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在客棧的最後一晚，明夏窩在被子裏把手機裏的任知初傳給他的照片歸類收藏好。

上鋪的陳默看到被子漏出來的白光，說:“夏夏，睡覺了。”

明夏連忙應一聲，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面，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明夏迷迷糊糊聽到動靜，從上面下來一個黑影，明夏知道那是陳默，以為對方是要去上廁所。明夏撐了好久也不見陳默回來，他爬起來揉揉眼睛，去到洗手間看，空無一人，打開門看向走廊，一條乳白色的燈影下，也是空無一人。

明夏正好有點渴，借著去前面喝水問了前臺的姑娘，問她有沒有看到陳默。

“唔……”前臺小姑娘臉上帶著些許的興味，“我看著知晴穿了漂亮的裙子，兩個人應該偷偷出去幽會了吧。”

？！

明夏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幽會？他們去，哪裏幽會了？”

前臺姑娘想了想:“看他們方向，應該是後山吧。嘿嘿，月黑風高夜啊~~”

明夏很重的咬了一下杯沿，裝樣子喝了幾口水，然後偷偷踱到了門口。

因為月色很好，伸手能見著五指，明夏捏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胡思亂想了幾分鐘後，身體就跟著大腦的指令，走去後山的路。

後山並不遠，十來分鐘就到了，後山也不高，松樹稀稀落落，大片的矮山都種上了茶樹。

明夏越靠近，隱約看到兩個人的時候，明夏心弦一顫，連忙掐滅手電筒躲到樹後面。

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像是要跳出來，明夏揉揉眼睛，再次探出頭去看，希望自己看錯了，可是的的確確，那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是陳默和任知晴。

為什麽會這樣？任知晴喜歡的是陳默嗎？陳默也喜歡她嗎？

亂嘈嘈的腦子裏只有這兩個問題，還沒個結果時，陳默推開了任知晴，明夏聽見他說:“任知晴，你瘋了？”

時間轉到二十分鐘前，陳默收到任知晴的訊息。

陳默一開始沒打算理，但是耐不住任知晴的消息轟炸，也打算把事情說清楚比較好，那些年，兩個人的針鋒相對，陳默承認有自己幼稚的原因，和一個女生斤斤計較，甚至於任知初為了他，和任知晴打過好幾架。

陳默以為只是坐下來聊幾句就好，誰知道任知晴要他和她一起去後山。

陳默臉色微變:“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小學初中時，早戀的男孩女孩們幽會的地方。

任知晴面無表情:“我知道，去嗎？”

陳默猜出點苗頭，但還沒自作多情到任知晴喜歡他的地步，如果是喜歡他，那麽那些年的欺辱，就太可笑了。

一直走到後山山頂，差不多把所有的景色盡收眼底。

後山蚊子多，陳默掃了一眼任知晴裸在外面的小腿，這時候，任知晴同步的攏了攏裙子，臉上的那種淡漠褪去了一些，帶著些許的不自然。

“有……”

“我……”

陳默和任知晴同時開口。

“你先……”

“你先……”

是要玩同步游戲嗎？特別是陳默看到任知晴撇過臉露出莫名的笑意。

陳默不再開口，任知晴也不再說話。

寂靜幾秒，等任知晴再面對陳默，陳默拿出了手機在手機盤玩。

任知晴黑了臉色:“……陳默。”

“嗯？”帶著鼻音的，冷淡的回應。

任知晴一把抽走陳默手裏的手機，陳默擡頭，不悅寫在了臉上:“你幹什麽？”

“手機有什麽好玩的。”任知晴掃一眼屏幕，忍住湧到喉嚨的酸澀，“你和那個明夏，關系真的很好啊。”

“還給我。”

任知晴嘴一撇，戚一聲:“小氣。”

陳默奇異的看著任知晴，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反常。

“我今天……穿了裙子。”任知晴說出這麽一句她和陳默之間顯得突兀的話，“你覺得好看嗎？”

陳默一時無語，站了半天餵了半天蚊子就為了問他裙子好不好看？

“任知晴，把話說清楚點。”

任知晴眼底泛起水光:“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陳默並不吃驚，而是覺得荒誕:“然後？”

“沒有然後。”任知晴彎唇笑得苦澀，“難道我能奢望你喜歡我嗎？”

陳默淡淡:“我沒有斯德哥摩爾綜合征。”

任知晴身子抖了抖，低喃:“陳默，我知道的，我知道，這是報應，那你的報應呢？你的報應就是喜歡男生，成為同性戀嗎？”

陳默眼神一凝，沈靜道:“任知晴，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什麽報應不報應？你讀了這麽多年的書，知道的就是這個？”

任知晴像是沒聽到，低低笑起來:“那個叫明夏的，知道你喜歡他嗎？他看起來乖乖的，他家裏人他爸媽知道他跟一個同性戀做朋友嗎？”

陳默靜靜瞅著任知晴，非常的淡漠。任知晴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漏出來，她神經質般低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陳默望向別處，這個他長大的地方，就給他的盡是晦暗的記憶，包括眼前的女孩。他深深的感到憤怒，卻又無力。

“任知晴，別哭了。你該知道的，我們之間不會有和解的那一天。現在我之所以站在你面前，是因為我不想你有什麽誤解，我不是因為你才喜歡男生，我身邊不只有你，還有知初。我喜歡男生，跟我的三觀沒關系，跟你更沒有關系。”

任知晴身體抖得更厲害，不知道應該開心還是應該更難過。

國慶之前，她沒想過回家來。直到放假前兩天任知初跟她說她要回家，還要帶她朋友回去，並拍了照片，有炫耀的意思。

她看著照片裏熟悉的兩個男生，說不上是不是嫉妒，明明曾經她也離他們那麽近。

“看到旁邊那個美少年沒有，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任知晴畢竟也算是發小，自然知道任知初的尿性，暗暗嗤笑:“不感興趣。”

“唉，你是不用知道，跟你沒什麽關系哈。他啊，是陳默喜歡的人。”

任知晴嘴角的笑凝固，似乎連身上的血都冷了。她想放下驕傲問下去，任知初丟下魚餌就跟她拜拜了。

“你忙吧，祝你假期愉快哈~”

任知晴手指冰冷，直到身旁的朋友叫她她才清醒過來。

任知初不知道她扔下的是不是□□，她也不知道任知晴去找了心理醫生，婉轉的跟醫生說:“我有一個朋友，是男生，他……喜歡男生。”

醫生慢慢聽她說完，溫和的跟她用專業知識講了同性戀的種種。任知晴聽得恍恍惚惚:“天生的……那有後天的嗎？”

“當然可能。”

任知晴手指掐入掌心:“是受環境的印象對吧？”

“原因之一。”

任知晴喉嚨幹澀:“那……那能好嗎？”

“姑娘，這個我不能給你保證。”

任知晴聞言，終於崩潰的大哭。

……

現在，陳默跟她說，和她沒關系，她應該慶幸才對，可是為什麽這麽難過。

“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沒什麽事我就走了。”陳默說。

“別——別走！”任知晴抓住陳默的衣擺，撲進他的懷裏，放下所有的矜持抱住他，“陳默……別走……”

陳默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和任知晴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明夏也沒想到，他會看見陳默和一個女生抱在一起。

“陳默！”月光下，任知晴臉上的淚水清晰可見，“你不能喜歡明夏，你害了你自己，也會害了他！”

陳默動動嘴唇，不知道說什麽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痛呼。陳默聞聲而動，快步走過去，明夏想躲也來不及了。

“夏夏……”

明夏尷尬極了，立馬爬起來想逃走，但腳踝處一陣痛讓他差點跌倒。

“夏夏！”

陳默趕緊撈住明夏的腰。

“我，我沒沒事。”明夏下意識想推開陳默，但腳踝實在是太痛了。他越過陳默的肩膀看過去，任知晴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陳、陳默，她呢？”

陳默轉頭看一眼:“估計走了吧，沒事，這裏她熟。”

明夏幹巴巴的哦一聲。

“能走路嗎？”陳默問。

明夏輕微動了下腳，咬牙忍住痛感，吸著涼氣道:“好像、不能。”

陳默背對著明夏半蹲:“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明夏楞住不動。

陳默露出側臉:“夏夏？”

明夏吸口氣，趴到陳默背上。

夜已經很深了，小路雜草叢生，明夏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為陳默照明。

好久好久，明夏聽著陳默的喘息聲，手指在陳默肩上抓緊，明夏低低的問:“陳默，你怎麽，都不問我呀？”

陳默帶著氣喘:“你願意告訴我嗎？”

明夏閉口不言。

等到了客棧，陳默把明夏放在了大廳的椅子上。前臺的小姑娘聽到動靜，瞌睡蟲跑掉一半，下巴差點磕到了桌子。

“怎麽了？明夏受傷了？”前臺小姑娘繞著櫃臺跑出來問。

“嗯，我去拿藥膏，奈奈你幫我看著點。”

“嗯好~”

奈奈在明夏旁邊坐下，問:“要喝水嗎？”

明夏搖搖頭，神色掩飾不住的低落。

“怎麽啦？我剛看到知晴一個人回來了。陳默又和知晴吵架啦？”

明夏腦子其實一團亂，他順著奈奈的話問:“他們以前，經常、吵吵架嗎？”

“嗯，是呀，簡直把吵架當飯吃。”奈奈頓了下，“怎麽說呢，也不算是吵架吧，因為陳默對知晴很冷漠的，知晴說話再怎麽難聽，陳默也只是冷著一張臉，倒是知初，為了替陳默出頭和知晴鬧過不少。”

明夏默默聽著，整理思路，任知晴喜歡陳默，而陳默不喜歡她，陳默喜歡的，一定是任知初，一定是這樣的，才不會是任知晴說的那樣。

陳默拿著藥膏過來，對奈奈說:“去睡一會吧，我看著。”

陳默這麽一說，奈奈樂不可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唔，那我去瞇一會兒啊~”

奈奈走了，大廳只剩陳默和明夏兩個人，有些安靜，安靜得令明夏不知所措。

陳默正要給明夏脫鞋，明夏嚇一跳連忙縮回腿，反應過度得陳默也楞住了，明夏張張嘴巴，懊惱不已。

陳默笑笑，把藥膏塞進明夏手裏:“你自己塗吧。”

明夏眨眨眼，有些酸澀。眼睜睜看著陳默起身走了，大廳頓時安靜得落釘可聞。像雕塑般坐了十幾秒，明夏脫了鞋襪，擠出藥膏塗抹腳踝。

陳默去而覆返，手裏握著一杯牛奶。

“喝嗎？”陳默問。

明夏感覺酸酸的心臟像是在甜牛奶的泡了一圈，不由自主的就笑了:“嗯。”

明夏咬著吸管，溫熱的牛奶沁入心田。

陳默看了看明夏的腳踝:“還好明天就要回去了。”

明夏聞言，一想到還要坐大巴回去，和進嘴裏的牛奶變了味道，有一股想吐的沖動。而陳默看到明夏臉色不對很容易就猜到他在想什麽。

陳默擡起手，手指碰到明夏軟軟的頭發，頓住，輕輕撥了撥，說:“明天我們不坐大巴回去。放心，不會再讓你吐的。”

明夏眼睛亮了，放下心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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