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存仁在院子裏的時候憋住了沒問。

等到一上車, 立馬湊過來。

“小師妹，剛剛那個破香爐，你……是不是看出什麽東西了？”範存仁覺得很大的可能是小師妹撿漏了。

一想到這個，範存仁的眼睛就開始放光。

路小喬也不正面回答, 反而把香爐往範存仁手上一遞, “是不是好東西……師兄你看看唄？”

範存仁也不推辭, 拿過來就細細的看起來。

這是一個小型的香爐的造型，一手可以掌握。

估計因為之前被扔在地裏, 上頭還有不少泥垢。範存仁嫌棄的看著手上沾上的泥，這會兒也沒地方洗。

泥垢和銅銹粘連在香爐的表面，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慘不忍睹！

這樣的一件東西, 能看出什麽鬼來喲？！

看來看去沒看出什麽東西, 這香爐表面的一些紋飾等能幫助鑒定的細節又都被銅銹給蓋住了，範存仁只得把香爐又還給了路小喬。

不過他也沒死心。

範存仁眼睛轉了轉, 倒也沒覺得作為一個師兄去請教自己的小師妹有什麽丟人的，湊到路小喬旁邊, “小師妹～你就說說唄！要不然我和你大師兄估計今天晚上都沒法好好睡覺了！”

顧懷安開著車，從後視鏡裏淡淡的看了範存仁一眼，雖然他確實很好奇, 但是師弟這麽隨意的就把自己拎出來扯大旗，看來還是教訓的不夠多啊……總是在作死邊緣試探的範存仁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對於香爐是不是好東西這個問題。

路小喬也不好直說，說她一千塊錢買來的破香爐疑似宣德爐。

畢竟眼前這個香爐的這個賣相, 就算路小喬說了也沒人信啊！

所以, 路小喬對著顧懷安道, “大師兄，等會兒我們先去師父那裏一趟，我有些疑問想要問問師父。”

路小喬想著，先找師父幫著看看，把香爐清洗一下再說。

顧懷安點了點頭，車子就往學校開去。

他們到的時候，範雲庭正好在院子裏品茶，旁邊坐著的是周南映的爺爺周老。

廚房裏冒出食物的香氣，是師母蔡老師在炒菜。

看到三個徒弟依次進來，範雲庭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周老的眼神從他們三人身上一一劃過，重點又在路小喬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最後感嘆了一句，“雲庭啊，真的是羨慕你，早早的就收了三個好徒弟，個個都是天賦驚人的！”

周老主要是感嘆路小喬，這姑娘和自己孫女是一個班裏的。

要說剛進大學的時候，自家孫女在古玩知識、鑒定水平各個方面，周老覺得是在同一起跑線上的，甚至自己的孫女還領先了一點。

當然轉系失敗那是南映自己失誤了。

但是大半年過去了，他發現路小喬的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了和她同班的一群人，甚至已經跟著她兩個畢業的師兄出去鑒寶了。

範雲庭心裏自然是得意的。

周老能知道路小喬現在的水平，除了周南映會時不時的提到，更多的還不是他這個當師父的跟老朋友三天兩頭的炫耀？！

當然這個原因範雲庭是憋在心裏不會說出來的。

只不過徒弟們都看著，加上老周說的誠懇，範雲庭幹咳了一聲，回了一句，“你那個孫女最近學的也還可以，大二的時候成為正式學生應該沒什麽問題。”

周老也覺得自家孫女進步很大，不僅是在鑒定水平方面，還有待人處事方面，都有了進步。

聽到孫女盼了那麽久的事情基本上定下了，心裏也很高興，以茶代酒就敬了範雲庭一杯，“什麽話也不說了，我謝謝你！”

一杯茶過後。

範雲庭才看向自己的三個徒弟，“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他是知道顧懷安今天帶著路小喬他們去黑市的。現在三個人一起過來，顯然是遇到什麽問題了。

路小喬看了一眼周老，也沒遮掩的意思，把手裏的破香爐從包裏拿出來往桌上一放。

“師父，我收了個香爐，想讓您幫著看看。”

這香爐都在超哥那院子裏扔了多久了，就算是被人從地裏挖出來的，土腥味兒也早就沒了。就這麽拿出來，也不會讓周老想到這東西是黑市裏出來的。

師父和周老同時往桌上看過去。

這賣相……嘖嘖，兩人齊刷刷的皺起了眉頭。

但是再仔細一看這造型。

“這香爐不錯！”範雲庭一口斷言。

旁邊一直等著他爸說話的範存仁驚訝的長大了嘴巴，手指指著香爐一抖一抖的，“爸？你不是在說反話吧？就、就這香爐，你從哪裏能看出個不錯來？”

範教授受到了自己親兒子的懷疑，不爽的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香爐首先看的是器形你懂不？”

“你看看這個香爐，是一個典型的鬲式爐。”

“直口，斜折沿，直頸，扁圓腹，底周裝三足……忽略周圍的泥汙，第一感覺就是這香爐的造型古樸，沈穩。”

旁邊的周老也捋著胡子讚同，“雲庭說的不錯，光看器型這香爐就差不了。只不過上面的銹這麽厚厚的一層，也不知道香爐到底成了什麽模樣，有沒有被銹蝕的不成樣子。”

說話的功夫，範雲庭已經指揮著自家親兒子拿個盆中接水去了。

範存仁嘴裏嘟囔著“有仨徒弟就知道使喚我”，但行動上還是乖乖的找了個木盆就去接水。

但是要幫著清理的意思。

屋子裏，師母聽到聲音也走了出來，“喲！懷安和小喬來啦！”

明明是親眼看著親兒子在面前走過的，也不喊一聲，顯然還在生著氣呢！

範存仁把接了水的木盆往桌上一放，趕緊的就拿起自己的包，朝著蔡老師獻寶了。

“媽～還生氣呢！我都給您道過歉啦！以後我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絕對不會再沖動行事了！”範存仁拉著母親的手，“您看，我剛買了一件禮物，保管您喜歡！”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蔡老師進屋子去獻寶去了。

這邊，香爐的清理也開始了。

首先，要清除上面的泥汙，需要把香爐放在加了肥皂水的清水裏浸泡一下。

這香爐可真是夠臟的！

路小喬剛把它放進水裏，肉眼可見的，水就有些渾濁了。

浸泡的差不多了之後，再用軟毛刷把上頭附著在外的銅銹還有泥汙輕輕的刷去，註意不能過重，不然會傷到包漿。

可是清洗過後的香爐卻讓包括路小喬在內的所有人大失所望。

清除一部分銅銹之後，還有很大一部分銹跡直接包裹了整個香爐。

這麽銹跡斑斑的香爐，即使是古玩，也看不出任何的美感。

“可惜了，怎麽就銹蝕成了這副模樣呢！”周老感嘆了一句。

正想著聽範雲庭表示讚同的時候，發現範雲庭居然看著香爐的地步就在那兒不說話了。

臉上的神情……古怪極了。

“雲庭，你這是怎麽了？”周老看過去。

範雲庭把香爐遞過去，“老周你看看這上沒有被銹蝕的那裏，刻著的是不是……一個宣字？！”

香爐的造型、銅香爐、底款帶著一個宣字……這一系列線索串在一起，幾個人心裏都有了猜測。

不由自主的，呼吸重了許多。

這、這要是真的……

於是等範存仁和蔡老師解開矛盾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幾個人圍在一起呆呆的看著香爐的……底部？

“噫？已經清理出來了，怎麽看著還那麽磕磣……”範存仁伸手想把香爐拿起來看一看。

“哎喲！”就被他爹一掌拍在手臂上，“爸你幹嘛！好疼啊！”

範雲庭可不管他疼不疼了，“都沒看清是什麽東西，你就敢隨意上手拿了？你這習慣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

範存仁揉著自己的手臂看過去，嘴裏還嘟噥著，“不就是一個破香爐嘛……哎呦我去！”

“這、這不會吧？！”範存仁揉著自己的眼睛不敢確定。

看向自家老爹，“爸，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前頭也說了，宣德爐，特別是大明宣德爐，是出了名的難鑒定。

看了半晌，範雲庭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敢肯定。”

路小喬也有些失望，再問了一句，“就沒有辦法可以確定真假了嗎？”

畢竟她是心知肚明，這是真正的大明宣德爐的。

範雲庭用手指敲擊著桌子，“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

範存仁眼睛一亮，搶在路小喬之前就問道，“什麽辦法？！”

範雲庭回憶了一下，“據記載，真正的宣德爐的材質是風磨銅，是一種精選銅礦。宣德皇帝親自監督，每一個香爐都經過了十二遍的精煉。”

“據稱，真正的宣德爐，本身並不會生銹，銹跡都在外面的假衣上。如果放在火上燒久了，它會呈現燦爛多變的色彩。”

接下來就是路小喬來決定，燒還是不燒了。

範存仁在一旁還撓著腦袋，“這麽容易就能辨別宣德爐的辦法，我怎麽沒聽人用過？！”

旁邊的顧懷安拉了他一把，示意他閉上嘴巴——這不是很容易理解嘛！現存的宣德爐，大部分都在各大博物館中，剩餘的能擁有宣德爐的，都是大藏家或者大富豪。

要是他們把自己手裏的宣德爐拿來燒一燒。這要是和書裏記載的一樣，那還好一點。這要是什麽都沒發生，手裏拿著一個假貨，他們不是虧大了嘛！

路小喬就沒有這個擔心了。

一千塊錢買來的東西，燒就燒了唄！而且這還是她確定是真的！

路小喬很快就下定了決心，“燒！”

這回範存仁可積極多了，一聽路小喬說要燒，立馬貢獻了一個打火機出來，又到處找一些廢紙啊木頭啊……顯然對燒東西這件事的興致不是一般的高。

讓路小喬莫名的想起了六七歲的時候，跟著幾個大孩子去家裏附近的廢棄屋子點火烤東西吃的興奮感。

有了範存仁的積極配合，火很快就點燃了。

直接把香爐放在中間，周圍放了一圈的枯枝木條。

熊熊的火焰中，可以看到隨著時間的流逝，香爐上有什麽東西在一點點的脫落。

而脫落之後，可以看到香爐在溫度的加持下，直接被火焰染成了金色。

“這個真是一只金爐啊……”範存仁感嘆了一句。

再燒了一會兒，等到外面的東西全部脫落之後，金色的香爐，在陽光的照射下，居然真的散發出了五光十色的光芒——看著應該是陽光散射折射之類導致的。

看著燒的差不多了，範雲庭才喊了停。

這會兒香爐的溫度很高，還不能碰。但幾個人都不舍得離開，靜靜地等著最後的冷卻。

溫度漸漸的低了。

香爐的的顏色由金黃色慢慢的發生了改變，最後停留在了紫帶青黑的茄皮色。

範雲庭慢慢的靠近，用帶著手套的手指輕輕的觸碰，還有些溫度，但已經可以上手了。

迅速的把香爐拿起來，檢查它的內部、顏色、三足的流線型以及底部的“大明宣德年制”六個字，“好東西啊！”

這一句話，完全就可以蓋棺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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