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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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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妲是在五日之後抵達彭城的。

蕭煜快馬趕回兀勒, 只廢了不到兩日功夫,但,蕭煜也不知如今世子妃身懷六甲,險些拽了人就要走,是蔚雲啐了他一口,說明詳情,蕭煜登時傻了。

他做事算周到,便讓準備了寬敞的馬車,墊了七八床褥子,吩咐人走闊道, 不得疾馳, 沿途避開一切突石,本來甚至想說算了,是嬴妲非要去見蕭弋舟, 數月不見,她日思夜念的夫君受了重傷臥床不起, 她怎能不心急如焚?

她去問婆母請辭時,嬴夫人也準了, 回頭便匆忙地上了馬車,蕭煜啟程之前, 特地敲了門窗問道:“夫人不怕是假的?”

畢竟前車之鑒尤在, 聰明的人為了避免在同一地方栽兩次跟頭貽笑大方, 通常都會變得萬分謹慎, 至少也要不斷地懷疑、問詢, 但嬴妲只是問了傷重、傷了幾日了,需休養多少日,這就讓蕭煜有幾分懷疑,夫人是否以為是假的。

嬴妲將車窗拉開一線,聲音低低的,“我清楚,以他的性子,若是假的,不至於戰事未結便到彭城休養了。他再想我,也不會的。”

蕭煜抿唇,不說話了。

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從沒反對過世子對小公主一往情深不可或缺,但心中卻有些不服,這天下美貌女子千千萬萬,蕙質蘭心者不缺,找一個像小公主一般會撒嬌弄癡、性格綿軟的姑娘也決計不是找不著。小公主嬌氣、纏人,不識大體,或許世子只是吃這一套罷了。

如今一席話教蕭煜恍然明白,原來真的遠不止於此。

四年前的沅陵公主,嬌蠻無禮,戲弄人臣時,世子已然念念不忘。可事實上她考慮的,體諒的,比他們能想到的都要多。

嬴妲將馬車門拉上了。

未免生不測,沿途配了蔚雲與周氏隨行照料,並有精於婦科的大夫一路緊跟,稍有不慎,一行人風聲鶴唳,唯恐夫人腹有不適。

如此平穩地行進,雖然慢了一些,但好在也不過多久便趕到了。

嬴妲是夜裏到的,郡丞府邸自蕭弋舟住下之後,又添置了幾名仆婦,簡單將前後院掃了一通,蕭弋舟正睡在帳中,鼻息沈沈,想必倦極,屋內大婚之日貼的紅紙,黏的彩綢仍然未曾撤去。

她隨著蔚雲的攙扶,慢慢地走了過來。

撩開簾帳,將大紅的簾掛在金鉤上,嬴妲將風塵仆仆的臉蛋拍了拍,對身後吩咐道:“你們都累了,休息去吧,世子我來照料。”

“是,夫人有事傳我。”蔚雲帶著周氏離去了。

嬴妲挨著床榻坐了下來。

天熱,北地雖然不若南方日頭毒辣,但夜間捂上被褥,仍能感到回巢的暑意,蕭弋舟又是個怕熱的人,嬴妲來時,他早已將薄被踢開,大半身子都裸於外間,裏頭只合著輕薄的雲紋雪綢衣,胸膛隱約可見,以止血帶及白綢布纏了一層又一層,儼然將那塊皮膚裹成了糯米粽,配合他並不算蒼白病態的臉色,嬴妲在放心的同時,也擠出了難看的像哭一般的笑容。

約莫是實在沒忍住,將哽咽聲放出了一丁點,這讓習武之人萬分警覺,他登時皺起了眉,一睜眼,猶如鷹隼般銳利深沈的黑眸,直勾勾盯著嬴妲,嚇得她一跳,險些從榻上滾了下去。

蕭弋舟伸手將她的臂膀一拽,人便扯到了懷裏。

但卻似乎驚動了傷處,他發出一聲低吼,臉色終於白了。

嬴妲忙坐起來,探尋他的傷勢,要替他把脈,“疼麽?”

蕭弋舟慣於嘴硬,可不知為何,一對上她水淋淋的仿佛下一瞬便要落淚的眸子,胸口一燙,忍不住便道:“疼,反反覆覆,疼了數日了,你一來,更疼了。”

嬴妲果然慌亂起來,只是預料之中的大滴淚水卻沒有砸下來,蕭弋舟略略驚奇,也不知小公主何時又堅強起來了,仔細一想,府裏一大摞糟心事堵著,小公主日日見著,想必是學得隱忍了。

她替他寬衣,將裏頭的紗帶仔仔細細看了眼,確認無誤,才低聲婉轉說道:“傷口沒有崩開,你別總是不記得自己身上有傷,我……又不會跑,你要怎樣,我讓你怎樣的。”

蕭弋舟垂下目光,小公主趴在他的頸邊吻了他的耳垂。

輕盈的吻,甚至沒有分毫濡濕之感。

他抿唇道:“上來陪我。”

嬴妲點了點頭,便除去了鞋襪,與蕭弋舟一道躺下來了。

她來了,蕭弋舟睡覺再不能將就,規矩地將被褥撈上來替她蓋著,從被下摟住她柔軟的身子,嗓音低沈隱含喑啞:“本來不是太大的傷,蕭煜自作主張,借題發揮想讓你過來,是見我想你入骨,獨自養傷難捱。幸得不過幾日路程而已,來回也不算遠。軟軟,我想你想得渴了。”

他越說越沒正經,嬴妲的臉頰蹭地血紅,懷孕之後,因為鉛粉有毒,嬴妲放棄了搽抹胭脂花粉,面容非常清素甚至寡淡,連五官的明艷感都褪去了,天知道蕭弋舟對一個清麗如菡萏的姑娘,是如何弄得自己眼下尷尬直杵著的。

嬴妲幾乎要喘不過氣,臉紅地咬唇,“夫君……”

蕭弋舟掀開她的衣裳,咬她的雪玉透白的肌膚,嬴妲慌亂地推他腦袋,“夫、夫君。我累了!”

他擡起頭,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目光甚至不要臉地有幾分委屈。

“你從不會拒絕我的求歡。”他道。

嬴妲的唇快磨出血了,“夫君,我、我也渴你,但我……”蕭弋舟的目光漸漸露出困惑,她想他還不知,要胡鬧下去,依他的蠻力,自己的身子絕對承受不住幾下,只是赧然不敢說完,微微潮汗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引著他移到自己腹上。

蕭弋舟好像僵住了,全然沒有反應,宛如木胎泥塑。

“夫君,你覺著有何不同?”

他的手掌蜷曲起來,慢慢地貼上她的小腹,呆滯之後,猛然擡起來,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猶如猛禽盯著獵物,嬴妲輕輕發顫,“快、四個月了。”

“夫君,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他還是不說話,唇緊緊抿著。

“之前知道的時候,我還病著,大夫說要靜養,你又在戰場上,我怕你分心。”

“你是不是不歡喜啊?”

蕭弋舟的五指十分僵硬,又緩緩地移動了下,感受她腹部微微的隆起,和緊貼的肌膚帶給他的柔軟和溫暖,心房瞬間充盈至幾欲爆滿,跟著他唯恐傷及嬴妲,翻身下去,發出一陣大笑聲。

笑得嬴妲都發怵了,他走下床榻去,在房中來來回回走了十幾遍,不停地發出笑聲,邊走動嘴裏邊喃喃自語。

嬴妲聽不分明,只是能感受他的欣喜若狂,心中落下了一塊巨石,也跟著甜蜜,垂睫微笑起來。

許久後,蕭弋舟疾步走過來,跪伏在她床頭,將嬴妲的手指勾住了,臉色已恢覆鎮定,“你腹中骨肉,是我的。”

嬴妲一怔,又氣惱又疑惑,“你——”

難道他敢懷疑不成?

蕭弋舟自覺說錯話,將自己掌嘴,好端端一個貴公子,忽然猶如酒徒詩狂,狀如瘋癲,顯然是高興壞了,嬴妲摸了摸他的臉,半是笑半是擔憂:“夫君清瘦了,身上還有傷呢,不要跪著,上來歇息吧。”

蕭弋舟搖頭,“不,我想如此同你說話。”

他偏願意跪著這麽同她說,手掌再度貼著她的小腹,他的掌心溫熱有汗,小心翼翼地如撫著至寶,“軟軟,我盼著這個孩子很久了,”他如推心置腹般,這一夜話又變得尤其多,“於平昌時,你我身陷囹圄,我明知不該,也盼著這個孩兒。我想你是我的,從頭到尾只這一個念頭,你有我的骨肉,你我之間一世也斬不斷牽連,你就再也不能一腳踢開我,說無關便真的無關了。你服用避子藥,我明知你是對的,可我還是惱怒,因為那藥不是別人給的,是你拿的。你主動要,和別人給,在我心中全然不同,我不說你明白。大婚之後,你又問我,要為我生一個孩兒我會否歡喜,我自然歡喜,我沒說,因為一切還有變數,我總覺得還沒有塵埃落定,你仍舊不全然是我的。”你仍舊,於想拋下我舍下我時,取了一紙和離書,就遠遁而去,於我則又是大夢黃粱空歡喜一場。

嬴妲擡起手背,擦了擦濕漉漉的眼睛,面如芙蓉,含著清露,綻出笑靨。

“夫君,我都明白了。”

“你不用多說。”

蕭弋舟擡起了頭。

“地上涼呢,”她輕輕扯他手臂,“睡上來好不好?”

蕭弋舟點頭,他沈默地爬上了床榻。

嬴妲撲過來,將他壓在身下,蕭弋舟怔然,嬴妲害羞地將他的嘴唇親了親,“不是還脹痛著麽?”

他窘迫起來,“我下去淋一盆冷水。”

嬴妲搖了搖頭,“夫君身上有傷,不能碰水。”

她又親咬著他的耳朵,“你這個壞人。我都說了,你想我怎樣,我便怎樣,你不說,我也會為你做的。你壞死了。”

被褥底下的身體忽然僵住,發出一聲悠長而低沈地嘆息,宛如滿足,尤似不滿,嬴妲不斷地親吻他的俊臉,怕身體壓著他的傷處,至始至終小心翼翼的。

“夫君怎會受傷的?我問了蕭煜一路,他含糊應付我,我險些懷疑你又是裝作傷重哄騙我的。”

“這個——”

蕭弋舟發出一聲咳嗽。

他不說,嬴妲就嘟著紅唇痛下狠手,他“嘶”一聲,又痛又快活,頭皮直發麻,“是友軍被敵人設伏,我前去營救,因為兵少將寡,敵人埋伏已久,雖然占了上風,救了人突出重圍了,但也挨了一刀。所幸只挨了一刀。”

“所幸?”嬴妲溫溫柔柔的嗓音聽起來並沒什麽不同,她道,“夫君身邊的友軍,只有穆家一家。”

他心頭一擰,本來問心無愧,卻忽然無比別扭起來。

嬴妲沒有再下狠手,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她翻過了身,將弄臟的絹帕扔了出來,蕭弋舟從身後抱住她,“侯府諸事,我這幾日都聽說了。鳳姨娘引咎自戕一事,我以為存有疑點,不是她面上說辭那樣簡單。至於母親,她做的決定我無權置喙,這麽多年她的委屈我是看在眼中的。你陪著母親數月,想必也懂了。我在這跟你立誓,一世不會納妾,讓你難堪。”

他低聲道。

他的手掌輕輕地擡了起來,貼住了嬴妲飽滿的雪額,帶著饜足的一絲笑意,懷裏的女人沒說話,只是不著痕跡地擦去了眼角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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