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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還是英語課。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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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其實成績什麽的我也不太在意。主要是想讓他慢慢能有個方向。”

胡靜緊跟著點點頭,道:“說的太對了。學校裏面學的怎麽樣,決定不了什麽。我們的教育體制,你懂的,就是這樣,說是培養人才,其實真能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嗎?”

許飛搖了搖頭,聽胡靜接著說道:“根本不能。有多少學生,從小學開始學習英語,但到大學畢業了,也還是吃不透這門語言。語言,說白了就是用來交流的,如果連起碼的交流都做不到,光會語法能有什麽用。還不如去國外住一段時間,或是留學學得快呢。”

胡靜吃完,放下羹匙,餐盤裏面已經是幹幹凈凈的了。她一邊抿一口湯,一邊接著道:“家庭教育跟不上,學校教育也跟不上,所以孩子們整個成長過程,被拉長了好多。原本該跟著青春期一起結束的成長期,但事實上卻沒有。很多人即使到三十歲了,也還是沒有真正成熟,甚至還不確定自己適合做什麽,也無法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許飛也放下筷子,點了點頭。

“其實張濤本質也不壞。”胡靜擡了頭,看向許飛,道:“就是缺少關註,關心。也缺少榜樣。”

“你讀科大?”胡靜忽然問了句。

許飛點了點頭,“啊。是啊。”

“程宇非挺好的。”胡靜又道。

“是啊。”許飛同樣回了一句。

“謝謝你,用心了。”胡靜道。

“你謝我什麽,我得謝謝你啊。”說罷,鞠了一躬,一邊道:“謝謝您了。”

胡靜笑笑,沒說話,一邊扶住許飛,一邊把兩個吃過的餐盤放到一塊兒,一起拿過去,擱洗手池旁邊的餐具回收區。

這次,許飛又是雙手空空地跟在一旁,任憑對方拿了兩個餐盤過去。

也許,她們都是那個手舉火把的人。

她們是同類。

☆、34

後來,她們成為了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天最後,許飛問胡靜,為什麽要做老師?

胡靜是怎麽回答的來著。噢。

她說:“這是我想做的事兒,也是我唯一想做的事。”後來的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許飛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那時,她也已經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兒,也是唯一想做的事兒。

許飛是真沒想到陸思瑤會和陳可告白。也不算是告白,可她居然明確地說出要在一起的話,這是讓她和程宇非都感到很意外的事兒。

甚至產生過一些不好的聯想,比如一個人去日本究竟經歷了什麽,會不會是被人劫色了,以至於心灰意冷,所以決定找個可靠的人在一起了?

或者,她聽說日本的某個產業十分發達,只要你模樣尚可,走在街上就會被星探發現,問你要不要拍那種片子。會不會是,陸思瑤被星探們發現並反覆糾纏,讓她對自己的感情有了某種新的認識?

許飛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想象力還是挺豐富的。其實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她這次出行想通了一些事情,於是決定開啟全新的生活。

總之不管是因為什麽,許飛還是祝福的,她和程宇非都挺為他們倆感到高興的。

對了。後來的後來,陸思瑤養了一只貓,是陳可送的。

而陳可則養了一只狗,沒錯,是陸思瑤送的。這是他們送給彼此的定情信物嗎?

先不說這個。我們回到,回到開家長會那天晚上。不不,我們一起到九月的最後一天,去水上樂園的那天。

時間很快就到了月末,十一長假來臨了。許飛,程宇非,陸思瑤和陳可四個人,一起驅車前往郊區新建成的瑪雅水上樂園。

幾人都是第一次來水上樂園,無論哪個,都難免興致勃勃。尤其是陳可,已經高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就比如此時。

“前面就是西門。沒錯了,你們看。”陳可在前面帶路,餘下幾人也就放心地跟著走。

許飛和程宇非走到檢票口前面,擡頭一瞄,只見上面幾個碩大的字,寫著,瑪雅水上樂園——南門。可見,陳可自被陸思瑤升格為正式男友之後,已經有點兒腦殘了。

愛情果真是最神奇的魔法。許飛感慨。

陳可用手機提前訂了票,許飛幾人相繼出示了網絡票碼通過了檢票口。

“我拿著就行。你要拿什麽?”許飛瞥見陸思瑤正要把陳可拿著的她的書包取下來,陳可說道。

嘖嘖嘖。

“一會兒去更衣室換衣服啊。”只聽陸思瑤不急不緩地回道:“女更衣室啊。”

“呃。”陳可幫陸思瑤背上書包,跟照顧小學生似的。

“我們倆是不是不該來?”許飛小小聲跟程宇非嘀咕道。

只見程宇非跟她翻了個白眼,道:“你就不能稍微克制一下你的好奇心,不往那邊看?”

“呃。”許飛勉為其難道:“我盡量吧。”

四人在更衣室門口分開。陳可和程宇非去了男更衣室,許飛跟陸思瑤來到女更衣室。

更衣室被隔成幾個小間,中間有個隔斷,許飛和陸思瑤正好在一間。兩人,刷開櫃子。許飛帶的是一身連體的泳衣,上身是綠黑相間的條紋,下面是黑色的三角褲。她脫掉身上的運動服,換上泳衣。速度很快。

穿完把櫃子一關,轉過身看向陸思瑤。哇,這身材,嘖嘖嘖,簡直了。

筆直纖細的雙腿,完□□露在外。白嫩得仿佛牛奶一樣。紅色的比基尼將她的肌膚襯得更白了。小腹平平,白花花的一片。脖頸的弧度美極了,上面裸露的肌膚正好將脖頸完整地展露出來。原本性感的一身紅色比基尼,居然被她穿出了些許優雅的味道。

哎。沒想到真嘆出聲兒了。

“你嘆什麽氣?”陸思瑤轉過來,問許飛:“餓了?”

許飛搖搖頭,嘟囔道:“美啊。美。”

“你那件也挺好看的啊。”陸思瑤接著道:“有點兒像芭蕾舞者的上衣,你擱哪兒買的?”

“網上啊。”許飛道。

陸思瑤最後拿上防曬霜,一邊拉上許飛往浴室走,一邊道:“回頭鏈接發我啊。”

許飛點了點頭。

兩人沖了澡出來,一人披了一件大浴袍。

陸思瑤細致地在給自己塗抹防曬霜,問許飛:“你塗不塗?”

許飛再度搖了搖頭,說了句:“反正我也不白。”

陸思瑤笑笑,邊走邊道:“古天樂還得特意美黑呢,你這是正宗的小麥色啊。紫外線過敏嗎?”

許飛還是搖了搖頭。她主要嫌塗著麻煩,過不過敏的她也不清楚。反正夏天也沒怎麽樣,應該是不過敏吧。

許飛在更衣室門口看到了另外兩位。兩位男士都穿了四角泳褲,也都披了件大浴袍。只是,依然阻止不了凍得瑟瑟發抖。

許飛也感覺冷,這水上樂園聽說要開到冬天,秋天就已經這樣了,冬天可怎麽辦啊。

“不是有專門冬泳的嗎。”陸思瑤笑道:“再說,也不怎麽冷啊。習慣就好了。”

這一次擱心裏想想,沒想到又說了出來。許飛道:“你可真禁凍啊。難不成防曬霜還有保溫作用?”末了伸出手,說道:“那我也要塗。”

說這話時,幾人正往水池邊兒走。陸思瑤把手上的袋子遞給許飛道:“塗吧,看看到底有沒有保溫效果。”笑得瞇縫著的眼睛,洩露了她的捉弄。

許飛將袋子一把推回去,一邊哆嗦,一邊道:“不塗了。”說完竟覺得更冷了。也許十一決定來水上樂園,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此時許飛和陸思瑤走在中間,程宇非挨著許飛。而另一邊的陳可,早就已經跟失了神智似的,一雙眼睛只往陸思瑤身上看。

倒不是說他好色,只盯著人家姑娘身子看。他可不是,只見那一對不大不小的眼睛,此時已經被他給睜到最大,從上到下,從臉到腳地來回打量。似乎眼神早已經穿過了外邊的浴袍。

許飛實在沒忍住,道:“陳可同志,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你自己?這邊兒還有兩個大活人呢,你是不是看不見別人了。”

程宇非聽著這話莫名覺得有幾分耳熟,這不是剛才他跟許飛說的嗎。只聽見許飛又說了一句:“算了,你看來是克制不了了。”

“咳咳。”陳可忙把眼神轉向許飛跟程宇非,擺出一副自以為很誠懇的表情道:“你們誰要吃什麽?我等下去買。還有,誰要游泳圈,我幫他拿。”

“那邊有雞翅,給我買一對兒,還有臺灣烤腸,要大根的。”許飛也沒客氣地道。

“那我自己看著買了。”陳可一邊說著,一邊往購物區走。恨不得,一步一回頭。

只剩下三個人的空間裏,響起陸思瑤頗有點兒無奈的聲音,“我是不是有些沖動了。陳可其實根本不適合我。”

“沒有。”許飛對愛情的認識還不如陸思瑤呢。也只能說出沒有兩字,便沒話了。

“他這樣,讓我都有點兒不自在了。”陸思瑤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沒有了往日的嬌媚和熱烈:“他好像只把我當女神了,並沒把我當成他的女朋友。”

“你得讓他適應的啊。”許飛回應:“畢竟之前是一直把你當女神的,即使是和你生氣,估計心裏邊兒也更在意你,而不是他自己。你要給他一些時間,相信他。”

陸思瑤點了點頭,笑著跟許飛道:“沒想到你比我清楚得很啊。不是沒談過戀愛嗎!”

“是沒有啊。”許飛拽拽浴袍,擡高了聲音道:“智慧,智慧,我這是天生的。咳咳。”

三人已經走到園區裏面最大的水池區。只見水池背靠著山,遠處是自然的山景,近處是歡鬧的樂園,視覺沖擊力還挺大的。

這個水上樂園建是在郊區的鎮子上,面積很大。反正許飛是沒見到頭兒的,根本不知道哪裏是出口了。

陸思瑤把浴袍脫下來,放到水池邊的座椅上,和防曬霜化妝包什麽的擱在一起。

然後,站到水邊,還沒等許飛回過神,人已經跳了下去。只見清可見底的水面下,一抹紅色和白色相間的身影,像一尾魚一樣,擺著尾巴便游遠了。

再一擡頭,陳可已經買了東西回來,手上還拿了個火烈鳥的游泳圈。

許飛重又低下頭,問程宇非:“你會游嗎?要不拿這個火烈鳥先下去試試?”

這邊程宇非搖了搖頭,那邊陳可緊接著說道:“不行不行,這游泳圈可是我的。”

許飛看了眼水池,又看了眼陳可,忍不住道:“你確定你需要在這個水池裏面用游泳圈?這才多深啊,有沒有一米五啊。”

“多深都得用。我怕水。”陳可趕緊回道。

“怕水你還來,約會的地方不多的是。你找虐啊你。”許飛道。

陳可搖了搖頭,手上還拿著一堆吃的,肩上挎著個火烈鳥,造型倒挺好笑的,只聽他說道:“多虧你提議來水上樂園,我自己還想不到呢。而且就我倆的話,我可能都不敢。”

“噗。”許飛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噴出來道:“不敢什麽啊。親都親了,人都是你的人了。你怎麽這麽慫啊你?欸?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許飛說完,接過陳可手上裝烤腸的袋子,拿了烤腸出來。

“要吃嗎?”許飛問程宇非:“一起吃?”

程宇非先是搖搖頭,而後點點頭。

“我剛問了。”陳可對兩人的忽視表示不滿,說道:“這裏邊可以燒烤,那邊有燒烤區。還可以野營。”

“是嗎?”游一圈回來的陸思瑤開口問道。

陳可點了點頭,道:“我就少買了一些。一會兒我們可以去那邊兒吃。”說著,伸手指向另一邊。

許飛和陸思瑤一齊抻著脖子看,也沒看出什麽子午卯酉。可能是太遠了吧。

“我想先游一會兒。”陸思瑤回過頭道。

“對啊。”陳可立馬道:“就是先玩嘛,然後再去吃東西。”

許飛聽到他如此說,一邊吃烤腸一邊朝程宇非撇撇嘴。兩人倒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挺和諧。

陸思瑤笑了笑,說了句,“我去游啦。”轉身又撲進了水裏。再次像一尾魚兒似的,擺著尾巴一蕩一蕩地,轉眼就不見了。

陳可擡著個腦袋,目視著遠方的水裏,一直在尋找著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即便化成了望妻石,依然沒能在水中瞥見自己想見的人。

於是,只見他絲毫不客氣地伸長手,奪過了許飛手裏面的袋子。拿出烤雞翅啃了起來。幾人還沒吃午飯就過來了,所以現下,除了陸思瑤,看得出來,大家都餓得不輕。

“要在這裏露營嗎晚上?”許飛一邊吃著,一邊問道。

“可以可以。”陳可剔出雞翅上的骨頭,一邊道:“一會兒等她游回來,你問下她。”

“你自己怎麽不問?”許飛挑高了眉問道。

“哎呀。讓你問你就問唄。”陳可道:“白教你調酒了,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師傅?”

“師傅自然是不認的。你以為誰都能當我師傅啊。”許飛回道:“有句話,你聽沒聽過,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只有老爹一個,才不認別的師傅。不過-”

陳可終於擡起了頭,看向許飛,嘴巴還蠕動著。

“問是可以幫你問的。畢竟你幫過我嘛。”許飛笑笑道:“我這個人,可是很知恩圖報的。不過-”

“你又不過什麽?”陳可的耐心有些告罄了。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樣,過河拆橋啊。”許飛接著笑著道:“小心我告訴思瑤啊。就說你,耐心不好,不堪托付。”

“你!”陳可深呼吸又深呼吸,趕緊換了個表情,道:“小祖宗,我錯了。真錯了。”

“好吧。”許飛回道:“念在你一個大帥哥,如此認錯也不容易。我就把自己的忠告告訴你吧。我剛才其實就是想跟你說,你們倆在一起,有什麽不能說的?都認識這麽久了,彼此也都了解了。別總找別人說,別人終究是別人,又不能替你戀愛,替你生活。你啊,別太拘著了。那不是女神,是你女人了你知道嗎?”

是啊,那不是女神,是他女人了不是嗎。完完全全屬於他的。陳可在心底想著。

而後抹了抹嘴角,躊躇滿志地下水了,帶著火烈鳥,游泳圈。

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泳圈放進水面,然後一手扶住旁邊的梯桿兒,一手抓住游泳圈,再把腿放進水裏。然後一點點站直腿。

許飛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不是嘴巴張成了O字形。只見站直了的陳可,比水面要高出賊特馬多。

然後,他把火烈鳥套在身上,向遠處走了。

許飛忍不住回頭跟程宇非道:“你說,他是不是腦殘?”

程宇非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實話,他也有點摸不清楚,沒想到平日裏,酷帥酷帥的一個人,戀愛之後居然成了這個樣子,還怕水成這樣。

他明明可以在淺水區練習一下,等會游了再去深水區的。何必拿一個,這個,兒童游泳圈呢。

是要跟弱智兒童看齊嗎。

☆、35

那只陸思瑤送陳可的德國牧羊犬,全身純黑,取名叫桃桃。

那只陳可送陸思瑤的日本短尾貓,黑白兩色,取名叫花花。

那天最後他們還是沒有去露營,因為除了陸思瑤其他三人都不抗凍。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只好留個念想,約定下次再來一起露營。

那天後來,他們幾個都下水了,因為還是覺得水下會比較暖和,於是不論是玩兒還是吃,幾人都賴在水池裏不出來了。好在也沒有人規定來水上樂園呆在水下的時間。

晚上,程宇非回了外公外婆那兒。原本是該去老姨那兒的。但這個十一,愛情長跑了十年的老姨和姨父終於在民政局領紅本本了。然後決定趁著十一休息期間,一起去臺灣玩兒一圈。

老姨是個挺有個性的人。她和姨父兩人青梅竹馬,戀愛多年,卻遲遲不肯領證。兩個當事人也都不怎麽在意,只顧著各自忙事業。直到現在,大概是事業相對穩定了,又買了房子。沒什麽事兒了,閑著也是閑著,兩人覺得不如就領證結婚吧。

然而,老姨結婚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這不,兩人剛領了證就齊齊拋棄了他,去臺灣度蜜月了。但老姨可不是這麽說的,她堅決不管這兒叫做度蜜月,因蜜月兩字,她覺得俗氣,而且也不夠溫暖。

她說,就是和姨父一塊兒走走。反正,她是不打算辦婚禮的,就當旅婚了。說起來還挺前衛的。

老姨姨父兩人還是丁克一族,協議不要小孩兒。這在外公外婆看來,是挺難理解的。或者說,不光是難理解,而是根本理解不了。可老姨這個人吧,大概從小就有一些的反骨,讀書時候,就已經不怎麽服從管教了。姥姥也管不了她。

母女二人的關系,也是差到一定程度了。除了逢年過節,老姨幾乎不光顧姥姥家,只偶爾趁姥姥打麻將不在家,只有姥爺自己在家的時候,才會來。自己來,或是和姨父一塊兒來。

總之,要避著姥姥。用她自己話說,姥姥根本不需要他們來看,就算來看了,姥姥也會嫌他們耽誤她打麻將的。就跟誤了她終身大事一樣。簡直跟要她命沒兩樣。

在老姨看,有個人愛好當然好,管它專業的還是業餘的。但愛好成癮就一點兒都不好了。畢竟生活裏,沒幾個畢加索,也沒幾個貝多芬。

在她來看,過度沈迷就是要不得的。凡事克制了,才最終會有好結果。無論飲食起居,還是愛情,或者事業,莫不如此。

關於此,程宇非倒是愈來愈認同了。尤其是在認識了許飛之後,見識過許飛和許叔叔對待生活,雕刻和音樂的態度。更印證了他內心深處的某種印象。

不過,此種印象目前還很難全然表達明了。還是回到老姨的話題上。

程宇非畢竟叫了快十年的叔叔,這下要改成姨父,還覺得挺不適應。而且不如原來的親近了。

程宇非的閱讀啟蒙,就來自老姨。那還是小學那會兒,市圖書館搞活動,倡導全民閱讀。老姨帶著尚年幼的他一塊兒去淘書。

最後,他選了十萬個為什麽,史記,還有四大名著。從此,開啟了他除了課本以外的閱讀體驗。

倒是老姨自己,平時很少看書。可能是因為工作原因,她是註會。平常多是和數字打交道,也就不怎麽親近書本吧。

但每次失眠,程宇非最常讀的,還是課本。也許是因為課本裏面節選的文段,都是簡潔易懂的,也都是文學精華中的精華。所以,讀起來,格外愜意和順暢。

這就好比如今,讀二百餘字的般若心經和讀六百卷的大般若經的區別,並非前者好過後者,如果真如此,六百卷就不會現世了。當然也非後者更好,單憑推廣角度來看,後者就遠不如前者。前者甚至可以全面普及,而後者目前只資深佛教徒或佛學研究者才會鉆研。

對所有人而言,唯有時間是最公平公正的。如果廣大民眾都齊齊研究起大般若經,恐怕世界可能會亂作一團。無人耕種,也無人做衣,無人建屋,更無人行商。也不知那般平靜如水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好,好過此時的大浪淘沙,風雲變幻。

好吧,世人如何不在我們的故事之中。還是回到故事吧。那天晚上,住的還是外公那兒他的禦用小屋。

翌日。他起得挺早。陽光還將透未透,窗外尚帶著股涼意。程宇非打開臥室門,走了出來,聽見廚房傳出的聲音。

他幾步走過去,探了一眼。原是外公在做飯,外公做的飯可比外婆做的要好吃很多很多。一個是做飯,一個是果腹,大概出發點就不同。

“起了?”外公忽地出聲道:“怎麽沒多睡會兒,今天有事兒嗎?”

“嗯。”程宇非回道:“中午和學長約了吃飯。”

“哪兒的學長?”外公問道。要知道,程宇非已經是十四中裏最大的一波了,哪還有什麽學長。畢業的學長?

“科大的學長。”程宇非接著道:“之前,學長借了科大的學生證給我。讓我可以去圖書館上自習。然後就-”

“噢-”外公點了點頭,表示了然。

程宇非又在廚房門口站了會兒,看外公不再說話,遂自己憋出了一句:“要,要我幫忙嗎?”

“啊。”外公聽到還楞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平時程宇非在家少言寡語,沒想到還會主動要求幫忙,最後還是回了句:“不用,你先去洗漱吧。一會兒就吃飯了。”

程宇非點點頭,走開了。

洗完漱,外公還沒做好飯。程宇非又在廚房徘徊一圈,直到外公擺出讓他幹別的去的手勢,才重又回房間。翻出那本愛你。

想了下,跟外公說:“什麽時候吃飯?我想出去轉一圈。”

“去吧。十五分鐘左右。”外公回應道。

程宇非拿了書走了出去。下樓,走出樓道。剛整個人浸入冷空氣之中,他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連忙蹦了兩下,又搓了搓手,活動開後,立馬覺得好多了。

找了塊兒院裏的石頭坐下。翻開書。

最可憎的是人就此沈入一種麻木狀態。既然你要做的一切都是別人做過一千萬次的,那麽這事還不令人作嘔嗎?

我現在一拿筆就想寫人們的相愛——目空一切的那種相愛。

關於活力,我給你抄一段話看:“在物質的固有的特性中,運動是第一個特性,而且是最重要的特性,這裏所說的運動不僅僅是機械的和數學的運動,而且主要是物質的動力,生命力,張力,或者用雅各布伯麥的術語來說,物質的qual(痛苦)。”qual是哲學上的雙關語,按字面意思是苦悶,是一種促使采取某種行動的痛苦。

生命力,張力,苦悶,促使采取行動的痛苦,這是物質所固有的。人是物質,所以有這種痛苦,對嗎?

“吃飯了。”

“啊?”身後忽地傳來外公的聲音,程宇非猛地嚇一跳,他居然看得忘了時間。趕緊合上書,邊走邊應聲:“啊。”

上樓之後,外婆已經起了。瞥了程宇非一眼,說道:“飯點兒你瞎跑啥。到點吃飯,不知道噢?”

程宇非被外公推著默默地走,沒吱聲兒。

平時,三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並不多。程宇非給飯裏面添了水,又扒了些菜進碗裏。把碗端起來,一通狼吞虎咽,沒幾分鐘,就把碗裏的飯菜吃了個幹凈。

“再盛點兒。”外公對程宇非說道。

程宇非點了點頭,去廚房又盛了碗飯回來。接著兌了點兒水,扒了點兒菜,又一通狼吞虎咽。吃完,把碗拿到廚房。

站到水槽邊,剛要開水龍頭。

外婆操著大嗓門喊道:“你放那兒。不用你洗,你洗也洗不幹凈,還浪費水。去去去,一邊呆著去。”

程宇非聽到聲兒,心裏立馬一堵。說不清楚是個什麽感覺,總之挺難受的。

這時,外公端了碗來到廚房,一邊盛飯一邊道:“幫外公幹點兒活行不?”語氣全然不若以往的嚴肅,竟還帶著笑。

程宇非驚訝地擡起頭,看向對方。

只聽外公接著說道:“家裏的幾盆綠蘿都長大了。得換盆了。”說著,把飯碗放一邊兒,引著程宇非到陽臺的花盆邊。

帶著他蹲下,讓他看清花盆裏面,綠蘿縱橫交錯的根系,邊道:“看到沒?根部已經密布土壤各處了,再不換盆,可能就養不活了。”

“是因為土壤現在已經給予不了綠蘿需要的營養了嗎?”程宇非問道。

外公笑著點點頭,道:“肯定啊。就像你小時候只吃半碗飯,現在得吃兩碗飯一樣。它也是的。土壤提供它必不可少的營養,和水分一起。”

程宇非點了點頭。聽到外公又說:“植物經由光合作用,利用光能將二氧化碳轉化成糖。它也依賴土壤作為支撐和取得水分。植物不停生長,也需要大氣中的氧氣及根部周圍的氧氣。”

程宇非又跟著點點頭。

外公接著道:“這時候,就需要換盆修根,或是分根成一株新的綠蘿。”

程宇非瞪大了眼睛,不單是因為外公此時說的,還因為,外公現下竟然笑著,連眼睛都笑瞇縫了。右臉頰上,還凹出個不小的坑,噢不,是酒窩。

只見外公笑著道:“你去市場買四個大一號的花盆兒回來。”

程宇非立馬點了頭。

外公比劃一下,又道:“比咱們這個大就行。不用太大。”

程宇非正要再一次點頭。就聽到屋裏傳來了姥姥的大嗓門:“你讓他買什麽。他能買好噢?你就自己去買唄,也沒多遠。”

程宇非擡了頭,看向外公。

“你去。姥爺還得吃飯呢。”說著,遞過來一張百元的紅票子,又道:“去吧,不著急。”

程宇非一邊接過錢,一邊點點頭,往外面走了。

植物是物質的一種,物質一直運動,植物也是。

不運動,那股促使物質采取行動的痛苦或苦悶,就會憋在裏面。植物會死,人也可能因此活不長。

所以,外婆會一直打麻將。以便可以分散自己的註意力,緩解憋在裏面的苦悶。外公會侍弄花草,也因如此。當然,兩者的態度有本質的不同。外婆打麻將,成癮,根本停不下來。偶爾停一天半天,整個人都會躁動不安。

也因此造成了不少原本可以避免的家庭矛盾。而外公侍弄花草,是沒什麽癮頭的,純粹是因為喜歡。他對所有生物,都有這樣一份天然的親近之意。

這一點,也是在後來,程宇非才領悟到的。他經常會回憶起今天的情形。因為這在他的記憶裏面,絕對是不可多得的。

他永遠記得外公把綠蘿從原來的盆裏面拿出來時,臉上溫柔的神情。那是對他都不曾流露過的神情。

好像有著頑強生命力的綠蘿在他的觸碰下,變成了一朵需要精心呵護的嬌花。他不能有一絲的分心,以至一不小心會傷害到它們。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那一天上午,外公還是邀請程宇非一起給綠蘿換盆分株。最後,他們給綠蘿換了四個大盆,又分出四小株。他們一人負責兩盆。

現在,這八盆綠蘿都還在。其中四盆小的,被程宇非搬到了如今的家裏。現在,小的又長成了大的,所以就在前不久,他和某人一起,重又給這幾盆換了盆,分了株。

接著說下去。人們懶於改造世界必然勤於改造自己,懶於改造生產方式,懶於進行思想勞動必然勤於體力勞動,懶於創造性的思想活動必然勤於死記硬背。比方說你我,絕不該為了中國人改造自己,否則太糊塗。比方說,中國孩子太多,生孩子極吃苦頭,但是人們為什麽非生不可呢?我猜是因為1大家都生,2怕老了,3現在不生以後生不了。

我和某人,與老姨一樣,也沒要孩子。當然不是為了趕什麽時髦。我們當然也沒有養狗,也沒有養貓。

人是物質,所以有這種痛苦,對嗎?願我們的生命力永遠旺盛,願這永恒的痛苦常常來到我們心中。永遠燃燒我們,刺痛我們。

人們是為了要避免這樣的痛苦,才變得如此麻木機械,毫無活力和人情味的嗎?

好在,我們已經找到了這份痛苦的出口,可以創造性地促使行動。

☆、36

他抱著那把舊吉他,在人群中唱著:

是否愛就得忍耐

不問該不該

都怪我沒能耐

轉身走開

難道犧牲才精彩

傷痛才實在

要為你留下淚來

才證明是愛

還要怎樣的表白

才不算是獨白

都怪我沒能耐

轉身走開

那天,程宇非和外公一起給綠蘿換盆。然後,去了許飛家。

用鑰匙擰開門鎖,裏面的音樂聲愈來愈大。他走了進去。見許飛和許老爹正在唱歌。

沙發被拽到客廳的角落,留出中間的空白。兩人仿佛站在舞臺中央一般,旁若無人地唱著。表情激蕩,身體搖擺,但聲音卻並不大。

他站到旁邊聽了半首歌,才被許飛註意到。

“哈,來啦。”許飛笑著道:“太投入了。”

投影儀放著伴奏,滾動的歌詞正好能被程宇非看見。於是,他也加入了演唱大軍,成為了這個臨時樂隊的一員。

許老爹也看到了他,一會兒摟過他的肩,一會兒把他推開,兀自彈起吉他。

“咳咳。”許老爹停下唱歌,咳嗽兩聲,喘了口氣,接著說道:“哎媽呀,被自己的吐沫星子嗆著了。”

“豬啊你。”許飛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老爹的背,末了又問一句:“吃藥了嗎?”

許老爹點了點頭,坐到角落的沙發上,順手把吉他遞給旁邊的程宇非。

程宇非接過來,抱住,起初半天沒動。好像接的不是把吉他而是個□□一樣。

許飛站旁邊笑著把他推開。他一個踉蹌摔了出去,吉他差一點脫手而出。原本以為許老爹會大怒,卻不想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笑了起來,笑聲一下蓋過了後面的伴奏聲。

“沒事兒。”邊笑邊道:“玩吧。”說完自己靠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拿著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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