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師女兒所在的病房就在李阿姨病房樓上的那一層。

這一層估計都是比較嚴重的病患, 來來往往的忍都是壓抑的。還有不少人在走廊上抹眼淚。

路小喬和徐佩佩他們剛從電梯裏出來, 就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

轉頭看向旁邊的樓梯間, 一位老奶奶這句坐在樓梯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即使和對方素不相識，路小喬他們看著心裏也覺得不太好受。

找到了事先打聽到的馮老師女兒的病房號，徐佩佩上前敲了敲門。

沒有人答應, 看房門半掩著, 他們想了想就輕輕的推開門進去了。

病床上, 躺著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姑娘。

小姑娘素白著一張臉，正在掛著藥水, 即使在睡夢之中也是緊緊皺著眉頭咬著牙, 似乎能感覺到身體的疼痛。

趴在床邊的似乎瞇著眼睡著了的, 正是他們的高中數學老師馮老師。

不再是記憶中的意氣風發得模樣，馮老師原本烏黑的頭發中參雜了許多的白發, 整個人臉色蠟黃, 瘦的不行。

“哎喲！”薛劭最後一個進來，不小心踢到了門。

一下子就把馮老師驚醒了。

他睜開眼，第一時間看了看女兒，呼, 還在睡。

轉而又發現了門口站著幾個人, “你們……”

徐佩佩趕緊上前, 輕聲喊了一句“馮老師。”

叫他老師？那就是他教過的學生了？！

馮老師帶上眼睛看過來，很快就認出來了, “……徐佩佩, 薛劭, 尹碧波，路小喬？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路小喬他們高中畢業也才兩年的時間，馮老師自然還是記得自己之前的一屆學生的大部分名字的。

嘴裏感慨了一句，馮老師也知道他們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情況，來看望自己的。

作為一個老師，馮老師還是覺得比較欣慰的。

這些天有不少學生來看他，也算自己以前沒有白教這些學生。

但是在學生面前，下意識的仍然想保持自己作為老師的尊嚴。

看到學生們紅著眼眶問情況怎麽樣，他總是會說，“你們放心，老師沒事，老師撐得住。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果果……也會沒事的！”

雖然有時候，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能撐到什麽時候。

他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安撫似乎要醒來的她繼續睡一會兒。感覺到爸爸在身邊，果果也真的繼續睡著了。

怕打攪到好不容易睡著的女兒的休息，馮老師帶著路小喬他們到了外邊走廊說話。

“老師，這是我們班同學們的一點心意。”徐佩佩把銀行卡拿出來。

當初說好的是能捐多少是多少，所以加起來其實也並不多。

看到果果這個樣子，徐佩佩他們還覺得他們是不是捐的少了？！

沒想到馮老師一下子變了臉色，“這錢你們拿回去！”

覺得自己語氣有點重，又呼出一口氣，“你們來看我，老師很高興，但是老師不能因為這種原因向自己的學生拿錢！況且，我們家也沒有到拿不出手術費的份上！”

真的假的？！

徐佩佩他們相互之間對視了幾眼。

這和他們打聽到的消息似乎有點不一樣？！不是說學校裏都幫著捐款了嗎？！

馮老師又道，“學校裏的捐款我也沒有收，已經退回去了。那個司機家裏會賠償一部分，我們家再市中心還有一套房子，房子賣出去之後，果果的手術費應該沒什麽問題。”

馮老師說的當然是假話。

當時車禍，因為果果媽媽急著回家，沒走人行道，撞人的車子則是闖紅燈。

雙方都有責任，只不過馮老師這邊一死一重傷，對方只能給予一部分賠償。

賠償的金額不多，相比於果果的手術費，完全是杯水車薪。

原本馮老師是感謝學校幫著捐款的。

但是學校似乎把這個當作一個宣揚校風的好機會，還要馮老師接受記者采訪什麽的。馮老師不想把自己的傷口扒開給人看，而且到時候自己的妻子免不了被提到會遭人非議，幹脆就拒絕了捐款。

他雖然已經聯系人幫著把家裏的房子賣了，但是急著賣房子，免不了被壓價，估計還有的談！

不過這些事情，馮老師自然不好跟學生們細說的。

這時。

“兒子，媽媽給你和果果做了好吃的，快！吃飯了！”一個穿著灰色羽絨服的老奶奶快步走來。

路小喬他們一楞。

這不是之前躲在樓梯間裏哭的老奶奶嗎？！

原來這是馮老師的媽媽啊？！

原本對馮老師的話還將信將疑的徐佩佩他們，想起老奶奶之前哭的那麽慘，可不像是事情可以很快解決的樣子！

馮老師堅決不願意收錢，他們得想個其他的辦法把錢送出去才是！

***

還沒來得及跟自己的母親介紹自己的學生，馮老師忽然聽到了病房裏傳來了哭聲，臉色一變。

“爸爸，爸爸你在哪裏！嗚嗚……爸爸我怕！爸爸？爸爸……”

馮老師趕緊和馮奶奶跑了進去。

“果果別怕！爸爸喝奶奶幫果果去做好吃的了！”馮老師把果果摟在懷裏，“果果別怕，爸爸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馮奶奶也把自己帶來的飯菜拿出來，“對啊！奶奶也在呢！果果你聞聞，奶奶做了這麽多好吃的！”

“你看！好喝的鴿子湯，獅子頭，西蘭花，還有你最喜歡吃的豆沙包！你肚子不餓嗎？”

小姑娘只是因為車禍的時候受到了驚嚇，導致現在醒來看不見大人就害怕，現在看到奶奶和爸爸回來了，嗚咽兩聲之後也慢慢緩過來了。

感覺肚子確實有點餓了，她緩緩露出一個羞怯的笑，“我最喜歡吃奶奶做的豆沙包了！”

可以看出，小姑娘身上應該還是很痛的。手臂上、額頭上都有擦傷，傷的最重的就是腿了。

但是這麽小的孩子，就已經知道為了不讓大人擔心兒強顏歡笑，不由得讓人感覺到一絲心酸。

兩個大人也心知肚明，配合著小姑娘演下去，“那爸爸今天就允許果果多吃幾個好不好？”

果果乖乖點頭，掰著手指，“果果要吃三個！”

路小喬幾個人都在門口站著。

一開始果果還沒有發覺，後來忽然看見了門口多出來幾個人，就跟小倉鼠一樣縮進被子裏，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們也不說話，可愛極了。

馮老師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先給她遞了一只豆沙包，“這些哥哥姐姐是爸爸的學生，你直接喊哥哥姐姐就可以了。”

路小喬他們慢慢的走進去，臉上都掛著笑，怕驚擾到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果果啃著香甜的豆沙包，悄悄地看了一會兒，才用細細的聲音喊了一遍哥哥姐姐，聲音聽的人心都要化了。

在醫院裏，除了爸爸還有奶奶，果果見到的都是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

這會兒來了幾個哥哥姐姐，說故事講笑話的，不一會兒就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馮老師也終於有時間去和果果的醫生談談了。

一堆哥哥姐姐圍著自己，果果高興極了，一時間也沒有在意爸爸離開一會兒。

路小喬看著這麽高興的果果，都這麽一會兒了，藏在被子裏的腳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她的心在一直往下沈。

這麽好的小姑娘，要是以後再也不能走路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當然，路小喬可以借錢給馮老師。

做手術，怎麽也得幾十上百萬，還有術後恢覆，用的藥什麽的……都是燒錢的地方。

這麽一大筆錢，路小喬倒不是不願意直接捐給馮老師，只是馮老師的性格，捐錢給他，他用了肯定會要還的！跟借給他也沒什麽差別！

路小喬想著，要不要問一問馮老師家裏有沒有疑似古董的東西，這方面路小喬還比較幫的上忙。

要是有古董的話，說不定連錢都不用借了，房子也不用賣了。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

馮老師從醫生辦公室過來之後，和馮奶奶在病房外面說了一會兒話，進來的時候兩人都愁眉苦臉的。

看到路小喬他們還在，馮老師瞬間又把愁苦的神色遮掩過去。

小姑娘吃了藥，這會兒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馮老師，你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徐佩佩說道。

她沒有再提起捐款的事情。

事實上，早在馮老師剛剛不在的時候，徐佩佩就趁馮奶奶不註意，朝薛劭使了個眼色，讓薛劭偷偷把銀行卡壓在果果的枕頭底下。

她準備等他們離開之後，再發個短信給馮老師告訴他銀行卡的事情。

讓他們不太滿意的就是，路小喬明明跟著他們一起來的，看著也很喜歡小果果，到最後居然什麽都沒做，是一點錢也不準備捐嗎？！

本來只是高中同學，關系也就一般，這會兒心裏對路小喬都有了點意見。

面上倒是看不出來，只是下意識的都沒怎麽和路小喬說話了。

一行人離開病房準備坐電梯下樓的時候，路小喬突然道，“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著馮老師說。”

徐佩佩他們這才恍然大悟，估計是怕給錢少了他們知道了不好意思，準備現在再上去給點錢？！

自以為已經了解到真相的徐佩佩他們立馬跟路小喬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他們就先走不等她了。

***

看到路小喬去而覆返，馮老師和馮奶奶也驚訝極了。

“馮老師。”路小喬說道，“我想問……果果的醫藥費大概需要多少？”

大概猜到了路小喬的意思，馮老師擺了擺手道，“路小喬同學，老師之前已經說過了，你們還是學生，不需要這樣子給老師捐錢。”

路小喬搖了搖頭，“老師您誤會了，我沒有說要捐錢。”

馮老師還有馮奶奶一臉懵，不是捐錢？那是做什麽？

路小喬摸了摸鼻子，自我介紹道。

“還沒有告訴老師，我現在是F大古玩鑒定系的大二學生，已經拜了鑒定大師範雲庭為師。在古玩鑒定上已經頗有心得。”

為了取信馮老師，路小喬還給他看了看自己最近撿漏的一些古玩的照片。又給他看了自己的幾件比較貴重的古玩的拍賣成交記錄。

馮老師和馮奶奶這才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身家居然已經有幾百萬了——當然這只是他們看到的。

“我的意思是，馮老師你家裏面有沒有什麽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可能是古玩的東西？”路小喬說道。

“要是有，我可以幫著鑒定並且找到買家，這樣也可以盡快籌集到果果的手術費。”

畢竟要是買房子的話，恐怕一時半會兒只能低價成交。

“這個……”馮老師有些遲疑。

“有！肯定有！”馮奶奶眼睛卻亮了。

“媽！我們家哪裏會有古董啊！”馮老師道，“要是有的話我早拿出來賣了救果果了。”

馮奶奶卻認真道，“真的有！兒子你不記得了，你爸爸當年還在得時候，就喜歡收集那些個泥塑人俑什麽的！我記得有一回他跟我說，裏面有幾個可值錢了呢！要不是小喬問起，我還記不起來呢！”

馮爺爺去世的比較早，他去世之後，是馮奶奶把馮老師一點一點拉扯大的。他留下的東西，都被馮奶奶收拾好了專門放在一個櫃子裏。

馮爺爺當年說的話，馮奶奶原本是半點都不相信的，要不然也不至於把東西留到現在只是當個念想。

但是現在家裏這情況，兒媳婦走了，兒媳婦原本也是父母早逝。孫女受了這麽嚴重的傷，還不知道以後怎麽辦！

一家人就剩下他們三個了。

馮奶奶就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總得先去看看吧！

“小喬是吧！咱們擇日不如撞日，你跟著我回去一趟，幫我看看家裏面有沒有值錢的東西行不？”馮奶奶急著請小喬幫著看東西。

路小喬點了點頭，正好她也怕路爸路媽再讓她過去看李阿姨，到時候見面大家都尷尬，還不如跟著馮奶奶幫忙看一看。

發了條短信跟路爸路媽說明情況，路小喬就跟著馮奶奶走了。

好在馮奶奶他們住的地方離醫院不遠。

馮老師是準備賣房子的，一早和馮奶奶搬出來住在醫院附近的租房裏。

家裏的東西全都搬來了，只不過還沒有整理過，都在一個個的紙箱子裏裝著。

馮奶奶給路小喬倒了杯白開水，“小喬你等等，我去把東西翻出來。”

路小喬喝著水看著周圍的環境。這邊的租房真的算不上好，連廚房和廁所都是大家公用的。估摸著馮家是把所有錢都花在果果身上了。

不多時，馮奶奶先拿出一尊唐三彩馬。

路小喬一眼就看見這是碎過，後來一塊塊拼接上去，還缺胳膊少腿的，用了不少其他泥塊粘合在一起。

“這是我丈夫第一件收藏的寶貝，他可喜歡了！”馮奶奶說道。

“額……”路小喬猶豫著說道，“可是這唐三彩馬……似乎並不是真品。”

馮奶奶一點兒也不驚訝，“這個我當然知道。”

“我丈夫去世之前救專門找人問過了。不過他說這仿品做的很不錯，擺著看看也很好，就沒舍得扔。”

馮奶奶把丈夫收集的泥塑陶俑都搬了出來，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有二十多件。

相比來說，第一個拿出來的唐三彩馬居然還是最完整的一個。

路小喬粗略的看了一遍，沒腦袋的、沒身體的、缺胳膊少腿的……擺在一起莫名感覺有些淒涼。

馮奶奶也怕路小喬白來一趟，尷尬的笑了兩聲，“那個時候手裏沒幾個錢，就只能買這些個殘次品。還有幾個，我記得原本上面還有顏色的，現在都沒了……”

這個時候，路小喬已經被一個缺了腦袋的陶俑給吸引住了。

路小喬指著這個陶俑道，“馮奶奶，看來你們是不用賣房子了，就這一個賣出去，給果果的治療費綽綽有餘！”

馮奶奶先是驚喜，而後眼眶一下子紅了，“你說真的？沒騙我？”

路小喬點了點頭，“絕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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