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瓔婠離開了，明朝轉頭看白葵，白葵卻惡聲惡氣，“看什麽看？早些年我跟小姐去過喬府，也挺財大氣粗的，怎麽這些年都不管飯了？”

這明顯是故意賭氣，明朝也不生氣，錯的是她的主子，白葵發火是正常的。

小雪花從天上旋轉著，悠悠的落下來，像是無知又無畏的少女。

顧瓔婠撐著紙傘，在薄薄的新雪上穩穩地踩下一個又一個腳印，她來到了顧侯府的車夫跟前。

車夫正在下人房裏，坐在爐邊取暖，見大小姐過來，連忙站起身，在自己那一身舊舊的衣服上蹭了蹭手，局促地喊了一聲，“大小姐。”

看見這車夫見到自己的模樣，顧瓔婠未免覺得好笑，她在下人眼中就這麽可怕嗎？

或許顧瓔婠已經忘記了，她這個大小姐那一天是如何當著眾人的面兒，鞭打顧煥之和老夫人的心上寶顧東陽的，或許她也記不清，府中的主子是怎麽被她一手策劃著，都紛紛得了好下場的。

懂得察言觀色的下人們，卻永遠不敢忘。

他們會一直記得，無論眼前這個大小姐待人有多溫柔，也不能忘記她打人的時候有多疼。

下人能做到這個份上，這個車夫算是個精明人。

顧瓔婠點了頭，“現在不忙吧？”

車夫恭敬回道，“大小姐有事請吩咐。”主子客氣，但不能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

“好，送我一趟。”顧瓔婠走出了房門。

車夫很快將馬車套好，趕出了顧侯府，顧瓔婠收了紙傘，上了馬車。

車夫跳上馬車，回頭問了句，“小姐，去哪裏？”

馬車裏安安靜靜，就好像沒有人似的，隔了一會兒，便聽裏面的人說道。

“皇宮。”

車夫揚鞭，馬兒歡快地在這雪天兒裏奔跑著，很快不見了蹤影。

剛從外面回來的顧東陽，下了馬，剛才送顧瓔婠離開的另一個下人，順手就牽過了顧東陽手裏的馬韁繩。

顧東陽望著那遠去的馬車，忽然問道，“車上是誰？”

下人答，“大小姐。”

是顧瓔婠？騎馬回來，本是出了一身汗，此刻卻感覺寒意浸入了毛孔，顧東陽冷得打了個顫，“她要去哪兒？”

下人思索了片刻，“剛才好像聽到，是皇宮。”

皇宮？顧東陽沈思片刻，不得要領，便去找了顧煥之。

顧瓔婠的身份顯赫，得到那麽多人的賞識，皇宮裏的人沒有幾個不認識她的。

再者說，大家已經默認她是蘇景黎的世子妃，憑這個身份，她進出皇宮更是自由。

從宮門口走進來，在宮女的帶領下，顧瓔婠撐著傘，邁著不緊不慢的細碎腳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皇宮看雪景的。

她走過這裏，都仔仔細細地看著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分外熟悉。

前世的她，正是從皇宮正門被擡進來，嫁入皇宮成為太子妃。

既然敢享受成為天上雪的榮耀，你也得練就摔做地上泥的身骨。

成為皇後的時候，她並沒有多少欣喜，因為她從來都是站在那高處，走到這一步是順理成章。

後來她帶著喬家軍大行反叛之事，為了葉夢池，也敗於葉夢池。

她的目光放遠，看向宮門口那一隊威武的石獅子，對啊，就是那裏，有一群喬家軍護著她殺出一條血路，她拼了命地跑進皇宮裏，而那些保護她的人，全都被葉夢池帶來的人殺死了。

那群喬家軍的熱血，就像噴泉一樣噴灑在石獅子上，石獅子的那一對眼睛染了血色，格外兇煞，像是要活過來吃人一樣。

顧瓔婠收回目光，噙起一個涼薄的笑容，她記不得那些喬家軍的模樣了，只知道他們現在跟著喬喻，保家衛國，很好，很好。

進了宮門，在上長長的千層階之前，有足足十米的距離都被圍了起來，那塊地方插的是鋼針。

曾經，葉夢池要保手下一個重要的人，不得不違抗聖上的指令，他的身體就從這裏滾過。

說起來也很有意思，皇權不可冒犯，可當今聖上卻定下一個規矩，他的聖旨可以不遵從，那得付出血的代價。

就是從這塊插滿鋼針的地方走過，以血肉為代價，來告誡天下人，皇命不可違。

這裏，叫做末路。

窮途末路，最好別走。

當初她還很心疼葉夢池，為什麽對手下那麽好。

當葉夢池坐上皇位之後，那個被他救下並重用的手下，第一個被革職斬殺，死的很慘來著。

顧瓔婠的目光在這裏停滯了一瞬，自嘲般的笑了。

邁上臺階，顧瓔婠深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望向宮殿大門，目光一片平靜。

讓她所有的幻想，就在今天結束吧。

她要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將葉夢池親手推進深淵，而且她要加快腳步，她不想讓葉夢池活得那麽自在了。

她也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和蘇景黎了斷。

宣儀殿中，聖上葉書和皇後喬明雪剛用過午膳，正歇著閑話，卻聽到有人來報，世子妃到了。

葉書倒是沒什麽驚訝，聽說那個臭小子的大婚沒搞成，到現在都沒露面，卻是顧家姑娘先來了。

顧瓔婠收了傘，將它立在門邊，並柔聲囑咐著剛才領路的小宮女，“等會兒我出來了，麻煩姐姐記得幫我拿傘。”

也許是被顧瓔婠這麽溫柔的態度，弄得有些懵，小宮女紅著臉點頭。

顧瓔婠笑了笑，便進了大殿。

她上前，行了跪拜大禮，“臣女顧瓔婠，見過聖上，見過皇後娘娘。”

聖上表面看不出喜怒，“起來吧。”

“謝聖上。”

顧瓔婠堪堪站起來，皇後心裏犯嘀咕，也看不出聖上什麽意思，但是做個好人總是沒錯的，她聲音盡量放柔，好像從前對顧瓔婠的母親喬明萱的那點怨恨是壓根沒有似的。

“來人，給世子妃賜坐。”

顧瓔婠和皇後這麽一來一回，皇後心裏就更覺得有問題，顧瓔婠為什麽還稱自己是臣女，而不是世子妃呢？

顧瓔婠站起身後，頭也沒擡，便微微頷首，“謝皇後娘娘，臣女還是站著為好。”

聖上端起手邊的茶水，慢悠悠地說道，“那天的小意外，朕聽說了，不管怎麽說，你也算是嫁給蘇世子了。”

“聖上，臣女正是為此事而來，大婚未成，臣女便算不得這世子妃，並且，”顧瓔婠擡起眸子，直視著聖上，目光中透著無比的堅定和坦然，“臣女不會成為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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