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場景忽然轉換為了深夜。

天空中烏雲密布，看起來似乎是要下雨了。

一陣蕭瑟的冷風吹過。

就連只是記憶旁觀者的夏念，也微微打了個寒噤。

“吱呀”一聲輕響，趙家老宅的大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一個少年探頭出來，他四下張望片刻，然後便躡手躡腳地離開了院子。

他剛走了沒多久，一棵樹後便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身影。

灼華默默地註視著少年的背影。

隨即，他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辰昇竟都沒未發覺自己被人跟蹤了。

他一路走到了森林深處。

然後，他在一棵大樹前停了下來，彎腰伸手從樹洞之中掏出了一個布包。

少年從布包中拿出了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了一個發著淡淡紅光的珠子。

他盤膝而坐，將珠子放在面前，讓它在半空中靜靜地懸浮著。

片刻的調息之後，他的周身竟緩緩地浮現了一層靈氣。

——是紅色的靈氣。

與此同時，他的眉間竟出現了一道紅色的花紋，就像火焰。

見到此景，不遠處隱藏了身形的灼華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低聲道：“果然如此麽……”

這時，只見那少年忽然睜開眼，將珠子緩緩地托起。

他正待將珠子放入口中，卻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抓住了。

他頓時猛地擡頭。

待看清身後的灼華時，他立刻露出了明顯的驚慌失措。

“灼、灼華師父？”

灼華此刻雖然只是十一二歲的孩童模樣，可他眼神中的淩冽，卻仍然讓辰昇渾身打了個哆嗦。

“你在幹什麽？”灼華冷道。

“我……”

少年語塞片刻，低下頭去。

灼華忽然一翻手，死死地捏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頓時吃痛，驚呼一聲：“……師父！”

灼華微微瞇起眼，沈默了片刻。

待他睜眼時，眼神中卻流露出濃濃的失望，還有明顯的憤怒。

而夏念還是第一次見到灼華臉上露出這麽明顯的怒色。

“你果然在吞噬邪妖的靈核。”灼華蹙眉道，“你難道不清楚，這是魔修的修煉方法嗎？”

“……”

少年漲紅了臉，低下頭去。

灼華捏緊了少年的手腕：“是誰教你的？”

“是……是我自己學的。”少年瞟向別處，眼神竟有幾分心虛。

灼華眉頭緊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辰昇抿起嘴唇，忽然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擡頭道：“灼華師父，你們不用瞞著我，其實我都知道了。”

灼華啞然片刻。

看著少年眉頭緊鎖，嘴唇緊抿的表情，他臉上慍怒的神色終於稍稍緩和了一點。

“你都知道什麽了？”他問。

“我知道，我爹他……活不長了。”少年低垂著頭，帶著鼻音悶聲道，“而且，灼華師父你也沒辦法救他，對吧？”

聽到這句，灼華不禁微微睜大眼。

他遲疑了一下，才默默點了一下頭。

少年的神色又帶了一絲悲戚，垂下了頭去。

“那天，我不小心偷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所以就——”

說到這裏，他便停住了。

灼華微微瞇起眼：“所以，你就從典籍上學會了魔修的方法，吸收了邪妖的靈核，大幅度提升了功力和修為，就是為了想辦法救你爹？”

少年沈默不語地低著頭，大概是默認了。

灼華忽然松開了少年的手腕，他嘆了口氣，聲線微沈：“你知道。就算你用這個方法提升的修為再高，也無法修覆已經損毀了的靈脈嗎？”

少年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了。

他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聲線沙啞道：“可是，我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爹……我只是想試試。”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聽不清了。

灼華沈默了片刻，再次長長地吐了口氣。

“跪下吧。”他淡淡道。

少年有些茫然地擡頭，“……灼華師父？”

“讓你跪下你就跪下。”

辰昇楞住片刻，還是順從地在灼華面前跪了下來。

灼華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按在了少年的額頭上。

他的身體四周忽然散發了一陣乳白色的光芒，雪白的衣袂微微飄起。

看著眼前的一幕，少年頓時睜大了雙眼。

暗紅的光芒忽然從他的眼中浮現。

而那紅光，一瞬間便被那純潔的白光淹沒了。

少年依舊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卻忽然渾身抽搐了起來，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被他自己生生咬破了。

然後，他就突然一翻白眼，便頭一歪倒在了地上，顯然是暈厥了過去。

而灼華的身形卻也在白光之中迅速地縮水了。

等光芒小時候，他竟變成了七八歲的孩童模樣。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暈倒的少年，彎下腰摸了摸少年的額頭，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後，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縮小後的手，無奈地挑了下眉。

“靈氣……好像消耗得有點多麽。”

……

記憶再次快進了。

辰昇的事，果然最後還是被雲景知道了。

雲景聽罷後，便大發雷霆。

他怒氣沖沖地勒令辰昇跪下。

在一陣痛罵過後，他又劇烈咳嗽了起來，身子一歪，跌坐回了床上。

“爹！”

辰昇連忙撲過去，卻被雲景一把推開了。

他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忽然嘴角勾起一絲悲戚的笑意。

“昇兒，你知道，你的命是誰給的嗎？”

少年不禁微微睜大眼。

之後，雲景便將灼華用自己寶貴的靈核救了他的事，以及三年之約的事，都一一告訴了眼前的少年。

“本來還有兩個月，就到約定的期限了。”他沙啞道，“沒想到，你如此不爭氣，竟差點自甘墮入魔道，以你這樣的心性，以後即便是修煉得道，也是個禍害，既然如此……”

說到這裏，他忽然沈默了一下。

然後，他便從枕頭下面緩緩地抽出了一把短劍。

看到那柄劍，辰昇立刻睜大眼，語氣中帶了幾分恐懼：“爹……你要幹什麽？”

雲景用劍尖指向眼前的少年，眉頭緊鎖，表情中多了無法掩飾的痛苦。

“別動。”他嗓音苦澀，“馬上就結束了。”

“爹，你是……你是要殺了我嗎？”

少年盯著眼前的劍，滿臉的不敢置信，聲音顫抖。

“你為了灼華師父，就要殺了我？”他再次發問。

一陣強烈的恐懼感湧入了夏念的腦海。

夏念立刻意識到，這是靈核之中殘留著的辰昇的情緒。

原來，這段回憶是辰昇的。

難怪這段記憶裏並沒有灼華的身影。

雲景卻沒有回答。

而他的劍尖卻忽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突然又咳嗽了起來，咳得滿臉通紅，看著辰昇的目光變得渙散了幾分，語氣卻忽然放緩了一些。

“抱歉，昇兒。”他低聲沙啞道，“原本在十三年前，你就應該……這輩子，爹欠了你的，下輩子爹再還。”

聽到這句，少年的瞳孔瞬間縮小了。

雲景忽然唰地舉起劍，便向少年的胸口刺去。

他這一刺，終究還是猶豫了一下。

那劍刺偏了幾分，僅僅地刺中了少年的腋下。

雲景忽然手一軟。

劍當啷一聲，滑落在地，還沾著辰昇的鮮血。

他面露了幾分茫然，歪著頭，似乎有些困惑地看著地上的劍。

“我……我還是下不了手麽……”他喃喃自語。

少年驚恐地後退著爬了幾步，死死地捂著被刺中的地方。

他低頭看去，卻看到滿掌心的鮮血。

他露出了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直到這一刻，他才確信他爹真的是要殺了自己。

求生的本能，讓少年忽然從一骨碌地上爬了起來。

他後退了兩步，忽然猛地推開門，奪門而逃。

他一路狂奔，也頭都沒有回一下。

……

夏念就像被一陣風帶著，一路跟著奔跑的少年，一直跟到了森林的最深處。

少年扶著樹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然後在樹旁緩緩跪倒。

他忽然開始放聲大哭。

森林中的鳥兒，都被他的哭聲嚇得嘩啦啦飛了起來。

大概是被靈核中少年的情緒所感染，夏念忽然有點同情他起來。

說起來，這孩子也才十五六歲罷了。

突然得知親生父親竟然要殺了自己，想必換作任何人都會崩潰的。

就在這時，一團暗紅的霧氣，忽然從不遠處幽暗的林間緩緩升起。

然後，那霧氣慢慢地聚集成了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形。

看到那人形，夏念便驚訝地睜大眼。

——那竟然是灼華。

而且，還是成年版本的灼華。

那個灼華的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漆黑的眼睛中忽然微微地透過一絲紅光。

看到這一幕，夏念忽然明白了。

這個人並不是灼華。

少年也註意到了身後的動靜。

他回頭看去，頓時揉了揉眼，一臉驚訝，沙啞道：“灼華師父？”

“辰昇，你怎麽了？”灼華平靜地問道。

“是我爹！我爹他——”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起了雲景要殺自己的原因，便忽然臉色一白，住了口。

“放心吧。”灼華忽然笑了笑，“我不會讓雲景殺了你的。”

“真的？”少年微微睜大眼。

“當然了。”

灼華說著，便向前邁出兩步。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摸了摸少年的頭發，聲線溫柔道：“你是我最疼愛的徒弟，我怎麽舍得？”

“灼華師父……”

少年忽然哽咽了一聲，就撲進了灼華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灼華”輕輕地撫摸少年的頭發。

而他的表情，卻是冷若冰霜的。

夏念的心臟揪緊了幾分。

雖然她沒有親臨現場，可她也察覺到，這個假“灼華”身上帶了一絲不祥的氣息。

就在這時，那“灼華”忽然擡起頭，從眼角瞟了一眼夏念的方向，嘴角還微微揚起一絲弧度。

夏念的心臟猛地狂跳了兩下。

她被看到了？

可……這怎麽會呢？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而對方卻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向她。

就在這時，那“灼華”忽然低下頭，在辰昇的耳畔說了兩句什麽。

一陣狂風驟然刮起。

落葉紛紛吹落，擋住了夏念的視線。

夏念不由得瞇起眼。

隔著紛繁落葉的縫隙，她看到，辰昇忽然表情恍惚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他便伸出手，輕輕地扯開了自己的衣服前襟。

那“灼華”立刻又化成一團紅霧，然後無聲地鉆入了那少年的胸口。

少年微微張大嘴，臉上的肌肉僵硬在了震驚的表情上。

他忽然垂下了頭，面無表情地活動了兩下手指，臉上漸漸地浮現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少年擡頭仰望天空，低喘著發出一陣詭異的冷笑，隨即竟化成了一陣狂笑。

那笑意讓夏念毛骨悚然。

笑過之後，他便聲音低啞輕柔地望著天空，表情冷漠道：“瑤池眾仙，你們足足封印了我千年……今日，我雖只有一絲神識恢覆了自由，可也足以殺盡你們的後人。”

說完最後一個字，伴隨著一陣轟隆隆聲，地面忽然顫抖了起來，滾滾的烏雲從天邊聚攏而來。

一道紫色的閃電從天劈下。

少年的周身立刻像燒著了一般，燃燒起了明亮的紅色光芒。

……

眼前的景象驟然間破碎了。

殘留在靈核中剩餘的如同上千張幻燈片一般迅速地從夏念面淩亂地掠過，只能讓她隱約看清幾個畫面。

這讓她胃部一陣翻滾，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嘔吐感。

“夏念……”

夏念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與此同時，桂花妖仙清澈的聲音也在她腦海中響起。

“姑娘切勿分神……吾這就將剩下的靈氣送入你的氣海之中。”

很快，純凈的靈氣氣息便溫柔地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

她頓時感到嘔吐感減輕了幾分。

然後，她恍惚地看到，渾身發著暗紅色光芒的辰昇漂浮在空中。

身穿長袍的降妖師和道士們正圍在他身邊，大聲高喊著什麽；辰昇伸出一只手，無數散發著紅光的黑色火焰從他手心中飛出……

空氣中彌漫著肉體燒焦的氣息。

慘叫聲，痛呼聲，怒罵聲，不絕於耳。

在戰鬥火光的映照下，少年形態的灼華正手持折扇，嘴唇抿成一條線，面容凝重地望著前方。

夏念立刻明白，這便是灼華之前所說的那場持續了幾天幾夜的大戰了。

正如灼華所描述的一樣，戰鬥場面十分慘烈，令人不忍直視。

修真者們倒下了一批又一批，他們的身體被燒焦，被炸裂，無數房屋、村莊和農田陷入了一片可怕的火海。

附身在辰昇體內的邪妖，就像發了狂一般地破壞著他眼前的一切。

……

而在這些雜亂的戰鬥場面之中，夏念又看到另外的景象。

她發覺自己又來了趙家老宅。

老宅院子裏的花園雜草叢生，一片荒蕪，地面上堆積著厚厚的落葉，呈現蕭條破敗的景象。

透過窗子，夏念看到，雲景正躺在床上。

他眼圈深陷，面容枯槁，發鬢斑白，竟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一般。

布衣少年正趴在他的床邊哭泣。

夏念立刻從打扮中認出，他是哥哥趙辰旭。

少年模樣的灼華依舊穿著一襲白衣。

他沈默不語地站在一邊，低頭註視著床上的男人。

夏念不禁心道，這難道又是……灼華的記憶？

原來，靈核深處殘留的這些記憶裏，其實混雜了灼華和辰昇兩個人的。

正因為如此，剛剛那一段記憶才會變得異常混亂。

這時，床上的雲景忽然擡了下眼皮，無神的目光緩緩地在灼華的臉上聚焦。

“灼……華？是你？”

灼華微微點頭。

他抿起嘴唇，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隔了片刻，他才忍不住沙啞道：“雲景，辰昇他……”

說到這裏，他忽然便停頓了一下。

雲景咳嗽了起來，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絲並不自然的紅暈。

然後，他才虛弱地輕輕道：“昇兒怎麽了？”

灼華的嘴唇動彈了一下。

“……沒什麽。”

趴在床邊辰旭發出了一聲哽咽。

雲景別回視線，目光怔怔地望著天花板，似乎在看旁人看不到的景象。

“看來……約好的兩個月的期限還沒到，我就要先走了。”他虛弱道。

聽到這句，辰旭頓時有些慌了。

“爹！你快別說了！”

雲景吃力地緩緩擡起一只手，似乎想摸自己兒子的頭發。

辰旭趕緊將他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心裏，哽咽道：“爹，我在這兒呢！”

雲景沖自己兒子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意。

辰旭帶著哭腔道：“爹！你放心吧，以後我肯定好好修煉，然後跟灼華師父學植妖術！以後……以後我肯定再也不讓你失望了……”

他說不下去了。

灼華忽然向前邁出一步，一只手輕輕地捏住了辰旭不停顫抖著的肩膀，無聲地表達著安慰。

雲景眼皮微微擡了一下，望向了床邊少年模樣的灼華。

他的嘴唇微微動彈了一下，聲線微弱。

“抱歉，灼華。我果然還是……沒能下得去手。約好的期限，我還是沒能遵守。”

“別說了。”灼華低聲平靜道。

而他臉上的神色中流露出了隱忍的難過。

雲景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曾經想當你的好兄弟，後來，又想當婉兒的好夫君……到最後，我還想做個好父親。只可惜……這些我都失敗了。”

他咳嗽了起來，嘴角扯動了一個笑意。

“看來，就跟師父說的一樣，做人……的確不能太貪心。我若只選了其中一樣……現在，大概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說著，聲音便漸漸地變得無力起來。

聽到這幾句，灼華目光微沈，握著折扇的手頓時收緊了幾分。

“不，你已經盡力了。”他沙啞道。

雲景的瞳孔忽然渙散了幾分。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少年模樣的灼華臉上。

“若是……”他的聲音細若游絲，“能回到從前那個時候……就好……”

結果，他終究沒有說完最後一個字。

他的手緩緩地從辰旭的掌心滑落，垂在了床邊。

辰旭哭喊：“爹！爹！”

灼華的身體頓時微微搖晃了一下。

啪嗒一聲，他手中的折扇滑落在了地上。

……

“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顧他們。”

眼前的景象漸漸地模糊了，只剩下灼華的聲音回響在了夏念的耳畔。

她喉嚨頓時像是堵著什麽似的疼了起來。

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無聲地滑落。

與此同時，她眼前的景象再次飛快地閃過。

她看到，渾身散發著紅光的少年踏入了一片林間的空地。

空地之中，有棵巨大的參天古樹，樹幹粗壯，大概兩個人都抱不過來。

景象忽然放緩了幾分，夏念的視野終於變得清晰了一點。

少年向那棵古樹緩緩地伸出手。

“我等了千年……”他低聲沙啞道，“終於……可以解開這封印了……”

忽然，地面震顫了起來。

泥土忽然開裂，同時從縫隙中透出了鮮紅的光芒。

那些光芒形成了一個巨大法陣圖案。

少年低頭看向那法陣。

在瞬間的怔楞之後，便發出了一陣憤怒的吼叫。他就像頭被激怒的野獸一般撲向法陣外側，卻被法陣的紅光狠狠地彈了回去。

他捂著臉，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身子一軟，便半跪在了法陣的中央。

就在這時，無數穿著道袍或布衣的修真者出現在了空地的四周。

他們警惕地盯著眼前的少年。

有人高聲怒罵：“你這妖魔！你殺害我門派一百五十三名弟子，今天我便叫你血債血償！”

少年猛然擡起頭，他的眉間頓時清晰地浮現出了暗紅的魔修印記。

他環視四周，發出一陣令人背脊發涼的刺耳冷笑。

這笑聲讓那些修真者不由得交換了一下驚懼不安的視線，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這時，他忽然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某個方向。

夏念回頭看去，卻看到一個純白的身影出現在了林間。

她立刻認出，那是已經恢覆了成人形態的灼華。

此刻，灼華的身體已經變得有些透明了。他的衣袂在空中無聲地飄起，就像沒有重量一般。

似乎風一吹，他整個人就會馬上消散。

而那些修真者們似乎都認識他，見到他出現，他們便紛紛向兩側退去，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灼華大步走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無聲地擡頭望著他。

忽然，他嗤嗤地笑了起來，笑聲就像粗重的低喘，十分詭異。

“你來遲了，妖仙！”他聲音尖銳而嘶啞地說道，“此子已被我榨幹了最後一絲靈力，靈脈皆斷，已經沒救了！”

灼華卻沒有理睬他。

他低下頭，將一只手緩緩地搭在了少年的額頭上。

少年立刻睜大眼，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你竟敢——”

他話音未落，只見兩人的身體同時發出了如冰雪般純凈清澈的白光。

看到這光芒，那些修真者們皆是一臉的怔忪，一些人還不安地後退了兩步。

不知過了多久，白光終於黯淡下來，消失了。

少年身子一歪，倒在了灼華的懷中。

他額頭的魔修印記忽然漸漸地消退了。

“灼華師父……”

少年目光渙散地望著白衣男人的臉，“我……怎麽了？”

灼華沈默了片刻。

從他的側臉，夏念能看出，他此刻的表情異常悲傷。

“你只是做了個噩夢。”他低聲道，“現在，你已經醒了。”

少年的表情立刻變得放松了幾分，又扯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

他的笑意最終僵在了唇邊。

然後，他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灼華輕輕地將少年的身體放在了地上。

望著少年像是沈睡中一般的安詳表情，他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

然後，他便將手放在了少年胸前。

伴隨著一陣柔和的白光，他竟然將手插入了少年的胸腔之內。

片刻之後，他便掏出了一個圓珠，圓珠四周還隱約縈繞了一圈淺白的霧氣。

見到這“珠子”，四周的修真者頓時發出了驚嘆之聲。

“……妖仙的靈核。”有人低低地說道。

就在這時，那圓珠顫抖了兩下，裏面似乎有紅光隱約透出。

灼華微微蹙眉。

他無聲地握緊了拳頭，低聲默念了兩句咒文。

珠子立刻停止了顫抖，紅光也漸漸地消失了。

完成這一切後，灼華便將那珠子放入了一個純白色的玉盒之中，又蓋上了蓋子……

……

在蓋子蓋上的瞬間，夏念的眼前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輕輕地捏住了。

“看夠了吧？”一個低沈而柔和的聲音說道。

夏念一驚。

她正要回頭看去，身體驟然失重，就像突然掉落了萬丈深淵。

她張大嘴，發出了無聲的尖叫。

不知過了多久，墜落感忽然消失了。

夏念睜開眼，卻被眼前一片白茫茫晃得有些目眩。

她搖晃了一下，才勉強站住。

環顧四周，原來，她正站在一片空曠的白色世界之中。

她茫然地轉了個身。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棵樹枝光禿的大樹。

樹幹之上，還系著那條顏色鮮艷的紅繩。

夏念忽然明白了。

此刻，她的意識已經潛入了靈核的最深處。

——凈化術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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