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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成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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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鐵匠等人本來就是皇家工匠, 以前就做過火銃, 如今研發火器, 他們自然也要參與的。胡鐵匠帶著兒子徒弟們搬進南鎮撫司的火器研發營住著,每天都和奇技館的技術人員商量如何加強這些火銃的性能。

這個林重陽有參與。

雖然他不是很懂槍, 但是他可以幫著改進細節, 讓他們盡可能地把那些缺點改掉。比如潮濕環境下發射失敗、容易炸膛、裝填火器引線點火太慢等等問題,盡可能地都列出來, 然後一個個地想辦法解決。

比其從前固步自封, 如今集思廣益, 自然進步神速。

尤其火器研發營內沒有那些只會打官腔的, 沒人拖後腿,研發進程就不慢。

除了過年休假十天, 林大人幾乎都泡在研發營, 待滿四個月以後感覺這裏已經按照他的計劃進入正軌,各人做事也都憑章程,而不是隨心所欲。

工匠、技術人員、安全負責員各負其責, 井然有序,林大人就可以功成身退,繼續做自己原來的工作。

轉眼又是一年夏天。

整個京城外圍人來人往,全是役夫、大興宛平以及工部武城兵馬司等衙門的低級官吏。

皇帝決定修築北京外城!

內閣和工部、戶部聯袂商量了一年, 終於擬定了切實可行的計劃。

從全國各地征集役夫五十萬,衛所兵士三十萬,輪流上京修築工事,錢糧充足, 預計八九年可成。而京城百姓,有力出力,不出力則出錢,畢竟他們是最大受惠者,尤其是外城的百姓。

修建外城的時候,自然也會遇到不少麻煩,比如很多百姓住慣了某地,不想挪窩,或者需要拆遷哪裏,不肯動彈,但是既然要修建外城,自然就要有城區規劃,難免就會有各種糾紛。

這時候林大人又被認命被禦用救火員,帶著巡城禦史、清華學院城市規劃和環境綠化技術員以及武城兵馬司的校尉們四處解決糾紛,充當了合格的親民愛民的街道主任角色。

巡城禦史之一是米良,林重陽申請把他從永清調來京城,負責京城的環境管理,由武城兵馬司配合工作。

米良做這個比做知縣還順手,很多理念和林重陽非常契合,互相啟發靈感,而林重陽表達了自己的觀點,米良也能徹底理解貫徹執行。

另外林重陽手底下還有一批新科進士,今年二月會試、三月殿試,他跟皇帝申請在選拔完庶吉士之後又選拔了一次技術人員。

他自然不會跟六部衙門搶人才,而是從那些科舉成績一般,或者還有一些落榜卻素有名氣的士子中選拔。

這些人雖然科舉成績不突出,但是他們對某一方面很感興趣,有的擅長繪畫,有的擅長搞一些小發明,還有的擅長地理天文等。

有他們在手下幫忙,林重陽又覺得如魚得水,連讓他負責和張學士一起帶庶吉士也沒興趣。

庶吉士都是最優秀的人才,隨便誰帶都可以,他又不想培植自己勢力,當然不必去搶這個功勞。

更何況他才十七歲,在新科進士裏面年紀也幾乎是最小的,那些進士普遍二十多到四十歲,讓他去給他們當導師,他不怯場,也怕他們不舒服嘛,這和他在清華學院講課可不同。

米良冒著酷烈的日頭,夾著一卷圖紙進了五裏屯的大院,徑直去了正屋。

這是林重陽之前買的小莊子,新城規劃的時候也被劃在了城內,現在大院就被當做臨時辦公室,給技術人員居住。

屋裏,當中放著一個四方的新式冰櫃,上面還放著幾盆冰鎮飲品。

屋子裏涼絲絲的,有一種草木的清香。林重陽沒戴烏紗,穿著白紗中單,手裏輕輕搖著農家大葵扇,正伏在案上看圖紙。

“重陽,這是剛修過的南城圖紙。”米良把一卷圖紙遞過去。

林重陽點點頭,把圖紙拿過去,兩人展開,他拿尺子量了量,微微蹙眉,“廩實兄,這尺寸是不是不符。”

米良輕聲道:“重陽,上頭意思,咱們之前的外城太大了。”

林重陽扭頭看他,目露訝然之色,“大?既然役夫、工料、糧食都征集了,大一圈又有什麽區別?”

修好後內城外面有郭城,京城自然固若金湯,什麽韃靼、瓦剌根本不必怕。而原本的城墻位置都是林重陽帶人沒日沒夜勘察出來的,現在要對應內移,他感覺不可理喻。

之前他建議修外城,但是滿朝怕麻煩都反對。

結果去年夏天瓦剌也先突然率騎兵南下叩關,北邊重鎮軍民血戰月餘方將他們擋在關外,卻因為有人私下賄賂,導致韃靼俺答汗第四子率三千精騎從古北口南下,直插京師兵臨城下。

幸虧之前他們已經開始加強研發火器,雖然準備不充分,卻也能拉起一支千人的火器營。有這千人火器營才將韃靼的精騎趕走,沒讓京城近郊的百姓遭受滅頂之災。

可對那些死傷的百姓來說,已經是無可挽回的災難。

作為回擊,京城集結了所有火器送往邊關,初冬的時候戚榮和沈彥聯手派出六支火器隊,一共六千餘人,主動出擊,把韃靼打了個措手不及,逼著他們不得不主動求和。

這是大明九邊第一次主動出擊,雖勝,損失不小,這還是常勝將軍戚榮的軍隊,如果是另外幾支,根本不能出城,只能打防守戰。

但總歸是找回了天朝顏面。

最後大朝會吵了許久,又吵出來訓練精兵、修築外城的決定。

所以現在才有林重陽擔任外城修建監事官的事。

發牢騷歸發牢騷,林重陽也有點無奈,說笑一樣,“要這樣的話,不如就修南城。”他用炭筆在圖紙上畫了一圈,這樣修完就是後世的北京城了。

米良眼睛瞪了瞪,“重陽,還能這樣呢?”

林重陽扔下炭筆,笑道:“怎麽不能,這樣省錢啊。”

米良慌忙拿了一塊饅頭團把炭筆蹭掉,“重陽,可不能讓他們知道,保不齊真的會采納這個建議的。”

林重陽:……

“那些商鋪樂意換地方了嗎?”他一邊看圖紙,指了指城南宣武門和正陽門外那些違建的商鋪。

既然要修建城池自然要進行規劃,朝廷會統一在一些交通要道建造一些廊房,到時候可以租給百姓做生意。

朝廷收取一定的租稅,這個就是皇帝小金庫。

如今皇帝從琉璃廠、海事館、造船廠等地拿銀子,不再跟戶部伸手,還把鐵礦讓出來一大部分,讓戶部感激不盡,間接地也十分感激林大人。

所以現在修建外城才那麽順利,要換個人都沒這麽臉大。

米良笑道:“聽說是林大人的意思,他們自然樂意。”

林重陽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也會拍馬屁啦。”

米良笑得十分耿直,“林大人給他們規劃了更好的坊市,這城門外又要屯兵、建琉璃廠的,他們也知道沒法開店,自然就走了。”

林重陽想把紡織廠、制造廠、琉璃廠、火器庫以及兵工廠都挪到外城去,這樣方便百姓們上班,也容易掌控,免得離朝廷太近容易生事端。

“既然如此,那就省心多了。”林重陽扔下葵扇,“事情安排差不多了,各處按章辦事即可。”

林重陽覺得培養了得力幹將真好,大局把握好,各處協調安排好,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職,他這個挑頭的就可以輕松一些。

外面李苗道:“大人,家裏好幾次派人來催啦,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林重陽跳下地,“這就回。”

李苗一聽立刻喊王鐵,“哥要回家了,趕緊的。”

王鐵立刻就把林重陽的行頭捧進來,兩人速度地伺候著他更衣,收拾一新,然後拎著兩只箱籠回內城。

米良驚訝地看著原本衣著隨便的林大人突然就煥然一新,穿著天青色的紗羅夏衫,腰間系著深色的雲紋腰帶,配上腰玉、扇袋、短劍,頭戴青玉小冠,活脫脫就是一個風流倜儻的佳公子了。

米良這還是來京後第一次看林大人不穿官服呢,看著眼前這長身玉立、俊逸超群的林公子,他很是感慨。距離初次見面,過去四五年了,自己是年華老去,而林大人卻風華正茂,越來越俊美逼人。

只怕不用到自己這個年紀,林大人就可以位極人臣,真是羨煞旁人啊。

林重陽見他盯著自己目光發直,詫異道:“廩實兄怎麽啦?”

米良拱手,鄭重其事地行禮,“下官要感謝林大人提拔。”

林重陽朗朗笑道:“本官卻要感激米大人鼎力相助,做這吃力不討好的營生呢。”

外城修好了,最大的功勞也是內閣的,可跟百姓打交道卻是他們的。

米良卻不在意,“林大人將這流傳千古的機會交給我等,下官自然是要披肝瀝膽的。”

林重陽看他越說越來勁,開始肉麻了,趕緊打住,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幹,到時候外城給你留一塊地方,蓋座小院,早點把嫂夫人他們接過來。”

米良頓時熱淚盈眶,“謝重陽。”

他當官當的太清貧,要想在京城買院子,估計當到死那天也不可能了,但是林重陽有辦法啊,他對幫助自己的人向來大方,尤其還是願意死心塌地跟著他不求回報的,尤其像米良這樣的不適合官場的實幹家。

給他們一個流傳青史的機會,比讓他們升官更有意義,這也是林重陽對他們表達的最大敬意了。







林重陽回到清華學院,這裏處處張燈結彩,那琉璃燈比元宵節燈市上的還要精致漂亮,將學院街裝點的如星河璀璨。

林重陽道:“會不會太鋪張了。”

李苗得意道:“哥,你要成親了,怎麽鋪張都不為過,你沒見長安大街早熱鬧起來了,還有燈市、廟市,整天在宣傳狀元郎成親呢。”

林重陽道:“滿翰林院不知道多少狀元郎呢,我都這麽大了,新的狀元郎也進翰林院了,以後不要再叫了。”

李苗笑著點頭,卻有點不以為意,新上來的狀元郎都三十二了,探花郎也二十七了,油頭粉面的,跨馬游街的時候,那場面比哥當年可差老遠了。

大家都說估計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讓他們著實得意了一把。

林重陽進了家門,就被一群女人給圍住了,他娘、姐姐、嫂子等等,紛紛張羅著讓他試試這個花色的面料,要不是試試那個配飾……

本來林重陽是跟皇帝請假回老家成親的,結果皇帝拋出重磅炸彈——修築外城,給他留下了。他挑的頭,當然不能撂挑子,雖然結婚是人生大事,可這件更是大事中的大事,沒有辦法,他就只能在京城結婚了。

原本定於四月的婚期一推再推。

現在已經六月末,如果錯過了六月,七月八月都不是沈君瑤適合結婚的月份,就要往十月去。

冬天太冷,還不如就夏天好了。

所以林重陽就一邊上衙,家裏一邊準備婚事。

其實按照他的意思,不要麻煩啊,反正兩家已經過禮,就剩下親迎了。

為了照顧老爺子等人,他也不想回狀元胡同,就在學院撥了一座院子當新房,到時候拜了天地、擺喜宴,熱鬧三天就好了。

誰知道不但他爹娘不同意、老爺子不同意,連滿京城的商人們都不同意!

林大人的婚禮,那是一定要風光大辦的,他們可以趁機掀起一波又一波地銷售高潮啊,怎麽能錯過呢。

林重陽的婚禮,可以說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那轟動程度,比太子大婚還要熱鬧。

太子大婚是宮裏熱鬧,皇帝輟朝三日,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對百姓們來說,這是一個儀式,而不是和他們切實相關的喜事。

可林大人不一樣啊。

尤其那些讀拼音啟蒙如今能自如看書寫字而成為賬房、錄書員、工廠中層管事的人,還有那些家裏擺滿了奇技館出品的各種日用品的人……林大人,跟他們息息相關。

他是林大人,又讓他們覺得是他們的林大人,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從跨馬游街時候的追逐捧場,到後來的奇技館、清華學院、避雷針、鑄鐵爐、冰桶等等,都讓他們覺得林大人和他們心貼心,簡直是有求必應的活菩薩,缺什麽奇技館就做什麽,什麽不好用奇技館就改造什麽,簡直是貼心的小棉襖。

當然也有人不高興他結婚,畢竟本來一直意淫他是自己的,突然他要屬於另外一個女人了,讓很多閨中思春的少女們肝腸寸斷,不能自已,甚至好多害了相思病的。

害了相思病,咒罵負心人,是不舍得罵林狀元的,遷怒之下就罵狀元郎的夫人。

所以沈小姐承擔了滿城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整個人都有點不好的感覺。

林重陽忙的腳不沾地,自然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畢竟定親的時候他也就喝了杯酒就被工部管事們給請走了。

不過後天是親迎的時間,他不能再耽擱了。

五天前他就給內閣和東宮遞了請假文書,要求請假成親,給多少天沒關系,至少別在他成親那三天來抓壯丁就行。

被一幫女眷弄得他有點頭大,就說出去透透氣,便往沈君瑤的小院去。

走到門口卻被倆婆子給攔住,“大人,成親前不能跟新娘子見面。”

林重陽怔了一下,還有這一說?他其實之前聽王柳芽說過的,不過忙起來事多,忘了。

他猶豫了一下,道:“那君瑤就在小院裏一直憋著?”

這都好幾天,就在一個小院子裏也不出門,豈不是要憋壞?

一個婆子笑道:“大人不用擔心,只要不見面就行,前幾日您沒回來,新娘子自然是可以出來走動的。”

林重陽點點頭,道:“那你告訴她還是隨意吧,我這兩天不出來走就是。”

說著他就轉身離去。

看他走了,倆婆子低笑道:“林大人真體貼,小姐可有福氣了。”

說著看向門內。

待林重陽走了,沈君瑤從門後面露出半張臉來,看他清俊的背影消失在紫薇樹叢,輕輕地咬住了唇。

一個婆子對她道:“小姐忍兩天吧,等成親了,就可以日日夜夜都見了。”

說著就笑起來。

沈君瑤臉頰又紅又燙轉身回去,她聽丫頭說姑爺回來,很想去看看他,只是被婆子給攔住,哪裏知道林重陽就來了。

雖然不能和他見面說話,可聽他說那麽體貼的話,她的心就變得平靜下來,之前的一些忐忑和擔心都煙消雲散了。

林重陽轉身就去了老爺子的小院。

老爺子最近在忌口、齋戒,好幾天不要吃那些肥雞大鴨子了,改吃清淡小菜、喝粥。

他說是為了林重陽和沈君瑤的親事,等成親那天要大吃一頓。

林重陽卻知道,他是擔心沈君瀾。

到現在整整兩年了,他們收不到船隊任何消息,只能坐等他們歸來。

雖然原本就說過至少要兩年半到三年才能回來的,可親人連心,難免會擔心。

之前林重陽想過要等他們回來再成親的,畢竟自己的兄弟們都不在跟前,他成親感覺也少了很多。

沈老爺子和家裏大爺爺寫信來都叮囑他還是要早點成親。

不要拖過今年年底。

林重陽明白他們的意思,家裏老人年紀大了,不說沈老爺子,就是家裏的老太太,都已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多活了這些年的。

她就等著看林重陽成親呢,不一定還能堅持多久,家裏人自然希望他早點成親。

依著大爺爺,去年三月就好結婚的。

他看老爺子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勢,笑道:“爺爺,你這是修仙呢?”

沈老爺子左眼瞇開一條縫,雪白的眉毛跟老壽星一樣長長的垂下來,露出一絲狡黠的神情,“你看我像不像老神仙?”

林重陽點點頭:“很像,比那位溫真人像。”

沈老爺子繼續掐手決,還是念念有詞,嘀咕了一段詰屈聱牙的詞之後,收功、調息。

林重陽立刻扶著他起來活動活動,一把年紀的,這樣打坐,血脈不通,反而是受罪。

他扶著老爺子去院子裏走走,活動筋骨。

沈老爺子道:“好在那溫真人還成不了什麽氣候,天家也只是想延年益壽。”

林重陽道:“聽說陛下要他煉丹?”

這一煉丹,只怕死得更快,原本也就是抱恙,蔫蔫的,將養著也沒大礙,一旦服用丹藥,那就離完蛋不遠了。

“陛下覺得練功見效太慢,還是服用丹藥來得快,效果顯著。”沈老爺子語氣裏難掩痛惜。

林重陽也懂他的意思,人老了不服老,怕死,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貪戀權勢富貴,恨不得永遠不死。

練功雖然能延年益壽,可作為九五之尊,宮中美人無數,誘惑多多,皇帝又不是禁欲的,那自然是一不留神就春心大動,而很多美人又要靠著勾引皇帝來往上爬,自然不會顧惜他的身子。

雖然此處僻靜,都是自己人巡邏,兩人也不多說皇家之事,就算龍體是朝廷大事,卻也不能妄議,所以兩人很快就轉換了話題。

林重陽自然不忘寬解他,再給他細數那段航線有多遠,有那些危險之地,有那些土著,有那些好玩的……然後再說他們船隊船堅炮利,人員眾多,功夫高強,讓老爺子被他說得又舒坦一陣子。

沈老爺子笑道:“等臭小子回來,你和丫頭的娃娃都要會走了,羞羞他。”

林重陽笑了笑,仰頭望天,蒼藍色的天空,白雲飄搖,飛鳥翺翔,金烏西墜,他的思緒就跟著那些鳥兒飛到了天盡頭。

他輕聲道:“等他們回來,我也好想坐船出海去呢。”

沈老爺子拍拍他的胳膊,揶揄道:“怕是五十歲以前不行嘍。”





親迎時間轉眼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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