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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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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曾說等子郢降價以求, 如今正是天賜良機啊世子!”

營中裨將, 連同幾名謀士,俱在苦口婆心勸說蕭弋舟應許子郢之請。但輪番上陣勸說已久,蕭弋舟沒有絲毫動容。

“想子郢, 少年天才, 十七歲能平夕陽山草寇之患, 崛起戍卒之中,可謂英雄出少年。”

“末將鬥膽說句難聽之語。世子宅心仁厚,想來不會將楚楚姑娘帶在身邊一世, 若不是留著納為妾室,那麽及早放她出府, 才是明智之舉。楚楚姑娘也廿三有餘了, 出身又是……雖端莊賢淑, 但子郢要娶為正妻,絕對是配得的。”

“是啊世子,如世子要冒著得罪公主之危, 將來納楚楚姑娘為妾, 可也得想著,為了一個並非獨她不可的女子, 放棄一城,難道能保證不悔?”

蕭弋舟扶著銅燈座的一只獸角, 側著身, 冷峻陰寒的臉孔被燭火照著, 幽幽暗暗, 喜怒不形於色。

西綏,帳下這些人,都心明如鏡他的不可或缺是嬴妲,卻也都默認一事,正妻之位空懸,一旦他娶了妻,府上美人一個一個都將被拿來填充後院。

蕭弋舟似笑非笑,聲音卻發冷:“楚楚廿三有餘,那子郢如今多少年紀?”

“這……”

“十八……恐有十九了。”

東方先生要打圓場,本一直沈默搖著羽扇,對蕭煜使了個眼色。

蕭煜清咳一聲,道:“林將軍此言差矣,世子並非要納妾侍,但如此創下濫觴,開其先河,將來誰都來求世子聯姻,以姻親通好,世子都需答應,獻上美人?咱們兵多將廣,拿下區區淮陽,不過月餘功夫罷了,何苦彎腰折節。”

“再者楚楚姑娘畢竟不是十五六姑娘,子郢年紀輕輕,少年心性,怎能算得上是良人?楚楚姑娘這幾年隨世子出入相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是看在眼底的,逢年節大家身上穿的新衣,可都是出自楚楚姑娘之手。難道就為了一個陌生人,隨意求娶一句,世子便不考慮她終身,隨意將人打發了?”

一席話說得滿座汗顏。

蕭弋舟扶著獸角,斂唇不語,緊繃的臉色稍緩。

一屋子過半數人唯利是圖,到底還是有那麽幾個古道熱腸的,有點人情味的。

“世子。”

門外傳來清脆的一道聲音。

眾人回頭,詫異地望向鄢楚楚,她面容帶笑,溫婉地走了進來,將被蕭弋舟無意識撥滅的燭火,以蠟燭引燃,沖蕭弋舟福了福身。

“這件難題,不如讓楚楚來解。”

蕭弋舟蹙起了眉。

鄢楚楚沈穩莊重,面向一屋面孔黧黑、身材魁梧的武將,氣勢絲毫不遜,明眸皓齒自暖陽般的燭光之間微閃:“楚楚願嫁淮陽。”

“這……”不少已被蕭煜說動的,此時已反水,聽鄢楚楚如此說非但不覺得正中心意,反而覺得鄢楚楚深明大義,著實為此事受了不少委屈,一大幫男人竟要一介弱女犧牲換來城池,有悖投軍初衷,無不深感慚愧。

蕭弋舟不悅地掀起了眼瞼,“楚楚。”

鄢楚楚笑道:“方才林將軍也說了,子郢是少年英雄,雄踞一城,又不是路邊乞兒,楚楚仰慕已久。再者,若是我能拉攏他過來,世子如虎添翼,這豈不兩便?世子於楚楚有救命之恩,輪到楚楚來報答了。”

她說著跪了下來,朝蕭弋舟長長叩首。

“懇請世子,從我之願。”

這番話說得口吻甚重,令人無法反駁。

濮陽達與周清面面相覷,均變了顏色,一時竟被弱女節義所震懾,不敢多言。

世子若是不應許下來,鄢楚楚仿佛就不會起身。

他俯瞰著鄢楚楚單薄可憐的背影,嘴唇動了動。

“我似乎記得你曾說過,你有過夫君。”

“他已早夭,”鄢楚楚道,“他亡故之時,不過十四歲,口頭姻親而已,我已為她孀居五年,償還恩情,如世子許嫁,我今日在他靈位下磕頭立誓,請求他諒解。”

蕭弋舟重重嘆息了聲。“好。既然你答應,我沒阻止的理由。不過子郢所求,明日須得完婚,淮陽已撐不住太久。”

鄢楚楚頷首,“楚楚這就去準備。”

她朝眾人行了禮,便沈默地退去了。

兀勒的冬天夜晚極冷,比平昌還要冷,嬴妲獨自一人睡不著,沐浴凈身之後,窩在厚厚一重褥子裏,身後的被角被拉開一條縫,一股冷意鉆進來,嬴妲凍了一哆嗦。

身後的縫很快被填上,一個攜了寒氣的身體鉆進來。

他的手似乎在嘴裏哈了幾口氣,便伸了過來,一把罩住她的柔軟,嬴妲被凍得發顫,咬唇翻過了身,屋內昏暗,簾帳一遮,幾乎瞧不見對方的臉。

她委屈地說道:“焐熱了再摸不行麽。”

他想了想,以為有理,將手掌在脖子上貼了會兒,也不說話,捂得微微發燙了,才拿下來繼續摩挲他的領地,嬴妲軟語嬌哼,隱隱約約地覺得他有一絲反常,好像不怎麽愉悅。

“方才楚楚姐出去了,不知道與你們說什麽。不要瞞著我。”

蕭弋舟才笑了一聲,“你看中的品行正直的子郢小將,要以城池為籌碼,求娶你的楚楚姐。這就是你嘴裏的端方君子?”

嬴妲的水眸湧出一種錯愕來,“你怨我?”

蕭弋舟蹙起了眉。

“不是怨你。”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手下不再欺負她,將帶了抗拒意味的小公主抱過來。

嬴妲也郁悶了,“我真看不出子郢存了這樣念頭。你——答應了麽?”

“我沒答應,楚楚答應了。”

嬴妲攢眉道:“楚楚姐是早到了嫁人的年紀了的,只是,她是不是真心的?”

蕭弋舟道:“我以為,不是。”

她是為顧全大局,甘願委身於一個比自己小了四五歲的毛頭小子。

鑒於嬴妲問個沒完,蕭弋舟將收到的所有消息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嬴妲自告奮勇說要去送嫁,他微帶詫異,隨即沈了臉色,“你不許去。”

子郢獻城,蕭弋舟還沒十全把握對方不是施展巧計,戰場上沒有人能保證自己萬無一失,小公主的安危更決不能拿來冒險。

她本來就是一只燙手山芋,麻煩精。

嬴妲哼了哼,不情不願地閉了口,爪子趁他不妨在他腰間撓了一記,蕭弋舟“嘶”一聲,嗓音驟然沈啞下來,“軟軟,你變了。”

嬴妲困惑,這種話在戲本子裏,恰是對薄情寡信的負心人說的,她感到十分冤枉,蕭弋舟將她手握住,捏她的手背,嗓音更啞,“你以前不敢如此輕薄我。”

“我……”

蕭弋舟吻了下來,一手撩開她的中衣,盡心地撫摸、揉捏起來。

嬴妲淒淒慘慘過了一晚,嘴唇被咬得紅腫不堪,一大早對著菱花鏡,正著身、側著身照了又照,胸脯飽滿欲墜,但,兩只好像都不一樣大了!

她淒風苦雨地咬牙盯著蕭弋舟,對方啜著清茶,挑了一邊漆眉,道:“今晚換一只玩。”

嬴妲楞著聽了,羞憤欲逃。

子郢的花車轎子早派人候在兀勒城外,晌午之後吹吹打打一路入城,綿延數裏。

單是數數聘禮單子,就知道子郢對鄢楚楚並沒有輕賤怠慢之心,只是如今淮陽被兵臨城下,他作為主心骨抽不開身,沒有親自相迎。

蕭家這方作為娘家人,暫派遣了兩千人馬隨行送嫁,其中不乏昔年隨蕭旌北討的心腹舊部,都是可靠可信的忠勇之人。

嬴妲與幾名美婢替鄢楚楚梳洗裝扮,頭面還是舊的,只有一套新打的珠釵,原是嬴夫人替兒媳婦備的,怕教鄢楚楚委屈,將一套六支鳳翅攢紅珊瑚珠金步搖也取了出,命人為鄢楚楚簪上。

鄢楚楚曾是艷驚四座的花魁,容色絕艷,這幾年褪去鉛華風塵氣,端莊持重了不少,顯得很是溫婉,一經扮上之後,立馬又顯出一種明艷貴氣來,新嫁娘的風姿讓幾名美婢都閉口驚艷。

外頭鑼鼓聲震天,喧嚷不休。

鄢楚楚讓幾位妹妹都先出去,有話同嬴妲說。

屋裏單獨留了她們倆人,嬴妲將口脂挑開,替她抹上,“楚楚姐盡管笑話我針線不好,但梳妝打扮說不準你不如我。”

鄢楚楚將嘴唇任由她塗抹上色,不用對照銅鏡,也知曉新嫁娘的嘴唇必定殷紅如血。

趁著她挑手鐲時,鄢楚楚得出空兒來,說道:“我從今以後是再也不能侍奉公子身側了,幾個丫頭都不是讓人省心的。他們照顧公子起居還算妥當,但說到旁的,開解心結,平他怒火,她們向來指望我。其實我也不大會做這些。我也不常見公子動怒,不過算下來十次有七次是為了你,雖說公子脾性如此,但既然要做夫妻,便好好扶持下去走完一生,始終不離不棄,你要陪他君臨天下。”

“我說話常常僭越。”鄢楚楚笑了起來,溫婉地撫了撫她的手背。

“世子妃。”

說得嬴妲臉色一紅,眼眶也跟著紅了。

“怕你以後聽不著,我先僭越一下了,世子妃。”

鄢楚楚起身,將嬴妲手裏還沒挑好,隨意拿著的一只鐲子接過來,從容地套入白皙如藕的手腕。

嬴妲也不知怎麽了,忽然攔住她去路,咬牙道:“你若不喜歡,同蕭弋舟說,他決計不會犧牲你去換一座淮陽城。”

鄢楚楚失笑,“大喜日子,甚麽犧牲不犧牲的,我的夫君雖然年紀小了些,同你一般大,可也是戰場上英姿勃發,淮陽城內有口皆碑的好郎君,怎麽我就不喜歡了?讓開些,別誤了我的吉時。”

嬴妲從她眼睛裏看不出假,臉色覆雜地退讓一旁。

門推開,幾名婢女苦中帶笑攙扶鄢楚楚出門,相依為命幾年,如今一個嫁了,她們都心裏不舍,在門口拉扯著,說了好些話,淮陽來的媒婆一直催,催得她們沒法,只好親手將鄢楚楚扶上花車。她坐在車內,還對幾個揮手作別,雙眸清潤,墮下兩行淚來,隨著媒婆催促,花車趕起來,淚水點點與一陣風聲、遠處的鑼鼓聲一道散了。

鄢楚楚坐回花車裏,含笑垂眸,將一柄鋒利的匕首貼著小臂藏入裏衣的暗兜之中。

嬴妲在外院望著求親送嫁的隊伍遠去,隔了好幾道墻,聽不見動靜了,才轉頭要回。

墻角下有人竊竊私語。

“今晚上咱們的人就能入城了。”

“是,這兩千人先行,後頭還有世子備的六千人馬。子郢手下將士多為老弱,真正可用的兵將不過四五千,咱們一旦入城之後,拿下淮陽就無所顧忌了。”

嬴妲聽著直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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