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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還是英語課。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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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坐。”老師轉回身,邊走邊道:“這位,女同學,說的是對的。”

他一走一動間,腦後紮著的小辮兒也跟著一動一動的。只聽他接著講道:“當我們進入某個環境,環境裏充斥著各種聲響,各種氣味,各種的事物,對於我們來說,這些都只是一大堆雜亂無章的存在,刺激。”他面向黑板,在感覺兩個字的下面,寫上刺激兩個字。

接著道:“我們分不清哪個是哪個,然後,是由我們的感覺器官,眼耳鼻,神經末梢,輸送給我們的大腦,由大腦來進一步處理信息,完成認知過程。”

“而緊接著,我們會在雜亂無章的各種刺激中,選擇性註意。”老師笑笑,道:“你無法一時間註意整個環境的全部信息。緊接著,我們會選擇性註意某些或某一刺激。這個過程也分兩個階段,先是分散註意,屬於粗略地自動加工信息的過程,然後,是集中註意,這個時候我們是在進一步加工信息,簡單說就是個控制的過程,即主動選擇。然後,再形成記憶。”

小辮兒老師撩了下小辮兒,道:“記憶,依賴於註意。也就是說,我們只能記住那些我們所註意到的刺激,信息,事物。”

“來自外界的信息是大量的,而人的神經中樞的加工能力卻是有限的。所以需要過濾器加以調節,選擇一部分信息進入分析階段。這個過程,就是註意。”

許飛剝開糖紙,將棒棒糖放入口中,這次,是她最愛的巧克力味兒的。

太陽由東向西,漸漸移至頭頂上方。垂直照下的光暈,灑在簸箕上,裏面各種顏色的寶石,最上面一點一面,亮得都有點兒晃眼。沒有四散的光斑,只有一束炸開的光花。

彩寶旁邊坐著的兩個人,一人持一杯,一杯接一杯地,暢飲著桃花酒。

“那是什麽?”Aphro趁陸思瑤漸致恍惚,輕聲問道。

“嗯?”身旁面若桃花的女子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伸手奪過酒甕,將自己空了的瓷杯滿上,擡手間全部送進半張的嘴裏。

“那件讓你記憶深刻的事情是什麽?”Aphro接著沈沈道:“那個,讓你忘不了的痛苦是什麽?”

“手。”陸思瑤兩眼迷蒙,往日亮晶晶的瞳仁早已失了焦點。

“嗯。”Aphro把聲音放得更緩更柔,道:“這只手做了什麽?”

“下面。”不知不覺間,陸思瑤的眼角流下一縷縷淚液,她啞聲說道:“他摸了下面。我的下面。”

“他是誰?”Aphro幽幽地道。

“很重要的人。”終於,淚腺開閘,陸思瑤大哭起來。眼淚轉過下頜,流經脖頸,一路留下淚痕,再一點點向下,最後,沒入一片桃紅色之中。

“下面,我們來講記憶。”快至中午的陽光,從教室外面灑進來,但教室裏面,仍舊有些暗。

小辮兒講道:“記憶,就是過去的經驗,在頭腦中形成的反映。”他走到窗邊,站到陽光照入的地方,接著道:“凡是我們過去,感知過的事物,思考過的問題,體驗過的情緒,還有操作過的動作。都可以以映像的形式,儲存在我們的大腦之中。”

他走出光圈,接著說:“在一定條件下,這種映象,又可以從大腦中提取出來。這個過程,就是記憶。

他走回講臺,在黑板上記憶兩個字下面,寫道,編碼,儲存,和提取。

最後,他說道:“記憶,聯結著,人的心理活動的,過去與未來。”

“當時,你有什麽感覺?”Aphro緩緩吐出幾個詞,“震驚,害怕,恐懼?”

“我嚇壞了,心要跳出來的感覺。”陸思瑤哭著道:“我不敢動,我好害怕,我害怕。”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是啊。”Aphro聲音穩穩地,他說:“害怕,好害怕。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麽做。我被傷害了,深深的傷害了。”

Aphro每說一點,陸思瑤就用力點下頭,連哭聲都弱了。

Aphro接著道:“可那是過去了。現在的我,變強大了。我——強大了。”

陸思瑤的眼神沒有焦點,似在看著他,又似透著他,看向別處。

那是,記憶裏的人和事。

“我強大了!我可以保護自己,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再害怕了,不再恐懼了。”Aphro聲音愈來愈大,最後幾乎是咆哮著喊出。

“你是誰?”他問。

“陸思瑤。”她也跟著喊道:“我是陸思瑤。”

“你是誰?”他再一次問。

“我是陸思瑤。”她再一次喊道。

“你在哪?”他問。

“我在哪。”陸思瑤喊道,轉而又道:“我在,我在喝酒。”

“和誰,一起喝酒?”他問。

“Aphro。”她回道。

“喝什麽酒?”他問。

“喝桃花酒。”她道。

“好喝嗎?”他問。

“好喝嗎?”她重覆一遍,接著道:“好喝,極了。”

“你記住味道了嗎?”他問,“記住酒的味道了嗎?”

“記,記得。”她回道。

“什麽味道?”他問,“你有什麽感覺?”

“幸福。”她回道:“幸福的感覺。”

“記住它。”他道:“記住這種幸福的感覺。”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再高亢,他說:“記憶是聯結過去和未來的,過去的記憶,都過去了。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它提取出來,對自己進行二次傷害。一再地,沈浸在,過去的痛苦裏面。”

陸思瑤停住哭泣,失神的眼睛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再度透出神采。她盯住Aphro的眼睛,身體逐漸地,恢覆了力量。

她感覺到,這力量愈來愈強大,堅韌。

她聽見,他輕輕,而又充滿柔情地問她:“還痛苦嗎?”

還痛苦嗎?她在心裏面問自己。

然後,她停住,去感受。

她感覺,痛苦似乎不見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著:“不痛了。”

是啊,不痛了。

放不下的記憶,不過是我們大腦裏編碼後儲存的映像。它,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失真的。

但不論如何,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它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在將之提取出來,不斷放映的過程裏,不斷地,重覆著,過去的痛苦。

你痛苦嗎?

你被記憶欺騙了嗎?

你在重覆嗎?重覆過去嗎?

你的生活就是,重覆過去的映像嗎?

正午,日暉當空,瓷甕裏的桃酒,喝盡了。

“賠我的酒!”Aphro將酒甕倒扣過來,對著自己的嘴,甩又甩。直到,半滴,也沒有了。

忽一陣風吹過,風聲裏,檐下的葉鈴鐺,清脆地響。

時空流轉,萬物更疊。

“白公的詩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他問:“明年四月,我們再見如何?”

他問:“你知道,繡球的花語,是什麽嗎?”

他側身露出身後藤椅上的繡球花,說:“繡球花的花語是,不論分離多久,終會重逢。”

她開心地笑了。

她聽到,他又說:“人生,不就是如此。”

☆、26

“你為什麽要學心理學呢?”下課的時候,許飛一邊合上課本,一邊問徐凱。

“那你為什麽學習心理學呢?”徐凱正收拾書包,聽到許飛的話,看一眼許飛,反過來問她。

許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沈默下來。她把課本放進書包,把書包挎在肩上,然後,一步一頓地走下教室的臺階。徐凱跟在她身邊,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階梯教室門,沿著走廊往正門走。

徐凱在旁邊沒說話。兩人走出樓門,沿路往校門口走。

從教學樓到校門口要經過兩個小廣場。一路上,廣場兩旁的桂樹,枝葉繁茂,黃色小花的香氣從四周飄向中央的廣場,以及途經廣場的年輕人們。

徐凱沈默地跟在許飛身側,並沒打擾她。

她為什麽學習心理學,許飛問自己。

是因為興趣嗎?是因為熱愛嗎?是因為想學習研究這一領域嗎?還是因為想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又或者,以上這些原因都有呢?

兩人就這樣沈默著,一路走到校門口。

徐凱道:“不如一塊兒吃午飯吧?”

許飛楞了下,才回應道:“好啊,吃什麽?”

徐凱笑笑,道:“我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店,在站前街那邊。”

“好啊。那我們就去那兒。”許飛道。

“那是家今年剛開的店。”徐凱忍不住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道:“那店特別棒,裏面的東西很好吃,自助的。”

“太好了。”許飛道:“來這兒後,我還沒遇到過特別好吃的店呢,也很久沒吃自助了。快走走走。”

兩人達成協議,立馬叫了輛車。坐上出租車時,許飛都快忘了剛才的問題了。滿心都在思量著一會兒能吃到些什麽好吃的。

車上,兩人一起坐在後座。徐凱幾次想開口說話,最後並沒有開口說什麽。

兩人在店門口下車,許飛下了車站到門口,門兩側,全是透明的落地玻璃。擡頭,上面是彩色的幾個字——Life & Food’s secret.

生命,和食物的秘密?

許飛跟著徐凱一起走了進去。

裏面,全是彩色的。彩色的桌椅,彩色的鮮花,還有彩色的,食物。

兩人付了錢,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漆成紅色的木制長桌,和紅色的長椅。

店裏面,音樂聲緩緩流動,聽上去很熟悉。許飛把書包放在身邊長椅上,說了句,“這首曲子是-”

“魔女宅急便。”徐凱在對面回了一句。

“啊。”許飛一拍腦袋,“對對對。”

“走。”徐凱道:“拿吃的去。”

兩人沒管包,分頭去拿吃的。許飛先接了一杯葡萄汁,又接了一杯熱水,一樣喝了一口,送回座位。又走到湯品區,盛了碗西蘭花濃湯。這款是綠色的,還有黃色的南國濃湯,紅色的胡蘿蔔濃湯等等很多種濃湯,旁邊還有中式的煲湯。

許飛取了個餐盤,把湯放餐盤上。接著取菜。她先挑的素的,西紅柿,青菜,菌菇,娃娃菜,豆角,萵筍等,裝了一盤。然後是葷的,雞翅,紅燒肉,鍋包肉,醬牛肉,烤羊腿等,一樣拿了一些。

然後到主食區,拿了塊南瓜餅,和一塊鮮花餅。

然後,她往回走。座位上,徐凱已經回來了。

“你拿的不多啊。”徐凱問:“夠吃嗎?”

“不少了。這都不定吃得完。”許飛笑笑,道:“你也不多啊。”

“沒拿甜品?”徐凱叉下一塊紅絲絨蛋糕放進嘴裏,一邊道:“他們家的甜品非常非常好吃。”

一連用了兩個非常,看來是真的好吃了。

“我也去拿一塊嘗嘗。”許飛說著,往甜品區去了。

徐凱剛吃的是塊紅絲絨蛋糕,旁邊還有塊芒果慕斯,和一塊抹茶千層。

許飛萬萬沒想到,徐凱竟然喜歡吃甜點,而且看起來還不是一般的喜歡。

許飛來到甜品區,只見黑色的長條桌案上面,擺滿了各種顏色的蛋糕,有黑色的黑森林蛋糕,綠色的抹茶,白色的酸奶芝士,粉紅色的草莓芝士,黃色的芒果或榴蓮等等很多種,還有紅色的紅絲絨。許飛也拿了塊兒紅絲絨,紅色和白色相錯,看上去十分誘人。

許飛拿著蛋糕回來,徐凱還在吃那塊紅絲絨,偶爾夾兩口菜。

他吃得非常慢,每次舀的蛋糕都不多,然後再慢慢放進嘴裏,跟表演慢動作似的。直到舀下一勺,中間會間隔好久。

許飛拿著蛋糕坐下,也跟著舀一口蛋糕放入口中。蛋糕在舌尖上打了個滾,抿上嘴,細細感受。一點兒甜,再一點兒鹹,甜而不膩,又鹹而不齁,當真有種絲綢般的口感。

“其實我學習心理學,挺偶然的。”徐凱的聲音在對面響起,他道:“我父母是交大的老師。一個教歷史,一個教數學。一文一理,所以我文理都還不錯,沒什麽偏科。”

他把最後一塊紅絲絨蛋糕放進嘴裏,接著道:“高中我學的是理科。報考之前,剛買了套斯科特派克的少有人走的路。當時一口氣把四冊書都讀完了,最後就報了心理學,爸媽他們也沒反對。”

“噢。”許飛喝了口湯,回道:“那你以後也會做老師嗎?教心理學?”

“不知道。”徐凱皺了下眉頭,回道:“我覺得不會吧。”

“那你會做這方面的工作嗎?”許飛又問:“心理醫生,或是心理咨詢師?”

“不知道。”徐凱笑笑,道:“也不會吧應該。那你呢?”

“我啊。”許飛吃了口青菜,說道:“心理學,我就是挺喜歡的。”

她拿筷子戳了兩下雞翅,接著道:“我老爸對我的選擇都挺支持的,然後,我沒見過我媽媽,我就會思考很多,獨立思考,一些事情,然後這個過程,就會接觸到一些心理學。我覺得可能吧,心理學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我媽媽。”

“你媽媽-”徐凱輕聲問道:“不在了?”

“嗯。”

“心理學,怎麽能代替媽媽呢?”許飛聽見徐凱這樣問她。

無桑居的院子裏,正午陽光照耀下的一切都很美,美極了。

“你看過少有人走的路嗎,Satie?”Aphro說道:“是美國一位心理醫生寫的書。”

“沒有看過,講的什麽?”陸思瑤一邊回道,一邊拿起一塊桃花酥,輕輕咬一小口。

“他說,幾乎人人都有心理問題。他說,人生苦難重重。”Aphro輕聲道。

陸思瑤擡頭看向他,示意他接著說。

“他說,人生是不斷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Aphro問道:“那麽,問題又是如何存在的?或者我們換個說法,問題是誰創造的?上帝嗎?”

“是-”陸思瑤搖搖頭,不確定地道:“我們自己?”

“可以這麽說。”Aphro道:“是我們選擇活著,而不是死亡對不對?”

陸思瑤點了點頭。

Aphro接著說道:“沒有人阻攔你死亡,可你還是選擇活著。然後似乎覺得這個世界處處在和自己作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順從自己的心意發生的。”他拋出了問題:“那人們的心意究竟是什麽呢?”

“心想事成?”陸思瑤小小聲回應道。

“你說的沒錯。”Aphro笑笑,道:“可人們也確實是心想事成了,大家心裏想著,這個世界就是在和我作對,於是就創造了和他作對的世界。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

陸思瑤搖搖頭,沒說話。

“那些所謂的問題,真的是問題嗎?”Aphro接著道:“我今天準備了桃花酥,你不開心,因為你不喜歡桃花酥,你喜歡的是桂花酥。你覺得問題的關鍵是,我沒準備你愛吃的桂花酥,反而準備了你不愛吃的桃花酥。然而-”

陸思瑤笑了,她道:“是我選擇桂花酥,並創造了問題,甚至不願意嘗試桃花酥。”

“沒錯。”Aphro笑著道:“假如你多一點兒耐心,願意花時間嘗試一下桃花酥,那麽可能-”

“我現在已經愛上桃花酥了。”陸思瑤接著說道。

“是啊。”Aphro接著道:“就是這樣。事實上,人們被記憶欺騙了,創造了我愛吃桂花酥,不愛吃桃酥這樣的先決條件。又不願意花時間去嘗試,而我們唯一擁有的,不過就是有限的生命和時間而已。”

陸思瑤點點頭。

“人們甚至不願意花上一點兒時間,去嘗試去體驗去感受。更別說解決問題了,那些所謂的問題,人們是想也不願意去想的。假如,他願意花時間思考一下-”說到這裏,Aphro擡頭看向陸思瑤,示意她說說。

“假如,我們願意花時間思考所謂的問題,就會發現,問題可能根本就不是問題,或者就找到了解決辦法。再花上也許,一點點時間,問題也許就解決了。”

“Good!”Aphro笑著道:“事實不就是如此?而人們缺少的,往往只是面對事實的勇氣,和為自己負責的擔當。不是嗎?”

陸思瑤使勁兒點了點頭。

“大部分人,其實都有神經官能癥或是人格失調,這些都是責任感出現問題所致。神經官能癥患者習慣於給自己強加責任,而人格失調患者,則常常是不願意承擔責任。然後,當他們與外界發生沖突和矛盾時,前者常把責任歸咎於自己,後者呢,則是把責任歸咎於別人或外界。其實只需要面對事實就好了,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

Aphro停了下,看了看陸思瑤,又補充道:“其實說是患者也並不準確,只不過,是世人總不去面對現實罷了。”

透過落地玻璃,外面的景象一覽無餘。一輛紅色的車駛過後,緊接著又一輛黑色的車。許飛吃掉最後一塊紅絲絨蛋糕,上面的芝士奶油,一點兒鹹,又一點兒甜。

☆、27

“大部分人,則基本兩種情況都有。”Aphro笑笑,道:“就是時而強加責任給自己,時而又逃避責任。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午休時間,胡靜走進三年八班的教室,喊道:“程宇非,你跟我來一下。”

程宇非剛吃完盒飯,正準備瞇一會兒。聽到胡靜的話,他趕緊站起身,跟上胡靜,兩人沿著吵嚷的走廊過道往英語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裏,其他老師都還沒回來,偌大的房間裏,只有胡靜和程宇非兩個人。胡靜靠坐在辦公桌上,和平時略顯雷厲的形象有些不太一樣。程宇非也沒有了以往的緊張,從筆直地站在桌前,到放松地站在那兒。

這時,胡靜老師突然笑了,她瞇著眼睛說道:“最近你各科進步都很大啊。”

程宇非被對面突然的出聲兒,弄得猝不及防,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於是抿起嘴笑笑,沒說話。

胡靜似乎也沒指望他接話,接著說道:“先說英語這一科,你就進步太多了吧。數學物理化學也都有明顯的進步,我記得你上周物理還考過六七十分吧,更別說之前,你還考過三四十分呢。這次100分滿的卷子,你居然考了91。不僅你們物理老師沒想到,連我也沒想到啊。這個勢頭,一定要保持住。”

程宇非沒有什麽被表揚的欣喜,只是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

“打算考哪裏,一中考慮嗎?”胡靜接著問他。

這次程宇非反應及時地搖了搖頭,說道:“去三中。”

“還是一中教學質量更好一些,三中雖說也是重點,但照比一中還是差了不少。”胡靜笑著道:“一中每年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至少十幾二十個,三中撐死了兩三個,有時候一個也沒有。”

聽到這兒,程宇非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胡靜接著道:“反正你自己看,人生還是要為自己負責的。其他人只是同你走一段路的同行者。他們或許幫助過你,也或許給你帶來過一些不怎麽好的回憶,和影響。但是,他們終究會離開的,不是嗎?”

程宇非擡頭看向胡靜,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胡靜道:“看著我幹什麽?”

“我考三中,然後去科大。”程宇非的語氣很篤定。

“好啊。”

“所有的孩子都患有靈性失調,都會本能地逃避責罰。”Aphro道:“而不少孩子,也患有不同程度的神經官能癥。他們理解能力有限,就會把自己承受的痛苦看作是應該的。缺少關心的孩子會自慚形穢,認為是自己不夠可愛,不夠聰明,或者不夠好,他們會把責任過度攬在自己身上。”

陸思瑤頗為認同地點點頭,說道:“其實很多時候,他們都承擔了本不屬於他們自己的責任。父母們本身就缺愛,對孩子也缺少關心和照顧。”

“是啊。所以-”Aphro繼續幽幽地道:“當這樣的孩子們長大以後,當他們無法得到異性的青睞,或是有些不足之處,比如長得不怎麽好,或是身材不好,是個胖子,或是不擅長運動等等。要知道,人無完人。”

Aphro停下來,把剛搬出來的風爐點燃,燒水煮茶。他接著說:“這種時候,這樣的人會嚴重自我懷疑,覺得是不是自己有什麽問題或者是有什麽不可協調的人格缺陷。他們沒有意識到,他們是正常人,是普通人,普通人通常都有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就看你願意花時間去做什麽了。用心做了,總會收獲,而唯有生命時間本身,對每個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Aphro將滾燙的茶水倒入茶壺裏,茶水將原本透亮的茶壺染成了橙黃色,這次他煮的茶湯是普洱熟茶。

將頭一道倒入陸思瑤和自己的聞香杯之中,一邊道:“這是之前洗過的茶,特意留了茶葉今天煮,你先聞一聞。”

陸思瑤端起聞香杯,溫度立刻沁入她拿住杯子的手。她把杯子向自己慢慢靠近,隨著聞香杯的靠近,她聞到了普洱茶特有的香氣,就在這股綿長不散的清香之中,她將聞香杯中的熱茶倒入茶杯中,以極快的速度送入嘴裏。

一股甘甜,在口腔裏面綻開,又一股熱浪,隨茶水一齊沖入腸腹之中。真是舒服。

Aphro也喝了茶,潤了喉嚨之後,接著道:“我之前就有說過,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具有神經官能癥或靈性失調,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所以,如此也就導致整個世界變成了幼稚園或是游樂園。”

陸思瑤手上還拿著殘留著溫度的茶杯,一雙美目目不轉睛地看向Aphro,似對這種說法很感興趣。

只聽Aphro接著說道:“孩子們慣於逃避責任,而父母們也是如此。因為他們在成為父母親之前其實也往往並未真正成熟。他們對孩子們缺少關註,或者幹脆就不關註,更別說教育了。似乎有了學校,父母們就不需要再對孩子進行人格教育。而倘若父母缺乏教育和關註,並不花費時間在孩子身上時,那孩子也很難真正走向成熟。在學校,也許只能保證他們沒時間危害社會,或是保證他們書本知識學的不差。父母們人格失調,導致孩子們也是如此,長此以往,惡性循環。整個世界就好像成了患者們的樂園。”

Aphro再將茶湯倒入二人杯中,這次沒倒進聞香杯,而是直接倒入茶杯之中。

“這次成績突飛猛進,到底是,是什麽促使你這麽,這麽用功的?”胡靜皺了下鼻子,有一點兒不解地道,“就當朋友間隨便聊聊,不要把我想成是你的老師。”

不想成是老師,可你就是我的老師啊,程宇非在心裏面吐槽道。他還幾乎沒有過和大人這樣推心置腹地聊天的時候,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也許,是因為一個人吧。”

“這個人,是誰呢?”胡靜是知道程宇非家裏的事兒的,她記得他的父母好像不在他身邊,對他不管不顧的。

“一個很重要的人。”程宇非輕聲回道。

“親人?”胡靜問。

“算是-”程宇非的聲音更輕了,他道:“親人吧。”說完這句,他的嘴角微微牽起,笑得溫溫柔柔。

胡靜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道:“能讓他,來學校一趟嗎?”

程宇非驚訝地擡起頭,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

他聽見胡靜接著說道:“我挺想見見他的。”

也許是因為胡靜今天和他說話的語氣,也許是因為他感受到了胡靜心裏面對他的關心,他聽到自己回答道:“好。”

“這兩天,他什麽時候空了都可以。”胡靜笑笑,道:“只要不是上課時間都行。”說著還瞇起了眼睛,一雙不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

“嗯。”程宇非一邊點點頭,一邊回應道。

落地玻璃的外面,是整個世界。車來車往,人如潮水。

許飛一邊吃著美味的食物,一邊看向外面。心理學代替母親?自然是不行的。

“媽媽。這是一個,我無法想象的存在。”許飛道:“即使,老爹時常給我講,他們年輕時如何如何,如何認識,又如何相愛。可我依然只能幻想,媽媽給我的感覺,只是我的幻想,而非真實的。也沒有人可以代替她,代替母親,或者母愛。”她沒想到,自己會和徐凱說出這些話,但她就這麽說出來了。也許,這些話她老早就想說了,只是無人可說。

徐凱認真地聽許飛說話,看她停住,便接過話兒,講道:“在別人看來,我爸媽對我挺好的,他們工作穩定,又有學識。這其中,我爸還十分的顧家。他每天起早給家裏做飯,他平常和人說話也不強勢,似乎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事實上,他們並不關心我心裏面想什麽,也不關心我真正喜歡什麽。他們只會直接告訴你最好如何如何,他們只習慣用一些道理說服你,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控制欲。”許飛接道。

“對。就是控制欲。他們在直接控制,或者潛移默化在控制。他們不喜歡人生失控,他們習慣將周圍的一切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你覺得,你是自由的嗎?”Aphro突然問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幹的話。

“呃,自由?”陸思瑤楞了下,把自由兩個字在腦海裏拋上拋下,然後,她回覆道:“自由,也不自由。”

“嗯。”Aphro笑笑,道:“說說。”

“我自己做事,相當於給自己打工。我經濟獨立,不必擔心缺吃少穿。”

“嗯。”Aphro回應道,示意自己在聽。

“我父母不會幹涉我,做什麽賺了多少錢,也不在意我是否戀愛,和誰戀愛。”

“嗯。”

“但是,可能就因為他們的毫不幹涉,才導致我內心失衡的吧!”陸思瑤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小時候遇到的那件事,他們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可他們絲毫不關心。我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還是抱養的。我一直想問他們。”說到最後一句時,陸思瑤的語氣不再柔和,顯然,這正是她難以釋懷的。

“其實,你是在意的。”Aphro依舊聲音輕輕地道:“你很在意他們對你的態度。這才是你感到束縛,或者不舒服的原因。並非是他們真的幹涉了你的自由,而是你的過度在意導致,你將自由捆綁在了情緒枷鎖之上。”

陸思瑤放緩呼吸,點了點頭。

她聽見Aphro接著說道:“但你已經長大了不是嗎?如我剛才所說,大部分人都是這兩種癥狀的患者,只是程度不同。換句話說,他們可能從心理角度來講,還是孩子呢。你和他們的情緒拉鋸戰,就像兩個或幾個孩子之間爭搶玩具一樣,並不具有什麽意義,甚至可能是在浪費生命。”

聽到這兒,陸思瑤忽地睜大了眼睛。她全都聽見了,也似乎全都聽懂了。可就是,似乎就是,不能接受。原來,是這樣的嗎?居然,可以這樣理解?

她聽到對面的Aphro接著道:“不用詫異,事實上就是如此。他們曾經是孩子,成長過程中也被忽略過,被失調的父母深深影響著,甚至被失調的環境深深影響著。但,唯一的出路或解決辦法,就是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對自己負責。我們不能把命運和責任交給任何人,任何組織。就像現在,你聽我說了這麽多,有的沒的,你不要聽之信之,你要看看這到底對你有什麽意義,或者作用。你要勇於承擔那份屬於你自己的責任,去看,去看真相,去實踐,勇於行動,而非逃避。”

聽到這兒,陸思瑤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盯住Aphro怔了一會兒,然後緩緩低下頭,伸手拿過茶壺,給Aphro的茶杯滿上,又將茶水倒入自己的聞香杯之中。她端起聞香杯,放在鼻端,輕輕細細地嗅著。茶湯的清香,在鼻端縈繞著,久久不散。她就這麽端著杯子,不動也不喝。任由茶水的香氣反覆撲向鼻端,再由鼻子吸入肺腑,沈進身體的更深處。

“老爹其實特別好,對我也特別好。”許飛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著:“他試圖連媽媽那份母愛一起,一起給我。小時候,他哄我睡覺,給我唱歌,他的聲音特別特別好聽。”說到這兒時,許飛的表情格外柔和,她自己大概並不曉得,卻全一絲不差地落入了徐凱的眼裏。

“他給我買漂亮的裙子和各式各樣的娃娃。他給我做飯,給我講我不會的題目。他教我雕刻,教我吉他,還有做飯。他和我一起玩兒,他-”

說到這裏,許飛的聲音破碎了,哽咽道,“我真的,特別特別愛他。”

徐凱沒說話,就在那兒靜靜地聽著,眼神專註而柔和。

“雖然他代替不了媽媽,其實。”許飛聽見自己說道:“但我還是很滿足。有他,真好!”

“所以-”徐凱接道。

“所以-”許飛接著說道:“心理學代替不了媽媽,老爹也代替不了。而我學習它,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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