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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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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妲在鳳章宮陪著嬴夫人住了小段時日。

這段時日嬴夫人決口不提蕭侯, 似乎已經忘記生命中曾出現這麽一個男人。嬴妲也不在婆母跟前主動提起。

暮春底,嬴妲有了害喜的癥狀,嬴夫人大為驚愕,著人請禦醫來看診。

嬴妲自己便是大夫, 何況又早已生過頭胎, 早在嗜睡癥狀開始時便有所覺察了, 禦醫診斷說確有身孕了,這算是這段時日以來唯一一樁喜事了,嬴夫人大喜過望。

“平兒年紀小小,卻調皮搗蛋,你夜裏不可與他一榻睡,放他去小床睡, 莫驚擾了這個小寶寶。”嬴夫人扶著嬴妲坐下, 有些感慨, “蕭家數代單傳, 我以為……這是幸事, 無怪大家都開懷。”

嬴妲點了下頭。

嬴夫人這時才看出,從確診有孕以來,嬴妲似乎並沒有表現出與懷有平兒時同樣的開懷來,心中不免多想。推算時日,這個孩兒是在嬴妲動身前去焚陽後懷上的,她僅僅是取了侯爺骨灰便折回了平昌。他們夫婦恩愛無比, 嬴妲怎麽會不留宿一段時日?

“沅陵, 你同我說, 在焚陽你們吵架了麽?”

嬴妲的面容顯得疲倦泛白,她垂眸,絞緊了手指。

嬴夫人見狀也明了,“因為太子設計殺害侯爺之事,他竟遷怒到你頭上?”

嬴妲低聲道:“是我當初一心渴盼迎回皇兄,這才讓他發兵,如今……是我的過錯。”

這倆人出了事一個拼命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一個又不顧後果地拼命發洩,難怪生了齟齬。嬴夫人無奈一嘆,“沅陵,這孩子你要生下來麽?”

這時她的驚喜褪去了大半,若是情節嚴重到嬴妲不願生下這個遷怒之下懷上的孩兒,嬴夫人也絕不會為難強迫於她。

嬴妲雙頰低垂,軟聲輕顰說道:“孩兒是我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棄。”

她早已不是當初的純真少女,為母則剛,有了平兒之後,她對孩子更是多了難以舍下的血濃於水的牽掛和寄托。

嬴夫人道了“好”便不再贅言。

這段時日嬴夫人比嬴妲還要憔悴,終日神色倦倦,嬴妲不敢叨擾婆母太久,見她終能心平氣和談及侯爺,便安下了心,回萃秀宮住著了。

養胎的過程並不艱辛,生了頭胎之後,嬴妲對這個突然而來的孩子不再懸著心,吃睡如常。只是比起懷平兒時,這個孩兒的個頭似乎有些大,還弄得她常常感到昏倦欲睡。

平兒是個乖巧的小寶貝,雖然活潑了些,但一聽周氏說母親要為他生小弟弟了,便很高興,他才這麽小已能知道弟弟是什麽了,嬴妲忍俊不禁。平兒總是趁著嬴妲側臥時爬到她身畔來,摸摸她的肚子,奶聲奶氣地喊幾聲“弟弟”。

“若是妹妹,你喜不喜歡?”嬴妲將兒子一把摟了過來,讓他乖乖坐下。

平兒點頭:“喜歡!平兒都喜歡!”

嬴妲心滿意足地親他滑嫩的臉蛋。

平兒時而也會憂愁:“爹爹……去哪了……”

每當他問及父親,嬴妲便沈默了。

平兒如今已快兩歲了,這短暫的兩年之中,蕭弋舟參與的對他的陪伴實在少之又少。即便是安穩地待在平昌城中時,因為攝政王公事纏身,也鮮少逗弄小孩兒,更別說他那種心氣高傲的男人,會如同民間平民父親般蹲下來,為了哄兒子給他當馬騎。一次都沒有。

她甚至曾以為長此以往下去,父子間恐怕有隔閡,不親密。然而平兒的身邊似乎從不間斷地有人提及他的父親,說他的父親蓋世英雄,氣概豪闊,說他的父親尊貴無比,甚至還有些竊竊私語,說他投了這個胎真是好,天生就是顯貴之命,一世不愁衣食。

嬴妲不知該如何對兒子開口,他的父親已經許久沒有來見她,連信也沒有遞來過一封了。

端午那日,宮中張燈結彩,編彩絳成結的宮人們忙前忙後,屋檐下掛滿了菱角狀的香囊,裏頭塞滿了蒲草與艾葉。

嬴妲這日裙底忽然見了紅,她懷平兒時似乎都沒有如此,身邊最信任的人只有蔚雲和周氏,然而蔚雲年歲輕,不及周氏有經驗,何況她臉皮也薄,便只私下裏告知了周氏。

周氏大為驚愕,夫人這幾日氣色確實不好,臉色開始發蠟,起初周氏以為夫人只是懷孕艱難,需要進補,太醫也說她氣血有虧,開了安胎藥方。周氏以為僅止於此了,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直至夫人突然告知身體見紅,周氏這才緊張起來。

“傳禦醫過來!”

連嬴夫人也從罕見地從鳳章宮中趕來。

見血嬴妲以前懷平兒之時沒有,但因為出血不多,還以為這只是尋常事,見周氏心神緊繃,告知了滿屋之人,就連婆母在得知之後也匆匆趕至,羞赧之際,驚愕地發覺,這或許真是件大事,她開始擔憂起來,腹中的小寶寶還能否保得住。

平兒還小,便讓蔚雲帶著到禦花園戲耍去了,傍晚才能回來。

萃秀宮裏外圍著人,嬴夫人守在嬴妲床頭,周氏捧盂而立,焦灼等候。

禦醫又盡心盡力地為嬴妲望聞問切許久,“脈象上並無異常,夫人可是憂思過度?”

嬴夫人也擔憂這一點,怕她與蕭弋舟之間的結解不了。

嬴妲卻楞了楞,她確實有些憂思,但因為有乖寶寶平兒在,她從沒覺著難熬過。

她便搖了下頭。

禦醫說道:“不若讓一個精通婦人事的婆子過來。”

嬴夫人便忙吩咐綠瑚:“去平昌城中,請一個婦人過來,最好是生過多個孩兒、見多識廣的。”

綠瑚便去了。

戰亂時節,頃刻間家破人亡,平昌城之中的百姓還大多吃得起水米,在這種世道之下,他們只有鼓勵家中婦人多誕孩兒,以延綿子嗣。綠瑚帶著人挨家挨戶打聽,還真問著一人,她自己便生了四個孩兒,又曾經無數次替別家照顧孕婦接生的,綠瑚塞了一把銀錠子在那婆子王氏手裏,王氏見錢眼開,二話不說便隨著綠瑚回來了。

沿途綠瑚便同王氏交代了攝政王夫人的病癥,道夫人頭昏欲睡,下邊出血,禦醫診斷說脈象並無異常。王氏聽罷之後心中便起了猜疑,“綠瑚姑娘你且等等,待我見過夫人再說。”

王氏那豐腴肥滿的身材,市井人的做派令滿殿人都感到有些不適,然而嬴妲卻溫和地招待了她,命人為她搬木椅候坐。

王氏見她面容絕美,人又和善,出手大方,心中感激不盡,生了親近之意。

她對嬴妲問了些話,嬴妲一一如實告知。

然而隨著問話的不斷深入,王氏的臉色卻可見地沈了下去。

最後嬴夫人不得已打斷:“這有何不妥,您知道麽?”

王氏被嬴夫人溫聲一問受寵若驚,忙擡起了頭殷勤說道:“以前我也到王侯之家做過事,倒是見過這一例,我方才所問夫人癥狀,有九成相似的。”

說罷,在滿殿之人驚奇她真有把刷子之時,王氏挺起肥厚的腰臀和胸脯,目光冷淡地朝殿中一掃,不少宮人被這如炬目光所震懾,竟垂下了眼瞼不敢直視。

王氏尖銳的嗓音充斥著市井人的潑辣無畏:“誰人看不慣夫人要為攝政王誕下孩兒,竟敢用這種虎狼之藥,要悄無聲息害她性命,非得鬧到一屍兩命?誰這麽歹毒心腸!害人尚未出世的孩兒是要下地獄被閻王爺剁了手的!”

隨著王氏的話音落地,周氏捧盂的手倏地一震,盆盂落地發出“咚”地沈重一聲,嬴妲也瞬間震驚地瞪圓了眸子,嬴夫人搶話道:“您所言是真?”

“真真切切的!”王氏說道,“我在那侯門深院之中便見過這種歹毒伎倆了,這是一種慢性毒,癥狀隱微,中毒的孕婦起初只是感到嗜睡腹脹,隨後便有下體出血癥狀,面色蠟黃,舌苔發紅,一般這種毒潛藏身體裏,到了孕婦懷胎七八月時,肚腹漸大便流產,而且是……一屍兩命。”

嬴夫人驚得險些仰倒,綠瑚險些便攙扶不住。

嬴妲眼眶紅了,後知後覺地懼怕起來,“夫人您說……”

王氏直腸子通到底了,事無不可對人言,“揣著這種陰私的,向來是那些小肚雞腸、心懷妒忌的蛇蠍女人,對咱們女人最狠的,向來就是女人!夫人這是頭回見血,所幸察覺得早,平日裏的藥湯膳食都要停,不但要停,還要查!若是後續沒有異狀,這胎兒或可保住,若還是不斷見血……夫人,這胎必須要下了。”

“啊……”嬴妲萬沒有想到今日會有王氏來告訴她胎兒或可能不保,她紅著眼眶,嚎啕地撲到嬴夫人懷中。

嬴夫人扶著嬴妲的背摩挲下來,不斷地拍打,回眸望向殿內諸人之時,眼眸也不覺變利:“查!萃秀宮一應人等,禦膳房一應人等都要軟禁起來!從今日起,除周氏之外,調換萃秀宮所有婢女。誰敢謀我孫兒,必要她血濺五步!”

“是。”

當其時所有人都戰戰兢兢跪地叩首。

方才還煦風和日般的柔和夫人,忽如長劍出鞘,雷霆乍驚,王氏駭了一跳,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嬴夫人道:“王氏便留在宮中,看顧王妃,至於酬勞,若此次能揪出兇手,必有重禮酬謝。”

王氏想方才來時那婢女綠瑚已塞了不少金銀給她,那金銀足夠讓她們一家十年之內吃穿不愁的了,如今又得了嬴夫人許諾,這“重禮酬謝”必定不同凡響,哪有不答應的,連忙點頭將這活攬在身上。

嬴夫人又嘆了一聲,俯身將嬴妲的背撫了撫,安慰道:“未必到了最壞的地步,沅陵,宮中禦醫眾多,高手如雲,孩兒定能保住。”

嬴妲輕輕咬著嘴唇頷首,掌心一片潮意。“母親,只要有一線生機,母親都不要攔我,讓我將他生下來好麽?”

性命攸關,嬴夫人無法立即肯定,還是要傳書蕭弋舟,他恐怕到現在都尚不知曉,他的妻子已又為他懷了麟兒。

這時嬴夫人念及平兒,撇下此話不答蹙眉說道:“不知對方是什麽惡人,竟要害你與腹中骨肉,怕她同樣有心對平兒不利,這段時日便讓平兒養在我鳳章宮,由我親自照料,也免教他知道。”

嬴妲正想對平兒隱瞞過去,這已是最好的安排,便點頭應了。

嬴夫人吩咐下去之後,當日萃秀宮的所有婢女都調換了,原本的人都被軟禁起來,包括跟隨著蕭弋舟曾經戎馬輾轉的幾名美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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