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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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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一樓下來,短短幾層的距離,溫言初好像走了半個世紀那麽長。

紀純一直在病房門口等著他。病房門半掩著,隱約能從縫隙裏看到在裏面忙碌著記錄各項數據的醫護人員。

“溫言初......”

溫言初的臉色很不好,說不上是病容一般的慘白,而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那雙令紀純著迷的桃花眼,此刻像是一汪死水,毫無波瀾。

“要不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很擔心他,紀純怎麽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想陪著他,想替他分擔一些悲傷。

“不用。”溫言初淡漠地搖了搖頭,偏過頭見紀純皺成一團的小臉,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努力扯開一抹笑容,擡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有些事,我想單獨和他說。”

說罷,湊上前,帶著那陣熟悉的薄荷味一起靠近,最後,柔軟落在她的嘴唇上,只停留了三秒,他慢慢退開。

“別擔心,乖乖等我。”

看著他義無反顧走入病房的背影,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其實他有時候真的很倔強,倔強得令人心疼。

林建國已經醒了,穿著病服躺在床上,插著呼吸管,半睜著眼,看起來,竟然比他剛剛穿沾著泥的軍訓服的時候幹凈了許多。

幾個護士走了出去,只留下了餘主任。

“小溫啊。”餘主任將病例合上。

“餘主任。”

“好好陪他說說話吧。”

情況不太好,又不能當著病人的面直說,餘主任留下這一句話,拍了拍溫言初的肩,走出了病房。

隨著那聲沈悶的關門聲,病房裏就剩下了林建國和溫言初二人。

溫言初站在離床尾一米遠的地方,沒有靠近。

燒水壺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時不時還能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隔壁病房的大爺似乎恢覆得不錯,吵著要去樓下散散步,聲音越來越遠,兩個護士路過病房門口,悄悄聊著昨晚在微博上看到的八卦。

林建國躺在床上,越過厚重的被子看溫言初十分吃力,他想擡起頭,身上卻一點力都沒有,試了幾次,都是腦袋剛離開枕頭一兩厘米,就支撐不住倒了回去。

溫言初腳步向前挪了一步,身側的手突然握緊,生生忍住了要去扶他的沖動。

“小然。”

簡簡單單兩個字傳入耳內,卻如一道悶雷直直劈下來,雙眼通紅,嘴唇緊閉,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麽,溫言初的臉頰都止不住在顫抖。

二十年了,做了二十年溫言初,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經也是林然,一個跟隨著農村的父母親來城市謀生的小男孩。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竟然恍如隔世。

二十年前的一切,久遠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他不過是有幸,保持著林然的記憶,轉世成為了溫言初。

或者也可以說是不幸。

而這一切,都被眼前這個即將被病魔奪去生命的男人,如兒時一般溫暖的兩個字打破,就像是一棍子打碎了夢境,一雙冰冷的手將他拉回了殘酷的現實中來。

林建國夾著檢測儀的手指顫顫微微的擡起,像是想要來拉他。

“小然,過來。”

記憶裏的一幕幕閃現,他忽然憶起小時候,放學鈴打響,他背著書包歡喜的沖出校門,林建國拎著一根熱騰騰的玉米,也像這樣遠遠地就沖他招手,又揚了揚手裏的玉米,說:“小然,快過來!”

只是這次,他不再如同小時候一樣,邊喚著“爸爸!爸爸!”,邊興奮地沖到他的懷裏。

溫言初慢慢踱了過去,離病床仍舊保持著半米遠的距離。

林建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轉而被一抹失望取代。

或許是清楚自己曾經對溫言初他們造成的傷害,此刻能再見到他,已然是莫大的感激,林建國也不敢奢求太多,不停地說著“好!好!真好!”

說著說著,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嘴角卻重新裂開笑容,“小然,爸爸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溫言初身側握拳的手慢慢松開,卻不著痕跡的摩挲著白大褂的下擺,語氣淡漠“二十年前,我就已經被人收養了,現在我的父親是溫博遠。”

“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溫院長是個好人,小然,是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和小悅。”

其實在林建國從醫院逃走沒多久之後,他就後悔了。他從藏身的偏遠小城市跑回上城,四處打聽了許久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被一個叫溫博遠的醫生收養。那一天,他在醫院門口站了很久,其實只要一轉身,坐電梯到三樓,他就能找到溫博遠,要回自己的兒子。可是,他深知丟了工作的自己根本連養活自己都難,又如何能撫養得了兒子。醫生是個好職業,賺得多,兒子在溫博遠那裏,一定比跟著他更好。

“對不起?”溫言初不可置信的搖頭,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你對我造成的傷害,對媽媽和妹妹造成的傷害,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嗎?你知不知道,二十年前我親眼看著你因為害怕承擔醫藥費,扔下我們從醫院逃走,那一刻我有多害怕,有多寒心!這麽多的傷害,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磨滅了嗎!”

溫言初惱怒地聲音穿透病房門傳了出來,不安地坐在長椅上扳著手指的紀純嚇了一跳,立馬站起身就想沖進來,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看到病房內的一切,溫言初還是好好的站著,按下門把手的手慢慢松開,忍下那陣不安和擔憂,紀純不想打擾他,只是雙手扣在一起,攥得更緊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溫言初激動的話語使得林建國涕淚橫流,像是夏季的一場暴雨,來得迅速由兇猛。

他不停地重覆著這句話,急得咳嗽不止,心跳數據迅速往上攀升。

溫言初是個醫生,看到心率驟然增長,本能的緩和了語氣,深呼吸幾下,調整著激動的情緒,將眼淚憋回眼眶。

“醫藥費和住院費我會支付,我也會請醫院最好的護工來照顧你,這是我能做的所有的事。”他又恢覆了最初的語氣,只是面色仍然泛著動怒後的紅色。

“你......”林建國聽出了他的意思,急切問道:“你不能常來看看我嗎?”

“來看你?”他苦笑一聲,在笑他自己,“我也想來看你。可如果我來看你,原諒了你,午夜夢回,我又怎麽對得起媽媽和妹妹?”

紀純靠在病房門外的墻上,後腦勺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打”著墻壁。幾乎一天沒喝水,臉頰幹幹的,喉嚨更是幹燥的像能噴火一樣,在走廊的另一頭就有開水房,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半步也不想離開。

果然,沒過多久,病房門就從裏面打開。

“溫言初。”她立馬站直身子面向他,他看起來很不好,眼底裏的紅血絲好像更加明顯了,除了臉頰有些怒火引起的紅色,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憔悴了幾分。

“走吧。”

他看著紀純,不想讓她擔心,牽動著面部的肌肉,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落在紀純眼裏,卻分外牽強,硬扛著的笑容還不如不笑。

溫言初一步一步往電梯挪動,紀純就跟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說。

上到十一樓,溫博遠在辦公室門口等他。

“父親。”

溫言初走過去,紀純也站定在他的身邊。

“院長剛剛找過來,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看著下班時間也快到了,紀純插了句:“那我到停車場等你。”

又看向溫博遠,“溫伯伯,要不要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一會還有些事,你們先回去吧。”

溫博遠同紀純說話時都是和風細雨的,與對待溫言初的嚴肅態度大相徑庭。

“嗯,好。”

轉身離開的時候,紀純的手藏在袖子下,偷偷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停頓了一秒就松開,但那一秒,她用了很多力氣。

手上那抹溫暖一秒後離開,冰冷的指尖似乎還保留著一些她掌心留下的溫度。

溫言初不著痕跡的將拳頭收緊,將被她握過的四指收進掌心,用掌心的溫度保存著那份溫暖。

他知道她想告訴他,她一直都在。

好像自從認識她之後,他感到窩心的次數越來越多。這個女人雖然表面張揚高傲,卻總能在一些小細節裏流露出溫情,用她溫暖的懷抱擁抱他那顆冰冷又黑暗的心。

如果沒有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抗下這麽多事,或許還未上場,就已經臨陣脫逃,自舔傷口了。

看了眼手表,四點五十,再過不久溫言初就能下班。

地下停車場的信號不好,廣播裏的歌斷斷續續,還不時插播著洗腦的廣告,紀純幹脆將廣播關上,掏出手機,翻看著周邊美食。

她覺得自己很笨拙,除了會做些甜點,好像並不會什麽其他的討人歡心的法子,只能“借花獻佛”,找家好點的餐廳,請溫言初吃些好的。

可是,他們在一起這麽久,除了知道他喜歡吃草莓硬糖和純言的甜品,她似乎還真沒見過他有什麽特別喜愛的事物。

這倒是成了一個難題。

滑動著手機,紀純喃喃自語,“要不找家清淡點的?嗯......粥鋪?不行,太清淡了。嘖,這家湯包店好像還不錯......”

還在思考著呢,車門驟然被打開,紀純嚇得一抖,手機都差點摔倒地上。

驚呼聲湧到嘴邊,突然停住,像四川變臉似的,嘴巴驚訝的張開。

溫言初下班就下班,怎麽還拿了這麽大一個紙箱子?

看起來很像,被開除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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