的地面上。
騰根和小葉也相繼落下，一接觸地面，大貓就感覺自己的尾巴被抓住了，他一回頭，撞上了小葉狐疑的臉。
“剛才，那只豹子叫你什麽？騰根？”小葉對視著大貓的雙眼。
“啊，那個，是啊，怎麽啦？你姐姐取的名字嘛，是有些古怪哈，聽說好像她男朋友的朋友也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巧合，純屬巧合。”騰根咧著嘴傻笑。
“是這樣嗎？”小葉半信半疑。
“你去問你姐，她取名字就是這麽沒有章法的，順手拿了別人的名字就用了。”
“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小葉又看向窮奇。
“這些不重要的事，出去了再說好不好，我們現在可是肩負著找你姐姐的大任的！”騰根假裝嚴肅起來。
小葉用力吞了口口水，“好吧。”也只好暫時作罷。
一人兩獸開始觀察石室的墻和地面。石室不大，但是深度可達幾十米，每一層的高度上，都有若幹甬道入口，所有的入口，都指向這間石室。
“也許我們就算在之前的石洞裏迷了路，最後還是會走到這兒來。”窮奇說，“你現在還能聞到蠱蟲的味道嗎？”他問騰根。
騰根用力嗅了嗅，望著小葉，“除了她，再沒有別的了。”他有些失望。
小葉尷尬地笑了，“什麽蠱蟲的味道，你們又在說什麽？”
“我們到達了蠱婆引誘我們來的地方，我想，可能是落入陷阱了。”沒人理會小葉的疑問，窮奇望著滿墻的甬道口，語速忽然變慢。
“你還記得我們是從哪個口子進來的嗎？”騰根也慢悠悠地問。
“所有的口子都長得一個樣，誰能記得。”窮奇的豹子頭微微低下，胸口有些發悶。
大貓也低下頭，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
窮奇的眼皮開始沈重，他忽然嗅到空氣中有淡淡的異味，悠悠道：“噬魂蠱，這種癥狀是聞到了噬魂蠱發出的氣體產生的，過不了多久，我們會產生有關於內心深處欲望的幻覺，然後自相殘殺，運氣不好的話或許就死在這裏……”話麽說完，窮奇的頭徹底垂下，不再動靜。
“窮奇！醒醒！”小葉眼睜睜看見窮奇軟了下去，她跑到豹子身邊，扶著豹頭，中氣十足，完全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大概，你體內的蠱又可以救你一次。”騰根說完這句，大腦一片混亂，身體也靠著石壁慢慢滑落。
“啊，騰根騰根！”小葉又跑到大貓身邊，她把貓抱在懷裏，讓它柔軟的身體靠著自己，貓很沈，沈得不像一只正常的家貓。
小葉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根竹棍，抽打在褐色大貓的身體上。
“起來！給我起來！騰根大貓你給我起來！”
大貓突然醒來，毫無預兆地直立站起，眼睛裏閃著異樣的光，它的身體僵硬，跟開始中毒倒下去的樣子完全不似同一只動物。
“媽媽？”大貓望著小葉，眼神沒有焦距，喉頭一動，咽下一大口口水。
“什麽？”小葉回頭看，大貓的眼神似乎是看著她身後的，但是那裏，什麽也沒有。
“媽媽，你回來了。”大貓悄無聲息地一步步接近小葉，眼神迷離。
小葉一步步後退，保證大貓在三步距離之外，“我是小葉！騰根你怎麽了！你別再過來了騰根！”
“媽媽……”騰根喃喃地念，繼續逼近小葉。
石室的光線來自於穹頂之上無數的小氣孔，並不敞亮，小葉“啊”的一聲被一條細長的東西絆倒了，好像是什麽動物的尾巴。
“栗子？”窮奇也醒來了，他搖著被踩痛的尾巴，迷惑地看著小葉，“栗子？是你嗎？”
“不是！我是小葉！”小葉對著窮奇喊，聲音帶著崩潰前夕的顫抖。
窮奇的樣子看起來比騰根正常，至少它的行動是柔軟而有自制力的，而騰根，已經像一只□□控的提線木偶，兩只動物一前一後逼近小葉，女孩已經快要克制不住大哭出聲了！
“窮奇你醒醒！快點醒過來，我是小葉！是栗子的妹妹！是你主人的妹妹！”栗子用棍子遠遠地去扒拉窮奇的脖子。
“不對，你不是栗子。”窮奇一扭頭躲開了小葉的棍子，然後忽然笑了，那笑容，讓小葉一時毛骨悚然。
“對啊，我不是栗子！我是小葉！”小葉大聲重覆，慶幸窮奇終於認出她了！
“你是蠱！百年蠱！啊……好香！”窮奇像一個喝醉酒的猴子一樣，雙頰泛著紅暈，他深吸了一口氣，豹子眼瞇成一條暧昧的細縫，望著小葉。
一貓一豹一刻都不曾停止地在靠近小葉，一個嘴裏喃喃念著“媽媽”，另一個，一會兒笑嘻嘻說“栗子”，一會兒又大聲呵斥“百年蠱蟲！”。
小葉跌跌撞撞跑向石壁上一個最低的甬道口，她想爬上去，現在除了逃走，再沒有別的方法了。
幾乎是同時，兩只獸類開始暴動，窮奇飛身撲向小葉，騰根搖擺著健碩的身體緊隨其後。
“不許動我媽媽！”騰根對窮奇大聲喊——原來它的目標不是小葉，是窮奇。
小葉扒上石壁的瞬間，窮奇從身後叼住了她的短裙，短裙被鋒利的獸牙“呲啦”一聲撕裂，緊接著是自己大腿上的皮膚。
“啊！”她疼得尖叫出聲。
“放開她！”騰根從後方撲倒了窮奇，一貓一豹在地上翻滾扭打。
女孩終於爬進甬道，她的身子瑟瑟發抖，甬道裏冰涼的墻壁緊挨著她流血的皮膚，又是一陣刺痛。
豹子企圖翻身壓倒大貓，它肚皮上雪白的皮膚暴露在大貓尖銳的爪子下，已經被劃開數條血痕。
“嗷……”豹子發怒了，卻無法掙脫大貓的前爪，它用強壯前肢奮力拍向大貓的面門，突如其來的一掌讓貓懵了半秒，豹子借著這半秒，後腿一蹬石壁，從大貓的身子下遠遠滑開，滑向小葉所在甬道的方向。
女孩慌忙轉身企圖爬向更深處，卻感覺自己的腳跟已經被毛茸茸的爪子死死扣住，她一用力，撕裂的疼痛從腳跟一直蔓延至頭頂，頭皮都麻了。
只一瞬，豹子又被大貓拖離了小葉身後，貓整個身子立起站在地面上，用前爪瘋狂撲抓雪豹的頸部，連鋒利的牙齒也湊了上來。
豹子一陣哀嚎，身子往地面一縮，它用頭頂在貓腹部，大力把貓推出去數米，等貓重新撲上來，它已經旋風般逃離了剛才的地面。
豹子不顧一切地沖上一個甬道口，貓也跟隨，豹子強壯的後肢在狹窄的石壁上站立，它從一個洞口躍向相鄰的洞口，兩只獸類之間只剩下一個前後腳的距離，一直僵持著，後者追不上前者，前者卻也無法完全逃離。
小葉從洞口探出一半的身子向高處攀爬，石壁上的洞口一個接一個，剛好可以成為落腳點，她把手臂伸進一個洞裏，摸索著尋找能攀住借力的位置，忽然手下一滑，攥住了一把冰涼光滑還帶腳的東西，扁扁的身體周圍全是腳，所有的腳都在因為掙紮而抖動。她把手收回來湊了近眼前一看，一陣惡臭撲面而來。
“這是什麽？啊！”一陣尖叫，小葉的身體從石壁上滑落，重重砸向地面。
“栗子！”窮奇驚呼，丟下騰根，從最遠處的對角線石壁上飛身下來，直撲小葉即將落地的位置，在女孩接觸地面之前用豹子修長的身體穩穩托住了她。
“窮奇……”小葉想說話，卻沒說兩個字就靠在雪豹的背上迷糊了過去。
“吧嗒”，一顆黑色的小蟲子打在窮奇的鼻尖上，雪豹的眼睛因為想看清那東西而變成了鬥雞的，“這是？”窮奇甩了甩大腦袋，小蟲又落在女孩頭發旁邊。
“食物啊!”騰根不知何時出現，與貓身極不相稱的長舌頭伸出來嘩啦一下把蟲子卷進嘴裏，然後滿足地嚼吧嚼吧吞咽下了肚。
“是噬魂蠱！”窮奇像想起什麽似的，豹子眼睛在黑暗處閃著光，神智也漸漸恢覆。
“騰根！我們中了噬魂蠱的毒。”鼻尖上飄來的九香蟲的異味讓它更加篤定。
噬魂蠱是一種成蠱的九香蟲，在沒成蠱的時候以身體發出異味驅趕天敵，成蠱以後這種異味就升級到可以致人出現幻覺，這些幻覺往往透露出內心深處的欲望，讓人類和動物掙紮在欲望的幻覺裏無法自拔。
窮奇的頭有些疼，噬魂蠱的異味還在不斷鉆進它鼻腔，它於是屏住呼吸，查看女孩的身體，小葉的手掌攤開在冰涼的地面上，掌心裏還有幾顆黑色的小蟲。
騰根呲溜呲溜將幾顆小蟲盡數卷進口中，閉上眼仔細咀嚼，表情似乎頗為享受。
“小葉！”窮奇搖晃小葉的身子，想弄醒她。
“嗯……”女孩皺著眉□□了幾句。
“你別碰我媽！”旁邊的騰根突然暴起，爪子上的倒勾像暗器一般打開撓向窮奇。
“騰根瘋了，必須趕快找出蠱蟲藏身的位置。”窮奇心如止水，以微弱的呼吸抑制身體的毒，一邊閃身躲開騰根的攻擊，一邊努力辨別空氣蠱肉的味兒，奈何九香蟲異味太濃，已經遍布在石室的空氣中，影響了他的嗅覺。
小葉的身體失去了支撐，歪倒在地上，地面的涼意透骨而上，她一個激靈之後徹底清醒了。
“小葉，你手裏的蟲子哪兒來的？”窮奇被騰根追得滿石室奔跑。
“蟲子？”，小葉攤開手心，只覺得那裏濕濕涼涼的，像是被什麽動物舔過，“好像是在那個甬洞裏抓的。”她伸手指著其中的一個甬洞口。
窮奇翻身踩上石室的墻壁。
小葉慢悠悠把手送到鼻尖嗅了嗅，“啊！果然是打屁蟲！惡心死啦！”說著嫌惡地甩自己的手掌。
“騰根，來！有食物！”窮奇停在一個洞口逗弄大貓。
大貓鼻子裏噴出熱氣，朝窮奇沖過去時的模樣活像一頭公牛，窮奇卻以一個靈活的閃身躲開，讓大貓直直鉆進了甬洞，可是因為身材過於壯碩，洞口外還剩了半個貓身卡在那兒。
洞裏黑漆漆的，彌漫著濃烈的九香蟲身體的異味，還有一種蠱香。
大貓的長舌如風卷殘雲般在甬洞的石壁上刮擦，小蟲連逃竄的時間都沒有，悉數變成騰根的腹中食。
石室中異味漸漸散去，窮奇匍匐在地上休息，它擡頭望見卡在石壁上的騰根腹部越發臃腫，心裏想著，“肥貓這回應該是吃飽了。”一邊聽見自己肚子傳來咕嚕嚕幾聲輕鳴。
“你餓了？”小葉聽見了動靜，輕聲問。
沒等窮奇回答，一股自上而下的強風朝它襲來，它本能地閃開。下一秒，就看見騰根的身體直直撞擊在地面上飛揚起一陣塵土。
“是騰根！應該接住它的。”窮奇頗為自責。
“我沒事……啊嗝。”騰根打著飽嗝道，巨大的貓身呈現出人類稱之為“坐”的姿勢，有點好笑。
“我們現在怎麽辦？”小葉問兩只剛剛清醒的動物。
一陣沈默。
“也許可以從剛才滿是噬魂蠱的那個甬洞爬出去，甬洞的另一邊，離蠱婆就近了。”豹子若有所思。
“怎麽講？”騰根問。
“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噬魂蠱的香味，那時候我還叫你仔細嗅過，什麽也沒有，連引誘我們進到石室的最後一點蠱香都沒殘留，可後來我們說著話，忽然就種了噬魂蠱的毒，可以判斷蠱蟲是在我們進來以後被放出的，而放出蠱蟲的位置，應該就是蠱婆的位置。”窮奇解釋道。
“如果是機關呢？我們進石室以後，觸動了機關，然後噬魂蠱被自動放出，這樣的話，我們就算順著噬魂蠱的來路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蠱婆。”騰根提出異議。
“嗯，有可能，但是我們現在暫時沒有別的辦法了，”窮奇看著騰根，“而且我的直覺，蠱婆是可以看見我們的，如此大而精良的地宮，如果不能監控敵人，蠱婆的藏身未免也太草率了，所以，她離我們應該不遠。”
“好，那我們就沿甬洞回去。”說話的是小葉，“不過，為什麽我們要找那個叫什麽蠱婆的？”
“你姐姐在她手上。”奇回答，眼神凝重。
小葉點點頭，不再提問。
“甬洞，是哪個位置來著？”騰根問小葉。
“呃，好像是那個，啊不對，是不是旁邊的那個，完蛋了我好像給忘了。”小葉的手指停留在一個洞的方向又猶豫不決地向另一個移動過去。
“騰根你剛才自己從那上面掉下來你不記得嗎？”窮奇用毛爪子指向其中一個。
“人家剛才還神志不清呢嘛。”騰根萬分委屈。
“我看現在八成也是。”窮奇懟他。
大貓留了一個白眼給窮奇，開始攀爬甬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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