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映著嬌人面。

紅色的蓋頭被掀開的時候，齊燁看著一身燕紅的江箐宛，俊美非常的臉上，帶上了笑容。

迎接他的，是江箐宛涼涼的笑容。

他妹妹毀了他的婚事，而他，強硬地娶可她，何其諷刺。

看到江箐宛臉上的笑，齊燁一滯。

相到自己妹妹做的好事，齊燁嘆了嘆氣。

自己當初已經押著妹妹給她道過歉了，可她心底，也連帶著恨了他。

“宛宛。”

他伸手，搭在她肩頭。

江箐宛坐在喜床上，扭頭看她，笑：“箐宛有一事不明，國公爺是否能夠指教？”

“你說。”齊燁垂著眸子看她。

“舍妹當初推箐宛下湖，是舍妹自己所為，還是，國公爺的指使？”

齊燁的神色，一下子就凝了起來，對於江箐宛的懷疑，他的萬分不解：“宛宛何有此問？ ”

“若不是，箐宛乃殘花敗柳之軀，國公爺為何會請旨賜婚？”江箐宛看他，一雙眸子中，也帶著幾分薄涼。

這樣的江箐宛，陌生得可怕，齊燁凝著她，心中抽痛，沈聲道：“不過是落水罷了，宛宛何必說自己是殘花敗柳？況且，就是宛宛是殘花敗柳，只要我齊燁想娶，誰人能攔？”

桌上的燭光跳躍，身後的紅色帳子映得江箐宛的面容愈家艷麗，聽著齊燁的話，她不覺感動，更覺諷刺。

“所以，那事情，國公爺利用了齊大小姐，因此才有了今日娶箐宛之事？”江箐宛繼續不依不饒，

齊燁被江箐宛的胡攪蠻纏氣笑，但他還是忍住了憤怒，對江箐宛解釋道：“雯雯她，心悅郭二。之所以推你，乃是因為她要破壞你們的婚事罷了。”

“而後成全你我？她則與郭二少爺雙宿雙飛？”江箐宛繼續道。

“她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不是郭二。”齊燁蹙眉道。

“所以，齊大小姐這一番苦心下來，倒成全了國公爺。”江箐宛嘲諷道。

今夜的江箐宛，褪去了平日所有的溫婉大氣，變得胡攪蠻纏、蠻不講理起來，齊燁看著她，仿佛從未認識過一般。

被她一再激怒，齊燁也沒了好脾氣，笑道：“既然江大小姐如此認為，就如此認為吧。”

“齊燁。”齊燁話剛落，便聽到江箐宛正了神色，一臉認真：“和離吧。”

新婚之夜談和離，整個京城，恐怕只有她江箐宛一個人了。

“我不答應。”齊燁想都沒想，便斷然拒絕。他曾經錯過她，如今，他不會放手。

江箐宛捏著嫁衣上的袖子，感受著上邊的紋路，微微帶嘲道：“我方才的蠻不講理你也領會過了，若你我強行搭合在一起，對你不公平，清雯犯下的錯誤，不該由你來承受。因為愧疚而娶我，你會後悔的。何況，我對清雯有怨，不定哪天，便又會牽連到你，我在齊家，只會使家宅不寧罷了。”

“雯雯沒幾個月便要嫁出去了，但是國公府內，便剩你我二人，既然你覺得你會害家宅不寧，我不介意讓你禍害我。”齊燁看著她，眼神專註道。

今夜的江箐宛，一身紅色嫁衣，艷麗無比，與平日素淡雍容的她，實在大為徑庭，若不是如今他們在爭吵，齊燁會覺得，這夜會美很多。

“既然國公爺不願意和離，那國公爺請出去吧。”

合巹酒沒喝，洞房也沒洞房，齊燁便被新婚妻子給“請”出了房，這怎麽說怎麽都憋屈。

但是，為了不再加重江箐宛的惡感，齊燁終究還是出去了。

看著一身紅色喜服的齊燁走了，江箐宛瞬間全身都發軟。她剛剛那樣子，也太大膽了一些。

但是，讓她在齊家待下去，她當真是不願。如今她已心如死灰，對於她來說，常伴青燈古佛，才是她最好的選擇，在此之前，她得先與齊燁和離。

齊燁這一走，便兩日未見蹤跡。江箐宛與齊清雯關系尚可之時，在齊國公府轉過幾次，對與齊國公還算熟悉。只是，上頭沒有公公婆母，因此，她也不需要去請安。便常思日待在自己的院落中。

眼看著到了回門之日，她才終於開始頭疼起來。

齊燁不在府中，那她，是要自己回安國公府嗎？

當日她落水被退親之時，京城多少人在看著她的笑話，倘若她明日回門孤身一人，那些看笑話之人，指不定又編排些什麽呢？

想到家中人都會因為她的任性而蒙羞，江箐宛只覺那夜的自己，實在是任性得很。

滿京城的人都等著她的笑話，她竟然還要和離。

出嫁前，母親告誡她，切不可跟齊燁吵鬧，她都當成耳旁風了，如今看來，母親說的是對了。

為了堵住京城之人的嘴巴，就算她對齊國公府怨氣再大，她也得忍下來。

扭了扭手中的帕子，江箐宛帶上丫鬟，出了門，想要去看看，齊燁今日到底在不在府中。

穿過熟悉的路，江箐宛很快便到了齊燁以前住的院落中。

庭院中幹凈如新，順著模糊的記憶，江箐宛往裏走去。

穿過廊道，拐了幾個彎，江箐宛便到了院中最裏處。當初她和齊清雯要好的時候，齊清雯說過，齊燁他，最喜歡的事情，便是院中的文疊軒中看書了。

透過花窗，江箐宛果然看到一人正在裏邊的榻上翻看書頁。

越往裏，江箐宛的腳步，越是躊躇，新婚之夜，她似乎做了錯事，他會原諒她嗎？

她如今不求其他，只求明日他能夠跟她往安國公府走一趟，莫讓安國公府之人，因她蒙受非議。

她的任性，該由她一人承擔責任。

想罷，她鼓足勇氣往裏走。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本來就無心看書的齊燁轉頭，擡眸，淡淡地看她一眼：“江大小姐怎麽過來了？”

齊燁的語氣冷淡，看來是對那夜被請出房，頗有怨氣。

今日的齊燁，一身青色袍子，頭帶玉冠，腰著玉帶，看起來溫文爾雅、氣質斐然。

以往江箐宛與他接觸不多，新婚那夜又與他針鋒相對，因此看到這貴公子一般的齊燁，有些楞然。

她想起，他十七歲，便已經上了沙場，二十歲便襲爵，如今二十二的他，滿京城能與他相比的，少之又少。

郭二縱然文采斐然，但是，還不是靠著家中福蔭。

而齊燁，早早地便靠著自己的能力，掙出軍工，保住了齊國公府的榮華，如今的齊國公府，甚至比他父母當初在之時，還要尊貴上許多。

而齊清雯，所有的驕傲，都是因為有一個這麽厲害的哥哥。

“國公爺，箐宛今日……特來請罪。”江箐宛聲音放軟，姿態低了幾分。

齊燁擡眸看她，而後冷淡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江箐宛呆楞在原地，這是，氣得狠了，連她請罪都不接受了。

看她猶豫，齊燁拿著手中的書，慢悠悠地翻了一頁，而後補充道：“你放心，明日回門，我不會讓你獨自回去的。”

江箐宛放心了。

放心了的她，很快便告辭了齊燁，回去了。

看著她遠去的窈窕背影，齊燁氣得……書都拿不穩了。

這是她道歉的姿態？

第二日回門之時，齊燁果然信守承諾，隨她一同回去，言談舉止間，與她看起來頗為親昵，引得一群本來對他沒好感的長輩，也對他多加讚揚。

席間齊燁的溫柔，讓江箐宛的心底，也多了幾分暖意。

只是，出了國公府，上了轎子，齊燁立馬便得對她冷淡起來。

二人全程無言，回到府中，又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成親兩月，二人偶爾路過遇見幾次，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這樣冷漠的關系，江箐宛最先按耐不住了。尤其是，回安國公府之時，二伯母說起誰家的男子成親不過幾月，便在外偷香竊玉之時，江箐宛更覺忐忑不安。

待與母親獨處之時，江箐宛終於開始向母親哭訴起來。

蔣雲聽著女兒的哭訴，氣不打一處來。她怎麽也沒想到，女兒婚前，她多次叮囑她莫要與齊燁生矛盾，女兒還是當了耳旁風。

罵了江箐宛一大通後，蔣雲開始給江箐宛教挽回丈夫心的法子。

聽母親諄諄教誨完，江箐宛才回了府。

入了夜，江箐宛帶著丫鬟，往文疊軒而去，手上，提著一個食盒。

由丫鬟提著燈籠，江箐宛一步步地往文疊軒而去。

到了文疊軒，便看到，齊燁正在案桌旁，不知道忙碌些什麽。

也許是晝夜忙碌，齊燁的眼底下，還有淡淡的青色。

江箐宛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

齊燁擡頭，看到了江箐宛，臉上帶上了淡淡的笑：“宛宛。”

兩個月的冷落，看到她，他竟然笑得溫柔，江箐宛實在不知，他到底想幹嘛，他又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如此喜怒無常。

便看到他走過來，雙手負在身後問：“過來做什麽？”

江箐宛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從善如流道：“我讓人給你做了些吃的。”

齊燁拿過她手中的食盒，放到另外一邊，與她說起更重要得事情來。

“有事與你說。”

江箐宛看他，心底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

他拉著她到了案桌旁，便把桌上的聖旨展開給她看：“北夷來襲，我要去出征。”

江箐宛受到驚嚇，一時沒站穩，差點往後栽，齊燁扶住了她的身體。

她才新婚沒多久，他竟然要出征。

“北夷來勢洶洶，朝廷可用之人不多，宛宛，我必須走。”齊燁解釋道，而後又道：“此戰如何，如今是個未知數。倘若宛宛當真想和離，齊燁，不強求。”

這話，齊燁說得艱難無比。

文疊軒的燭火搖曳，二人的身影，都被映在一旁的墻壁上。

江箐宛眼中含淚，看著齊燁，問道：“何時走？”

“半月後。”這已經是他能爭取到最長的時間了。

“好。”江箐宛動了動嘴唇，而後，擡頭，帶著晶瑩淚珠的眸中，湧現一種堅定。

“齊燁，我不和離了。”

齊燁不解。

“新婚之夜，是我任性了。”江箐宛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齊燁內心五味陳雜，興奮有之，酸楚，有之。

“齊燁。”江箐宛又喊道。

“如果你走的話，在這之前，能不能給我給個孩子！”

齊燁震驚，最後在她懇求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餘下半月，二人同床而眠，纏綿悱惻，沒有一夜分開過。

半月後，齊燁出征，一走，便是五年。

齊燁回京那日，前往宮中交了虎符後，便回了府。

五年未歸，昔日熟悉的府邸，都變得陌生了起來。

齊燁入了門，便往文疊軒而去，一路風塵，他欲換了衣衫，再去見她。

離開五年，他們卻沒有斷了聯系，家書，兩月一封。她會給她說她與兒子的日常，他會告訴她，他的思念。

是的，他離去後，她果然有了身孕，在沒有他陪伴的日子裏，她為他，產下一子。

未到文疊軒，便聽裏邊傳來了孩童的笑聲，自己她輕柔的說話聲。

齊燁本來急迫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透過花窗，他可以看到，她在一旁，坐著教著兒子寫字。

看起來依舊溫婉從容，美麗端莊，一身青色長裙，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即使梳著婦人發髻，她依舊美麗如仙。

齊燁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在這府中，走錯了路，看到他時，從容問路的模樣。

那一眼，他便對她傾了心。

可惜，當時她已有婚約。

兜兜轉轉，她已是他的妻多年。

文疊軒中傳來了孩童稚氣的聲音。

“娘，爹爹什麽時候呀？”

“快了！”

“快是什麽時候？”

“是……現在。”

江箐宛轉頭的時候，便看到了那站在門外，一身盔甲的男子。

他眉眼溫柔，帶著滿身光華，終於歸來。

“齊燁！”

她展顏，一步步地，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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