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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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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姨娘事件過去半月了, 蕭侯以為無比難熬, 日夜翹首以盼夫人登上閣樓的倩影,白日到夜間,等來的是日覆一日的失望,裝瘸扮瞎都不頂用了,蕭侯痛下決心,再豁出去一回老臉, 定挽回夫人的心。

一大早婆母不見了蹤影, 嬴妲楞楞地起身問了聲兒, 婆母身邊的心腹婢女都去了,只餘跟過來的蔚雲回話:“說是去了秋葵齋, 鳳姨娘做梨花餅的手藝是真正頂好的,眼下春梨謝盡, 若這時還吃不著新鮮梨花餅,便要等來年了, 鳳姨娘邀了夫人幾回,她不能作不知,便去了。”

嬴妲微訝,“婆母一貫不喜鳳姨娘做派,她去得甘心麽?”

“不甘心又如何,”蔚雲道, “在這府上, 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下人議論紛紛, 道夫人氣度狹窄,高貴不可攀的話又不少。”

嬴妲垂下了眼瞼,沈思不語。

婆母曾是嬴氏宗親,如今家門不可倚靠,可到底曾經風光過,如今也是侯爺正妻,為人是有幾分矜傲之處,但也絕不是兇橫雕悍、跋扈不講理的人,況夫君也是婆母所出,受西綏萬戶擁戴,婆母若是不肯低頭,誰也按不下她的頭。

她到底是去了,可心中自然是不快的,至少會有不甘。

“我以為依著二人的性子,應當——不會打起來?”嬴妲氣弱地幽幽擡起頭來。

蔚雲將她攙扶起,“夫人交代過,讓您安心留瑯嬛軒賞花曬太陽,不得隨意走出瑯嬛軒,您聽話些吧。”

嬴妲撫著尚且平坦的小腹,微垂著濃密纖長的眼睫,心思又飛到邊關之地,飛到夫君身邊了。這些時日,她悶於府中,精研醫術,耆老都說已有小成,如今已可行醫問診,醫些雜癥了,等腹中孩兒降世,她日後也要如楚楚姐那般隨軍去,她會馬術,也會用防身利器,為他做軍醫,總不算是累贅。

秋葵齋裏外都是兩院的婢女,從何姨娘死後,原本跟在她身邊的婢婦,大多跟了鳳姨娘。

嬴夫人心氣兒高,旁人院裏用過的,她用不慣,何況又是妾侍所用,再入瑯嬛軒失了她的體面,蕭侯也是此意,加之這些年嬴夫人尚儉,又打發了幾個閑人,如今聲勢看起來,竟略遜於秋葵齋。

不過吃些梨花餅而已,鳳姨娘照顧得鞍前馬後,唯恐有不周到處,讓嬴夫人愈加不喜做派。任誰率眾前來,聲勢浩大地對她點頭哈腰,她也不喜,感到有耀武揚威之嫌。

嬴夫人用不完她的梨花餅,她又殷勤催促用,只得與眾婢分饗了,秋葵齋的人卻嫌嬴夫人打臉,憋得老臉通紅,敢怒不敢言。

“夫人喜歡,入了夏,奴婢院中能結些桃果,奴婢為夫人做些果脯?”

鳳姨娘又舀了些馬奶羹遞與嬴夫人。

嬴夫人吃不得奶,連累得蕭弋舟也不行,這一點知道的人雖不多,但嬴夫人以為同鳳華淑共侍一夫多年,她不至於不知,眼風略了一眼,面容澹澹:“今日已吃積了食,多餘的不用了,來日也不用。我聽說鳳姨娘前不久才腹痛如絞,月月都要來上如此一回,想必難捱,多照料自己身子為上,瑯嬛軒的人雖不多,但絕不缺衣短食。”

以往嬴夫人從不將這些放在心底,如今親自帶人來了,因想到蕭侯的兩面三刀,妾侍屋裏的人多過主母,雖說自己也出了一分力,但蕭侯一直看在眼底,始終不提,她心上極不舒坦。若不是身旁如坐針氈的婢女,時刻發顫憂心她要拿鳳姨娘是問,鬧得闔家不睦,她面容上的和顏悅色早已不見。

嬴夫人起身欲走。

鳳姨娘追出幾步,張口錯愕道:“夫人,奴婢照料不周,是奴婢之過,只是侯爺那晚與奴婢——”

“別與我提他!”嬴夫人今日一直和氣,此時動怒,揮袖一喝,直唬得滿園無人敢作聲。

秋葵齋婢女兩袖震顫,怒火填胸,不敢多言。

鳳姨娘蹙了兩彎柳葉眉,目睹嬴夫人已拂袖邁出了門檻,往天井處去,又追出了數步,隨之邁出門檻,不慎被絆倒,她孱弱如一朵風蓮地撲入上來搶著她的婢女懷中,只嘴上不停喚著:“夫人,事有誤會!我今日,今日本是同夫人解釋,夫人留步!”

嬴夫人立住,回眸皺眉睨著她。

“鳳華淑,我已應邀前來,你以馬奶欺我在先,又惺惺作態提及蕭侯辱我在後,是何居心?本夫人無意聽你談及你與蕭侯之間的風月往事,就此止步吧!”

嬴夫人出嫁之前便是貴女,如今又穩坐侯府正房,把持中饋多年,氣魄絕非鳳姨娘可擬,一時駭然無所應答,左右瞧了過去,沒有一人願意為她分辯一句,嬴夫人已飄然出門去了。

從秋葵齋出來七八步,轉角處正撞上迎面而來的蕭侯,身後婢女匆匆頓住,險些沖撞了夫人。

蕭侯面露難色,“你何苦來與華淑發作?”

半月不見,蕭侯張口質問於己,嬴夫人冤屈無處訴,終於不再假意和順,冷著一張臉道:“侯爺錯了,是鳳華淑邀我吃梨花餅,餅已吃過,不覺可口,日後不會再來了。”

她繞道便要回瑯嬛軒。

蕭侯從身後步步緊跟,又因自己大意說錯話,後悔不疊,“你明知我不是此意!春庭,這些年來我對華淑從無半分逾矩!我、我心中獨你一人!”

嬴夫人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秋葵齋院門探出的七八顆梳著下人發髻的頭顱在她回眸之時,如疾風般急急縮了回去,她便冷然含笑。

“是,我誤會了,我做了這個惡人,我不該,我方才只合該喝了一整碗馬奶羹,橫屍在秋葵齋,讓侯爺撿了我的屍骸交到邊關我兒子手中是了!”

“這——”蕭侯一楞。

“華淑為你送的馬奶?”

嬴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叢魏紫之後,妖嬈的紫牡丹被拂弄枝葉,便惡意地將露水蹭在了嬴夫人手背。

她步入瑯嬛軒,信手將手背的花露拭去,正巧撞見隔著一扇竹簾,嬴妲乖巧地挨著圍欄坐著,披著小狐裘絨毛的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正俯身探視芳草,欣賞一盆蘭花。

嬴夫人走了上去,嬴妲聽到了動靜,支起腦袋,懵懂地喚了一聲“母親”,嬴夫人罕少臉色不愉,連掩飾功夫都不做了,便如此怒意沖沖地走回來,她詫異地喚了聲之後,蕭侯也闖了進來。

四名劍侍一齊亮出了刀劍,蕭侯被籠在銀光裏,嬴夫人卻背著身子,徑自拉開了寢屋門,蕭侯只於劍光之中穿梭少頃,便放倒了幾名讓嬴夫人引以為傲的劍侍,他闊步而來,嬴妲甚至都未來得及喚一聲“父親”,人便如一陣風閃入房門,隨著鏗然之聲,門被重重拉上。

蕭侯一把將嬴夫人的肩膀抓住,“夫人,此事你需靜下心來聽我解釋,莫再動怒嫉恨鳳氏。”

若無最後一句,嬴夫人也冷靜下來了,她冷眼又走出幾步,“不必解釋,我善妒成性,這麽多年與夫君跟前虛與委蛇,夫君想必早見得倦了。如今正好有風情萬種的柔弱美人投懷於抱,我已嫉恨成瘋了,夫君再多解釋無益!”

“我、我不是此意,”蕭侯暗恨自己口拙,懊惱地抓住了愛妻之手,“我並非此意,這十多年來,你是獨守空房,我難道不是?我從沒在秋葵齋留夜。你若是不喜,我發誓日後不去了。”

嬴夫人抿了抿唇。

“我小肚雞腸,夫君顧念我做甚麽?”

“誰說你小肚雞腸!”蕭侯忙搖頭,“你是戀著我,才不滿我尋旁人,若你不惱,我更該坐立不安了。”

蕭侯素來嘴笨不善言辭,除了裝病喊疼,哄騙她們母子之外,別無花招,如今竟然說得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知在私底下打了多少腹稿了。

也僅僅只哄得嬴夫人一笑。

這一笑如山花爛漫,有股驕傲的野性,蕭侯腹中火起,在嬴夫人飽滿的右頰上偷了口香,此時婢子們忽然闖入,倆人都是一怔,便僵住了。

婢女不合時宜地闖入之後,張口便焦急說道:“侯爺夫人,方才從夫人走後,鳳姨娘便一直大慟痛哭,說什麽活著反累了侯爺夫人的夫妻恩情,了無生趣不如不活,正鬧著要投繯!”

這一下鬧得,嬴夫人全身血液都為之一僵,“當真?”

婢女急急點頭。

蕭侯擰了眉,“我看看去。”

說罷走出半步,又回頭看了眼嬴夫人,她不言不語,背過了身。

蕭侯又討好地扶住她的香肩,“夫人——”他才說不見鳳華淑了,一扭頭便自打嘴巴,自知討了沒趣,哄了嬴夫人幾句,她不應,蕭侯便嘆息一聲,“帶路。”

若不是他還有些憐香惜玉的悲憫之心,也不至於被鳳姨娘用同樣一套哄了十幾年,蕭侯步出中庭之後,嬴夫人緊攥著的一雙手,掐入了掌心。

嬴妲也聽說了,走入寢屋內來,將婆母的攙扶著坐下,挨著她過來,“母親。”

她不知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婆母。

鳳姨娘她也見過,為人和善,不像是要與人為難的,當然嬴夫人更不是,這兩個女人不睦,說到底還是為了蕭侯。

嬴夫人苦笑著,連嘆三聲,“罷罷罷,我輸。日後我再不貪什麽情愛風月了。”她瞬也不瞬地撫著嬴妲的手背,低聲說道,“若弋舟日後負你,他婉言與你商榷納妾,你便嚴詞回絕,他拿夫君身份壓你,你只管休了他就是。這世道女人都是有難處說不出的,我一步讓了,便作繭自縛了半輩子,日後你不得讓。”

說到此處,嬴夫人又笑了笑,“不過真要說起來,沅陵啊,你比我幸運,弋舟在我膝下長大,聽多了我的不得已和無奈,他不會忍心將你置於那般境地的。”

嬴妲垂了眸子,憂心不安。

嬴夫人說道:“這幾日瑯嬛軒恐要有大事發生,你病好了,明日我讓蔚雲送你回去,為你支幾名婆子悉心照料你的起居,當不會出錯的,至於煙綠,她脾性直,卻不是什麽壞人,不過我辦事但求穩妥,所以將她招來瑯嬛軒,只說是我喜愛她的廚藝,你看可好?”

嬴妲躬身道:“謹遵母親安排。”

說話間,外頭忽然亮起了十幾盞燈籠,似有大事發生,都往秋葵齋湧去了。

蔚雲見兩位夫人都目露驚訝,嬴夫人更險些起身,雙掌交叉而握,嘴唇緊張發抖起來,蔚雲察言觀色,也忡忡然,往外頭招一招手,喚了名熟人進來。

“夫人,怕事有不吉,本不敢沖撞世子妃,只是、只是——”

嬴夫人額頭一跳,“怎了?”

“鳳、鳳姨娘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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