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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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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這麽大, 萬一自己被人扔進去那肯定不能再考試了, 他戒備地回頭一看, 那人正朝著他微微頷首,面露微笑。

居然是嚴大人!林重陽下意識松了口氣也笑了笑。

鑒於考場紀律他也不敢隨便開口說話, 林重陽朝著嚴大人躬身行禮, 看樣子嚴大人是被調來做監試官的,在考場巡視的。

在嚴大人快步離開後, 林重陽也趕緊走向雲字號。

他進了柵欄, 沿著寬不足四尺的號舍夾道往深處去, 雖然每隔十步就有燈籠掛在墻壁上, 卻不能盡數照亮號舍裏面,總有地方影影綽綽的。

秋風涼瑟, 越走越深, 前路寂寂無聲,後路淒淒無人,尤其明遠樓鼓角聲聲, 還有那有力道的“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叫喊聲,實在是讓人倍覺驚悚。

這要是前面跑出個什麽東西來,他都不覺得奇怪,還有那柵欄門一關, 若是裏面起火那可是大災難,據說考試開始以後,龍門封鎖,哪怕是起火也不會隨便打開的。

所以結果就是救火不及時的話, 考生們會活生生地燒死在裏面!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不過還好,他們其實只需要被關在這裏一天,若是像後代清朝那樣,一關就是九天。

靠,起火的幾率絕對非常高!

燒不死也能憋瘋。

終於他找到四十七號,然後站定往末端看去,僥幸地拍拍胸口,還好還好,不是臭號也不是隔壁,起碼還有七八個號。

雖然不厚道,但還是為自己慶幸不已。

不過就算是臭號,不是關滿九天,只有一天而已,想必也能熬得住。

他的號舍外面沒有燈籠,光只能照到自己號舍一半的位置,這一點讓他很郁悶。

進場的時候不許自己拎燈籠進來,而是每人有三支蠟燭,點完拉倒,若是三根蠟燭燃盡還不能交卷的話,那就會被門口的衛士們給拖出去,美其名曰“扶出”。

所以蠟燭不能隨便浪費。

他先將自己物品放在擱板上,然後溜達一下看看有沒有可能勻一盞燈籠出來。

最後他很失望,因為那燈籠十步一盞,沒的多餘,如果自己挪過來,那有另外一個號舍就看不見光。

如果是別人這時候就會毫無心理障礙地移到自己號舍對面墻上,可林重陽只是嘆了口氣就回到自己號舍。

號舍真的很小,寬將將有一米,深度一米三左右,高有不到兩米,屋檐還要低一些。

好在他個子還矮,相對來說不會那麽狹窄,就是裏面黑乎乎的,點蠟燭舍不得,不點吧看不清。

正為難的時候,很快有負責監視考生的兵士們入內,一個號舍門口站一個。

而站在林重陽門口那個小兵瞅了瞅,很快跑出去,不一會就回來,手裏拎著一只大白燈籠,“咄”的一下子就插在對面號舍的後墻壁上。

林重陽的號舍頓時亮堂起來。

哎呀,真是光明小天使啊!林重陽回頭朝著那兵士作揖致謝。

那兵士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睬,而是扭頭專心站崗。

哦,對了,為了提防士兵幫助舞弊,沒有事情也是禁止說話的。

有了光明也就有了灰塵,看著擱板上那一層厚厚的灰塵,林重陽沒有勇氣坐下去。他趕緊將物品都拿到門口去,然後翻出一塊布來清理衛生。

那兵士雖然不理睬他,卻又勤快地端來一盆水,把水盆一放,又扭頭向外不理睬他。

林重陽先用帕子兜頭,手腳麻利地把號頂、墻壁的蜘蛛網掃一下,再把兩塊承板擦得光可鑒人,最後灑水掃地,他心裏還吐槽小號有小號的好處,打掃不費勁。

這貢院三年一開,平日裏裏面荒草叢生,要多荒蕪有多荒蕪。八月初九下場,估計八月初一才開始派人進來除草、灑掃,當然只管外面大人們看見的地方,號舍和小巷子的衛生是沒人管的。

所以夾道裏墻根下雜草沒膝,想必是除草的衛士們沒那麽在意,只管大面過得去即可。

號舍裏面就更不用說了,那衛生是沒人碰的,只能考生自己收拾。

收拾完了,林重陽還得檢查一下看看那號頂漏不漏雨,當地有個讓人蛋疼的氣象麻煩,莊稼需要雨的時候死活不下,等收莊稼怕雨的時候它就嘩啦啦下個不停。

現在秋收開始,還真說不定會秋雨連綿,所以要提早準備。

小號就別想號頂有多結實了,能給蓋上幾片瓦就不錯,有些號頂都塌了半邊,那也只能自認倒黴。

他瞅了瞅,果然有幾處漏光,只好將號頂張開,四角固定住,萬一落灰、落雨的都能擋一下。

如果下雨的話,號舍太小,雨會從南面無門的方向潲進來,所以還得把油布也掛上。

他拿出油布,結果卻夠不到頂……說好的號舍低矮呢,不待這樣打擊人的吧。

那小兵見狀,一把將油布奪過去,啪啪兩下就把油布給他楔好,然後又站在一邊一臉木然。

林重陽也不敢和他說話,只將油布先卷起來掛在勾上,免得遮光,等下雨再放也不遲。

收拾好了衛生,林重陽就把小手爐拿出來,裏面燃上小炭餅,揭開蓋子把王柳芽給他收拾的小瓷鍋坐上,可以把水加熱,用來泡幹糧吃。

一夜沒合眼,天亮還得開始答題,入夜就要交卷,時間實在是緊張。

林重陽就趁著天還沒亮的功夫把擱板拿下來,然後放下油布,脫下厚外袍蓋著小睡一會兒。

雖然進來的考生多,但是有兵士們監視不允許互相之間說話,各人打掃衛生也是躡手躡腳,生怕會被記下考試不規矩的記號,所以就算考生都入場基本也靜悄悄的。

林重陽原本還尋思迷瞪一下,結果一下子就睡著了,最後還是被門口的小兵給叫起來的。

“餵,考題來了!”

林重陽翻了個身,睜眼正好對上小兵那嫌棄的表情。

別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一個個都緊張兮兮睡不著,就他睡得噴噴香。

林重陽道了謝,趕緊下地,這時候天才將將亮起來,外面燈籠並沒有熄,他洗把臉就走出去,果然見倆兵士舉著大牌子進來,那牌子上糊著今日的試題。

為什麽不提前發印刷的考題呢,這當然是有緣故的。

據沈之儀八卦若是要提前出題目總容易洩露考題,所以現在他們想了辦法,考試這天入場下鑰落鎖以後,由兩名主考官在同考官的監督下,閉著眼睛從一摞書裏抽一本,然後一起翻一頁,翻出來哪一頁就考那一頁的題目。

事先誰也不知道,自然也不會漏題。

七個題目全是這樣搞定。

題目出來以後,立刻就有人當場刻版、印刷,然後一排號舍分數張考卷糊在木板上,到時候由負責監考的兵士舉著在巷道內小範圍走動讓考生抄題。

林重陽立刻打開卷袋,拿出稿紙,其他幾經的題目不管只把三個四書題目和四個詩經題目抄下來,一共要寫七篇文章。

他估摸現在應該早上四點多五點不到的功夫,天還沒透亮起來,這個時候答題腦子不夠清楚,所以他不想太倉促,而是先檢查一下卷子。

鄉試有專門負責彌封的,所以不像之前童生試那樣彌封只為了走過場多個撈錢的項目,現在的卷紙還是一張張的,並未封存,名字也都能看得見,要等交卷之後,再由受卷官檢查過然後送去彌封所進行彌封。

卷紙數量不少、信息也對,沒有問題。

至於題目,四書題目三道,第一道是光明正大的大題,二三卻是截搭題,好在是有情截搭,估計用意在於註重破題,破題好、文筆通順沒有犯忌諱的基本就可以。

現在重首場首題,所以第一篇題目尤其重要,只要這篇做好,其他的過得去就可以,考官都不會仔細批閱。

林重陽看了一下題目,倒是很快就有破題,又覺得太過平常,這樣的破題別人自然也是有的,要想突出還是要仔細想想。

一道題至少要三百字,六七百字即可,最多不要超過一千字,但是這一千字真的是要字字珠璣,如珠如玉才行。

第一個題目林重陽暫時沒有特別好的便放下,構思一下後面幾個題目。

很快他在草稿紙上將四個詩經題目寫好破題,覺得不夠出彩的就略想一下,再改一改,便確定下來。

寫完這個,他覺得腹中饑餓,便去揭開瓷盅,準備吃飯。

泡餅、火燒夾肉醬,吃得也有滋有味,反正就一天其他的也不敢帶,生怕吃壞肚子就麻煩。

吃完飯,他又用燒熱的水泡了兩片野山參片加上幾顆蜂蜜棗,這樣喝一天可以用來提神、抗疲勞,滋陰補氣、健脾養胃,過年時候老太太讓林大秀帶回來的,專門給他喝的。

因為用量少,加上方法科學,所以不會上火。

那小兵看別的考生一副如臨大敵、吃睡不香的樣子,再看林重陽睡得香吃得講究,哪裏像個來考試的,倒是來游玩似的。

吃完飯,林重陽就起來活動一下腿腳,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就去上了一次茅房。

經過最後號房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那考生的怨念,簡直要將他們這些上廁所的人給射出倆洞來。

才不過一早上,裏面居然就已經騷臭刺鼻,讓人不敢呼吸,他也不敢亂看,火速解決完就快速離開。

回來的路上,他看考生們都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一個個哈欠連天,被傳染得他也跟著打哈欠。

想想這一點,他又覺得還是三天好,三天七篇文章,就算這裏憋悶,也比一天七篇文章,絞盡腦汁烤幹了好吧。

他回去擰濕了手巾,準備犯困了就用濕布蒙臉,強行刺激神經。

他沒有先做第一題,而是從後面開始做,先打草稿,然後潤色修改,坐下就忘了時間直到一陣陣臭烘烘的熱氣讓人煩躁不安起來。

晌午天又熱又悶,讓人煩躁疲乏,渾身不舒服,加上隔著茅廁也不是很遠,那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

隔壁的臭號,那自然是生無可戀,如果真的住滿九天,的確是會又臭又煩,還會被人嘀咕是不是做了虧心事被怨鬼報覆,到時候真的能暈過去。

當初林毓雋就是分到臭號,直接放棄考試下次再來的。

林重陽嘆了口氣,掩卷想起來活動一下,剛站起來,晃了晃又一屁股坐下——兩條腿已經麻木沒有任何知覺。

他苦笑,趕緊把文具收起來放在坐凳上,然後掀開擱板扶著墻壁出去活動一下,麻嗖嗖的兩條腿沒有任何知覺,過了片刻就開始酸得跟喝了二十壇老陳醋一樣讓人難過。

這時候莊繼法從門外過去,關心地看了他一眼,卻也不敢吭聲,因為守門的小兵正一臉冷肅地監視他們呢,要是敢開口說話會被懷疑是不是作弊。

林重陽朝著他擺了擺手,然後繼續走路,過了一刻鐘才感覺雙腿是自己的,就是又疼又酸,說不出的難受。

活動片刻腿略微好一些,他去了一下茅廁,回來把臉浸在盆裏兩分鐘,然後去弄吃食。

那股子味道一直不斷地飄過來,讓人半點食欲也沒有,他隨便對付兩口最後把參片含在嘴裏,免得喝水太多頻繁去廁所。

這時候光線突然暗下來,外面士兵喊道:“要下雨了!”

林重陽一個激靈,趕緊鉆出去看看,果然西天黑沈沈的,有濃雲集結。

因為陰天,氣溫就低下去,讓人覺得舒服一些。

可要是下雨的話對這些漏雨的小號也是大麻煩!所以林重陽祈禱還是不要下雨。

他現在腦子木木的不在狀態,檢查一下雨布號頂然後抓緊時間躺一會兒,免得下午犯困寫不了三道題。

誰知向來睡眠質量非常好的他居然也開始睡不著,明明很困就是睡不著。好在他個子還小,躺著能伸開一下腿腳,起碼可以休息一下,總比那些一米七八半截身子在外的考生好得多。

後來不知不覺睡著,竟然又接連做夢,光怪陸離亂七八糟,前世今生,那些最嚇人最隱秘的東西被什麽勾起來,簡直讓人崩潰的感覺。

最後他坐起來,看著陰沈沈的外面,不知道是夢是真的恍惚感覺。

這麽陰暗的環境,大中午的小小號舍就開始看不清,那意味著要提早點蠟。

靠!

這是要逼人瘋。

他還有三篇文章沒做,其中最重要那篇等著狀態最好、靈感激發的時候才做,誰知道居然要下雨。

他索性出去看看,一看之下他才發現別人比他還暴躁,有位仁兄雙手抱頭,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最後竟然開始捶腦袋。

“這個破頭、破頭、打死你,打死你!”那人低吼著,手上力氣越來越大,惹得門口負責監考的士兵不得不進去制止他。

書生們大部分都用腦過度、運動過少、神經衰弱,加上半夜起床入場,還有明遠樓一直在喊慌兮兮的“恩鬼怨鬼”實在是讓人心驚肉跳,天亮還要做七篇文章,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這種緊張和勞累。

怪不得沈之儀說每年都有好些個瘋掉的考生。

這樣看還是三天好,雖然難熬,至少腦子和身體沒有那麽累,可以好好休息然後慢慢答題。

最終那位揪頭發的仁兄開始風中淩亂口吐白沫被倆兵士給拖出去,周圍的考生看到,不禁惻然。

林重陽回去之後,開始打坐、冥思瑜伽,反正不管用什麽辦法要強迫腦子放松,他已經不需要靈感爆棚,只需要進入自己平日的狀態就好。

外面的小兵探頭看一眼,嚇了一跳,就見林重陽坐在那裏,既不看題也不睡覺,反而用很奇怪的姿勢打坐。

他暗道:不會也要瘋了吧,那自己是給他拖出去,還是上去打醒他?

看他那小身板,夠不夠自己一拳打的?

林重陽心裏默默地背誦著樂譜,就好像自己在吹簫一樣,漸漸地,居然有低沈婉轉的簫音在耳邊回響,他想起了林中和看似嚴肅可對自己格外慈祥的面容、沈老爺子那老頑童似的笑容,又想起了剛穿越時候林大秀那副無可奈何手足無措卻又滿眼關心的樣子,還有那只追自己的大白鵝……

思緒越來越安靜。

小兵看著昏暗號舍裏的少年,雙目微微閉著,潔白的面容變得越來越安詳,似乎時光都隨著他慢下來。

這不會是妖術吧!

而林重陽心裏已經把唐詩、宋詞、什麽楚辭離騷的默默地背了一遍最後就背到了莊子,最後心境澄明,靈臺清晰。

腦子安靜下來。

心底卻就湧上一陣熱流,讓他變得愉悅起來,有一種想要載歌載舞的沖動。

他立刻鋪紙、研墨、點蠟、提筆,然後嘴裏哼哼著搖滾歌曲,雙腳輕輕地打著拍子,同時落筆,筆勢隨著節拍流出來。

寫完了一篇再接著一篇,狀態最好的時候,靈感爆棚,就好似那篇文章原來就存在,只是順著腦子裏的泉眼汩汩流出來而已。

中間有放頭牌的炮聲響起,他根本就沒聽見,也沒人能這個時候交卷。

外面那小兵時不時地回頭看看他,就見他奮筆疾書,一邊寫嘴裏還念叨著什麽,時不時地還擡頭來看看,他看到林重陽那雙眼睛亮得嚇人,火苗在裏面跳躍,似乎有什麽要流出來。

林重陽看似和小兵目光相交,其實根本是無意識的,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什麽都看不到。他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忘記了外界,忘記了這是考試。

一支蠟燭還沒燃盡,林重陽已經寫好三篇文章。

他將筆擱下,呼了口氣,緩緩地笑起來。

太滿意了!

他這才發現小兵在看他,以為有什麽事兒,就無聲地詢問。

那小兵也才發現自己居然傻乎乎地看了半天,實在是丟人,趕緊轉過頭去。

林重陽凝神留意,聽到外面的更夫報時,約莫了一下自己謄抄的時間,決定暫時休息一下。

上午一口氣寫四篇文章,腿酸麻了半個多小時。

下午又一口氣寫了三篇文章,酸麻得也夠可以的,手都抽筋了。

這一次他索性躺下迷瞪一會兒,休息一下手和腦子,免得等會謄抄的時候出問題。

門口的小兵完全不知道他是按照什麽套路出牌的,怎麽說睡就睡!

你就不怕一覺睡到大天亮?

林重陽是被那小兵叫醒的。

“下雨了,下雨了!”

夾道裏負責監考的兵士們盡責地提醒考生們,不過他們都沒有林重陽門口這小兵的嗓門大。

林重陽一個激靈爬起來,看了看外面檐下已經有細流順著屋檐流下來,再檢查一下,果然有雨水開始從號頂漏下來,不多,但是滴答滴答的,如果落在卷紙上那也夠倒黴的。

因為卷子被打濕的話,受卷官收了卷子,會和提調官一起檢查,把被打濕的卷子拿出來,到時候藍筆謄錄,單獨張榜,文章再好也要降等,甚至可能不予錄取。

那得多倒黴!

他又把那把大大的雨傘撐開,將整個擱板都罩住,可這樣的話點蠟就不那麽方便,幾經調試,他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接受的位置——就是寫字的姿勢很怪導致手很累,比在墻上懸空寫還要累上幾倍。

謄抄完四篇文章之後,手腕已經沒了知覺,如果不是平日練字下苦功,今日萬萬堅持不下來。

實在是要顧忌的方面太多,速度、美觀、字的大小等等,還有不能滴上一滴水!

為了全面保護卷紙,他只能采取那樣別扭的寫字方式。

他正揉著酸麻無感的右手腕,就聽見有人慘叫一聲,“水、水!”

不知道哪個倒黴鬼號頂漏了,打濕卷紙,惹得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簡直是淒慘無比。

林重陽試著用左手寫了幾個字,得益於他平日左右開弓練字,可以將字體寫得差不多。

反正最重要的那篇已經謄抄完畢,並且放進防雨布做的試卷袋裏,剩下最後不那麽重要的三篇,他決定用左手謄抄。

如果不是下雨,他絕對不需要這樣趕,而那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萬一雨布遮不住,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那自己就要完蛋。

所以他謄抄的時候根本來不及休息,直接一篇接一篇地抄。

也幸虧他平日練字認真用功,哪怕這樣累的時候也能寫得端莊俊秀,沒有什麽差別。

這一次他寫一會兒,略停一下,不讓左手也抽筋廢掉。

等他將七篇文章全部謄抄完畢,還剩下半截蠟燭,其實也不過是酉時,可下雨加環境逼仄光線不好,外面已經黑乎乎的。

他隱約又聽見有人做困獸鬥似地,好像蠟燭燒光了,結果還沒寫完文章。

他心道:這種時候肯定是集中精力做第一篇,反正重首場首卷,要是第一篇取中,其他的大差不差地就行,哪怕真有哪篇沒寫的,也能靠著第一篇好文章蒙一下不是。

他倒是不擔心無用社的成員,上課的時候大家就交代過的,在狀態最好的時候,把最重要的那篇寫完保護好,然後再做其他的。

也多虧沈之儀給他上課,有的沒得都提醒過,他有心理準備,所以不至於自亂陣腳。

否則今天這樣又下雨又幹嘛的,只怕真的是七篇文章只能寫一半,畢竟平日大家練筆也就是一天一兩篇文章,何曾這般一夜不睡再來寫七篇的?

謄抄完之後,他就將卷子都檢查一遍,其實他每次寫完草稿,是檢查最仔細的時候,語句通順與否、修辭恰當與否、避諱註意了沒等等,在草稿上仔細修改,然後謄抄的時候一字不錯。

這是他一直以來養成的好習慣,正卷落子無悔,只要寫上就沒得改。

所以謄抄完比之後他基本是不去看正卷的。

這一次他主要看看有沒有墨跡或者雨點,確定幹爽爽的,然後就小心收起來,再用一個卷袋反套上,避免有一點差錯。

謝天謝地,不用在這裏過夜。

答完題,林重陽又感激不需要考三天,回去可以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之前報名的時候詢問過,雨布、號頂、雨傘這些是可以留在這裏的,等十二淩晨再過來。

他只收拾了筆墨和剩下的吃食,其他的東西包括手爐也留在那裏,來的時候背著的、拎著的、挎著的,東西不少實在是太重,現在考了一天身心俱疲,他根本沒有力氣拎那些東西。

他把卷袋仔細地裝在食盒裏蓋住,然後一手拎著一手撐傘,出了號房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撐這把格外大的傘,最後索性將雨傘扔在號房,扯下雨布披在頭上、不要淋了腦袋感冒,其他地方就不管了。

“哎哎哎!”那小兵摘下自己頭上的大鬥笠扣在林重陽頭上。

林重陽跟他道謝,他卻抓起林重陽的傘跟他一起離開,要負責監護林重陽去交卷。

林重陽跟著那小兵親自去了受卷所,然後親手將卷子交給受卷官,如此一來交接完畢,不至於中間出什麽差錯。

那受卷官收了他的卷子,立刻讓副手在登記簿上記下林重陽交卷的時間、次序等,然後立刻就交給旁邊的彌封官,由彌封官進行彌封糊名,並在在騎縫處用大紅字彌封官關防,然後在登記簿上記錄編號並且寫在試卷上,再交給謄錄所。

等謄錄生用朱筆謄抄完畢,要寫上“某人謄錄無差”然後交給對讀所,由兩名對讀員,一人讀朱卷,一人讀墨卷,對讀無誤便寫下“某人對讀”,然後交給受卷官,朱卷送入內簾由閱卷官閱評,墨卷則封存受卷所,留待出榜時根據需要核對。

林重陽輕飄飄地出了龍門,感覺自己深一腳淺一腳,衣服濕得差不多也沒有什麽感覺,就覺得累、累、累,好懷念溫暖馨香的被窩,好思念周公,好像躺下睡。

這時候大門已經隨出隨開,不再等著一起放牌,所以他到了門口就被放出去。

林大秀、韓興、林承潤等人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林重陽出來,呼啦地就圍過來。

度日如年。

“我出來了。”林重陽想跟他們笑笑說答得不錯,結果腦子好像有根弦吧嗒斷了,然後什麽東西往下一墜,腦海裏一片黑屏直接暈了過去。

他實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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