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補償, 但是路小喬到底心裏還是有些迷茫的。

等到去師父家裏拜訪的時候，免不了就把這事兒給詳細的說了。

末了又問了一句, “師父，您覺得……我做的對嗎？”

路小喬問的時候範雲庭在，師公鄭老也在。

這師徒倆聽到路小喬的疑惑，對視了一眼，反而笑了。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路小喬的師父範雲庭, 反而是她的師公鄭老。

“這個疑惑……你的師父也曾經遇到過。”鄭老笑著說道。

“哦？”路小喬眼睛一亮，“師公, 當時是什麽情況？師傅是怎麽做的？”

鄭老瞇了瞇眼睛，看了一眼範雲庭，“他呀！就是個傻的！”

範雲庭在一旁笑著看著, 也不阻止師父把他當年的糗事講出來。

那是當年範雲庭還年輕的時候。

年紀輕輕天賦驚人，範雲庭那時候也是個撿漏達人。

有一次, 他意外之下在一家古玩店撿漏了一個雍正年的青花折枝花鳥抱月瓶。

這樣的寶貝，放在現在, 拍賣估計有兩百萬以上的價格。

這個抱月瓶，據老板說，那天正巧是他晚上要關店的時候。

有一個年輕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抱著一個瓷瓶要賣。

老板看著東西還不錯就收了, 花了一千塊錢。

那個時候古玩的價格還沒漲成現在這樣成千上百萬。

範雲庭發現是雍正時期的官窯禦用瓷器, 老板似乎對瓶子並沒有十分在意, 就知道自己要撿漏了。

範雲庭花了三千塊錢, 瓶子就到手了。

當然了, 三千塊錢在那個時候也是相當大的一筆數字了。範雲庭因著家裏小有積蓄，是眼睛都不眨的就買下了。

他把撿漏得來的抱月瓶興匆匆的拿給師父鄭老看。

沒想到鄭老一看，就斷定這瓶子——他認識的。

原來，鄭老的一朋友，姓朱的。家裏以前是做大生意的，留下了不少古董。

人家家裏祖傳的就有這麽一個青花折枝花鳥抱月瓶，還曾經拿給鄭老品鑒過。

眼下突然徒弟拿過來一個他曾經見過的一模一樣的抱月瓶，鄭老心裏難免有了疑惑。

再一打聽，才知道老朋友生了病，家裏的小兒子不學無術，趁著他生病的時候家裏忙亂，居然把他的寶貝偷出來賣了不少。

這錢也不是拿去給他爹治病的，而是去賭錢的。

老朋友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些事情，氣的病情更加嚴重了。

當時範雲庭還是個年輕人，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把抱月瓶還給人家？那是不可能的，再怎麽說也是他花錢買來的，怎麽也不能白白的還回去——師父的朋友也不行！

那人家想要買回去，他會賣嗎？

範雲庭買抱月瓶算是撿漏，真的要賣，這瓶子在當時起碼上萬。要是三千塊錢撿漏的，又這麽三千塊錢賣回去，範雲庭雖然不虧，但是心裏也覺得不會舒坦。

他這不算是白費功夫了嘛！

但是如果高價賣回去吧，又覺得有點不顧及師父和對方的情誼。畢竟人家為了這事兒都生病了！

以上這些，都是範雲庭在知道情況之後一直在思考的。

年紀輕輕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也沒想著去問問師傅，範雲庭就自己一個人在那兒糾結著。

而鄭老那個時候正準備帶徒弟去看看老朋友的情況，也沒註意到範雲庭的異常。

以至於師徒倆到了醫院。

看見了躺在病床上鼻子上還插著氧氣管的朱先生。

範雲庭一下子心裏的不好意思就上來了，壯士斷腕般的說道，“朱先生，是我買了你家的傳家寶。這樣，您把我買瓶子的錢給了，這瓶子就當我從來沒有撿漏得到過！”

這話，把鄭老也嚇了一跳。

倒是朱先生忍不住笑了，咳嗽了好一會兒才順過氣。

“誰說、誰說……我要買回來了？！”

朱先生的這話，把都做好心理建設把抱月瓶讓回去的範雲庭給嚇到了，“你、你不願意買回去？”

這事情的發展著實出乎了範雲庭的預料。

朱先生喘了幾口氣，才緩緩的說道，“沒錯！既然東西是你撿漏買回去的，就證明它和你有緣分。我又有什麽理由只用區區三千塊錢就把東西要回來呢！”

“而且我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做生意，不喜歡古玩。小兒子更是不學無術。這東西留在我手裏，也只不過是百年之後再被賣了而已，倒不如留在你這個喜歡它的人的手裏。”

說完又看向鄭老，“老朋友，看來你這徒弟還太年輕，這性格混我們這行，可是很容易吃虧的呀！”

鄭老點了點頭，“你也說了他還年輕，有時間慢慢學。”

說罷鄭老看向範雲庭，“你覺得東西是你撿漏得來的，是正常交易嗎？”

範雲庭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要是撇開我和老朱認識的關系，三千塊錢把瓶子還給人家，你會做嗎？”鄭老又問。

那自然是不會的。

範雲庭搖了搖頭。

“既然是正常交易得來的，你又有什麽好愧疚的，需要低價把東西還給人家呢？”

“照你這樣的做法，那你以前撿漏的時候，寶貝的原主人家裏沒錢的多了去了，是不是都該把錢補給人家呢？！”

“如果人人都這樣，咱們古玩這個行當，估計就要完全過不下去了……”

短短幾句話，就讓範雲庭流了冷汗。

“那萬一遇到原主人急需要錢的，我撿漏得了寶貝，卻有可能毀了一個家庭啊！”範雲庭道。

聽到這話，病床上的朱先生和鄭老都笑了，“做咱們這行的，只要做到四個字問心無愧就行。你說有人急需要錢，你不會去他家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價格報的稍微高一點？！”

這說的方法，倒是和路小喬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路小喬聽完這個故事，心一下子松了。

看起來，她的師傅還有師公的看法和她是一樣的：幫人可以，但是救急不救窮。

鄭老和範雲庭其實也對路小喬這樣的行為很滿意。

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收下的徒弟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他人死活的人。

師傅範雲庭表達滿意的方式，就是打電話。

給他的幾個師兄們，額……還有倆徒弟，普及了一下自家小徒弟有多乖巧聽話，有天賦而且人品好。

總而言之，像他這個師傅一樣！

誇徒弟的同時也不忘帶上自己，熟悉範雲庭的三個師兄還是比較疼愛他這個小師弟的——即使小師弟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好好的聽範雲庭誇誇徒弟，誇誇自己，居然還能面不改色的送上幾句讚美，附和幾句，讓範雲庭的談性更足了。

而範雲庭的大徒弟二徒弟就有點被強迫性質的聽著了。

範雲庭炫耀了一波小徒弟之後，還不忘吐槽一下大徒弟二徒弟最近沒啥進步，渾然忘了這裏面還有一個是他的親兒子。

而鄭老表達滿意的方式，就更簡單了。

對於自己喜歡的小輩，手裏古玩多到數不清都可以開博物館的鄭老的方式，就是送他近期手裏把玩的東西。

這不，因為看路小喬越來越滿意，直接就把最近才得的一個清代的老銀龍鳳紋香薰球拿了出來，“這東西精巧，女孩子喜歡，小喬拿去玩玩兒。”

路小喬已經被範雲庭好好普及過師公還有師伯表達喜愛的方式，這回是直接收下了，還笑著道“謝謝師公”。

看路小喬這麽爽快，鄭老就更開心了，撿著幾個徒弟以前的一些往事兒就給路小喬說起了故事。

路小喬和自家師傅還有師公因為這件事更加親近了。

倒是沒隔兩天。

大師兄顧懷安來找路小喬了。

看到路小喬的時候，一臉的幽怨。

“小師妹～”

話說一個搖滾風的男青年露出一副幽怨的女子的表情，真的是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捧腹大笑的沖動。

路小喬忍不住了笑，“大師兄，你找我什麽事兒？”

顧懷安抓了抓頭發，“這不是師傅說的，讓我有時間帶帶你。我這邊正好要去看一件好東西，就想起小師妹你啦！”

顧懷安自己開著一家古玩店，在滬市還算小有名氣，有不少人急著用錢不願上拍的都會找他來看東西。

“是什麽好東西？”路小喬發現，她在進了古玩這個圈子之後，對於那些個“好東西”，是越來越抵抗不了誘惑了。

顧懷安一笑，“這個嘛……先保密。”

路小喬聽見保密，興趣就更加大了，就準備跟著顧懷安去見識見識。

坐著顧懷安的車子，去了淮海路。

那裏原本是法租界，有不少公館，保持著百年前的風貌。

今天，他們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間古舊的公寓。

都是百年的老房子了，他們要去的這一家，因為保存的不是很好，和旁邊的種著漂亮薔薇花的小洋房形成了鮮明對比。

顧懷安解釋道，“這家人原本是有錢的，後來子孫不成器，家業逐漸敗了。這回找我過來，估計是實在沒錢了，要賣家裏的東西了。”

路小喬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反正她今天過來也只是個看客。

破舊的公館的門口，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見顧懷安就迎了上來，“顧老板，您可算是來了！”

一個中年人對著自家三十歲不到的師兄稱呼為“您”，居然也不感覺突兀，看來這個師兄開的古玩店還真不一般呢！

路小喬這麽想著，已經跟著兩人進去了。

中年男人招呼著自家老婆泡茶，然後就和顧懷安坐在沙發上。

“顧老板啊，我這回是真的山窮水盡沒辦法了，才找了您幫忙的……”

看這架勢，似乎還準備在看東西之前，先跟顧懷安賣賣殘？

不過顧懷安沒什麽心思聽，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就直接道，“何先生，咱們還是先看看東西再說吧？”

何先生一楞，隨即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說著就起身去了一樓的房間裏。

不一會兒，聽到裏面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讓他們走！東西咱們不能賣！”

“媽，咱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嗎？您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咱們這個家敗落下去嗎？！”

“可、可是這都是祖輩傳下來的東西……”

“我也不是全要賣啊，媽，只不過是暫時賣一部分讓我先撐過這段時間而已，撐過這段時間等我公司情況好轉了，我再多買幾件古董，給您補回來成嗎？”

……

等到何先生再出來得時候，手上就抱著五六個錦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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