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曉夜的那一剎那，張東君差一點叫出聲來——

但他很快制止了自己的沖動。

在漆黑的夜色中，眼前的曉夜，如同幽靈一般、悄然無聲地往他家門口走去。

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天花板上間斷亮起的微暗的燈光，輕輕地灑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她打著赤腳，身上也只穿著一套薄薄的家居服。

這麽晚了，她去他家做什麽？是要去找他嗎？

一想至此，他的心臟竟激動地狂跳不止，他小心翼翼地尾隨著她……

當她的腳步終於停在他家門口時，他也停住了腳步，他觀望著、期待著，心想，一旦看到她敲門，那麽他就走上去，笑著對她說：“嘿，曉夜，好久不見，你從法國回來啦？你還好嗎？這麽久沒見，有沒有想我啊……”

他幻想著曉夜見到他時露出的那副驚喜的表情，眼眶頓時濕潤起來——

但他等了很久，曉夜也沒有任何動作。

怎麽了？她在猶豫什麽？敲門吶曉夜，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就在這時，他看到曉夜舉起手來了，他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結果不到一秒鐘，曉夜又把手收了回去，緊接著，她匆匆扭身準備逃走，說時遲那時快，張東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曉夜！”

一聽到張東君的聲音，曉夜瞬間擡起頭來，只是她的臉上只有驚、沒有喜，在慘白的燈光下，她的兩眼瞪得溜圓，而一向總是粉撲撲的臉色，此刻更是蒼白如紙。

張東君的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團，他顫抖地說：

“曉夜，你怎麽……”

剩下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

曉夜為什麽會變得這麽憔悴？難道她在法國玩得不開心嗎？是那個大川沒有好好照顧她讓她受委屈了嗎？

好心痛。

本以為離開他之後，曉夜一定會過得很輕松更自在的，結果……

曉夜怔怔望著張東君的臉——

啊，好久不見，東君，好想你，怎麽你好像又變瘦了啊，是因為我不在你身邊沒人好好監督你吃飯的緣故嗎？真的好抱歉，原本以為，我們能很快就團聚的，哪知道……

曉夜的腮邊滾下淚珠來，張東君看到後，馬上上前一步，像往常那樣，拿手指輕輕替她拂去，結果，指尖剛碰到她的肌膚，他馬上又沖動地把她推到身後的墻上，隨後，他低下頭、準備吻她……

曉夜顫抖著閉上了眼睛——

內心的渴望已像脫韁的野馬般狂奔而出，想被張東君愛著、想被他擁抱著、想被他親吻著憐愛著、想與他雙宿雙飛共度此生——

原本，這是一個馬上就能實現的心願啊，要不是那件事——

那件事！一想到這個，曉夜忽然打了個冷顫，就在張東君的嘴唇快要碰到她時，她猛然驚醒過來、並用力推開了他——

砰的一聲，張東君的腰部狠狠地撞在了他身後的欄桿上，他顧不上痛，只驚懼地望向曉夜——

“曉夜……”

而這時，曉夜已經用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巴飛快地跑走了。

接下去幾天，張東君一有空就找各種借口往曉夜家裏跑。

“主任，我還沒吃飯，咱們叫上曉夜三個人一起出去吃吧？”

曉晝剛開始有些被他嚇到，總是還沒來得及攔住他就被他沖進家裏，但多幾次後他就有經驗了，總能很快的就把張東君堵在門口。

“曉夜不想見你，還有，你沒飯吃，可以自己叫外賣！”

沒想到張東君居然學會死皮賴臉了——

“可是外賣一個人吃也沒味道啊……主任，你就看在我最近工作表現還挺好的份上，賣我一個人情，陪我出去吃吧？放心，我不會叫主任掏錢的！”

結果曉晝直接把他推出了門口。

沒辦法，強攻無效，他只能靜心苦守——

他日夜等在走廊上，只盼能再出現一次奇跡——曉夜像上次那樣出現在他家門口——

然而，他再也沒能看到曉夜出門。

難道，就為了躲避他，她連家門也不出了嗎？

在感到失落的同時，張東君也越發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就是——

曉夜出事了。

而且很可能是在法國出的事，否則的話，這麽多天下來，他為什麽一次都沒見過大川的身影呢？照主任所說的、他倆正在交往的話，那麽現在，兩個人不應該是最熱烈的時候嗎？難道——

是大川辜負了她，所以才讓她變得這麽憔悴的？

於是，他馬上想到應該去找大川談一談。

但他沒能順利見到大川，據說他正帶著舞團在國外演出。

“要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這可說不準哦，原定是一個月，但也很可能會往後拖。”

“那麽，能給我大川導演的聯系方式嗎？”

“你是記者嗎還是？”

“我不是記者，我不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找他的……”

“那很抱歉，私人的話，我們不能為你提供他的電話——”

“但是，我真的有很急的事——”

但對方已經扔下他不管了。

張東君一臉失望地離開了舞團。

回家的路上，他越想越難過，一想到曉夜可能在大川那裏受到了委屈，他就覺得氣憤得不得了，一方面氣大川沒有善待曉夜，另一方面更氣自己之前沒能好好對待曉夜，回想到和曉夜認識以來，她對他所有的付出與關愛他都沒能好好回報，他就恨不得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走到自家門口時，他的胸口又痛了起來，他趕緊從衣服口袋裏掏出藥，匆匆倒出一顆放進嘴裏——

為了等藥效上來，他只能暫時倚靠在門上，接著無力地合上眼——

在一片淡綠色的朦朧光影中，他仿佛又見到了曉夜，見到她像最初剛認識那樣，帶著些許好奇的目光在靜靜地打量著他——

曉夜！他忍不住在心底裏呼喚起這個名字來，曉夜，曉夜，曉夜……

他逐漸滑坐在地，一股深切的無助感，讓他難以自持，就在這時，一道輕風拂面，他看到曉夜果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曉夜！！！”

曉夜帶著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蹲在他面前，隨後，她擡起右手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

“你又發燒了，你怎麽又發燒了呢，你瞧你，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也不能這麽快就把厚的外套給換掉呀，還有，圍巾也沒有戴，一定是因為這樣才會受涼的嘛！”

聽到曉夜這熟悉的充滿關懷的抱怨聲，張東君心滿意足地笑了——

“是啊，都怪你嘛，一直不肯出來見我，沒你在我身邊提醒的話，就是會有這樣的結果啊！”

曉夜沒再說話，只是把她的手順著他的臉頰輕輕撫下來，他在半路上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中重重地吻了幾下，隨後他又坐起身，一把摟住曉夜的後頸、朝她的嘴唇吻了過去……

春日的陽光在曉夜的身後爆炸開來，整個世界瞬間變成一片雪白。

兩天後，張東君在曉夜家門口遇到了一對年輕的母女。

隨後，他終於得知了在他不在曉夜身邊時發生在曉夜身上的事，這些事，當場把他擊潰了，他把原本買來送給曉夜吃的早餐擱在旁邊的欄桿上，然後就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那對年輕母女在走進曉夜家後，對曉夜說了剛剛在門口遇見張東君的事，曉夜手裏的水杯瞬間摔碎在地，同時她馬上沖向門口。

“曉夜！你要去哪裏？！”曉晝追上來，但哪裏還見得到曉夜的影子。

“對不起，是我們說錯什麽了嗎？”年輕媽媽一臉慌張地問。

曉晝無奈地搖搖頭。

曉夜終於在樓下的花壇處找到了張東君，只見他縮著腿坐在那裏，臉色蒼白、神情憂郁，不知道在想什麽。

曉夜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緩緩地朝張東君走過去。

聽到曉夜的腳步聲，張東君擡頭向她望了過來，曉夜朝他笑了笑——

“你不是說要送早餐給我吃嗎？早餐呢？沒買到？”

張東君沒有回答，只將兩眼緊緊地盯在曉夜的身上，現在，他終於知道曉夜變得這麽憔悴的原因了，可是，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他現在只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把曉夜趕走。

“怎麽啦，這副要哭的表情？沒買到早餐也沒什麽啊，反正我也不餓——”曉夜又笑了笑，假裝沒事人似的坐到了張東君的身邊，但她嘴角處的顫抖還是被張東君一一看在了眼裏。

他轉過身、默默張開雙臂、把曉夜摟進了懷裏。

“曉夜，你打我一頓吧，不然我活不下去了……”

曉夜偏著頭，努力不讓自己看到張東君的臉，否則，她一定會硬不下心腸去拒絕他的。

如果打你一頓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東君，我現在也不會過得如此矛盾如此痛苦了——

想和你在一起。

但又怕和你在一起。

這樣的心情，恐怕和你說了也是與事無補，因為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鐵定會拋開一切死命地保護我。

“東君。”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張東君馬上擡起頭來——

“為什麽？”他不敢相信似地問：“你還在怪我，是不是？你一直都在怪我沒有讓你留在我身邊，我知道我錯了，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好不好？”

曉夜無力地搖頭。

她溫柔地看著張東君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的身邊，需要一個一直可以幫助你照顧你的人，如果是以前的我，這完全不成問題，但是……現在我已經自身難保了，我不想勉強你，我也不想勉強我自己，我們必須承認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已經不適合在一起了——”

張東君默然無語，曉夜看了看他，然後在他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起身走了。

望著曉夜離去的背影，張東君發呆了好久好久，直到最後，他才擡起胳膊用力地擦了下眼睛。

晨霧散去了，街上的行人又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世界的腳步，從不會因為某件事情的發生就停下來，不管昨天發生了什麽，今天、明天乃至漫長的以後，我們都需要繼續向前生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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